立冬过后大葱香
♣ 桑明庆 老家堂屋后有一间房子大小的闲地,每年父亲都要在这片地上栽种大葱,立冬后晒得半搁蔫儿后给我捎到城里,春节拌饺子馅从来没有买过。父亲种的大葱,都是纯绿色蔬菜,从来不打农药不上化肥,口感极好,不像有些大棚里的葱,看起来品相很好,吃起来没味儿。每到冬季,父亲捎来大葱后,我把它们放到门外走廊里,每天出出进进的都能闻到大葱的清香。这股特别的清香,就像小时候爬在父亲结实的后背上,闻到他身上那股汗腥味一样亲切和温馨。 去年割麦时我在老家小住一段,这个季节正是栽植葱秧的时候,我给父亲说今年别栽种了,你年纪大了,浇水上肥薅草都不方便,栽上也难以成活。父亲说:“养得起的兵,栽不死的葱,只要栽上就能活。你只管栽,其他事都不用你管。”于是我买来5块钱的葱秧苗,又拿来一把镢头,一镢头挨一镢头把这片闲地掘暄,然后再用锄头刨出一条条沟壕,把葱苗栽下。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是种地的一把好手,每当春天到来的时候,一把镢头便与他终日相伴,天不亮就扛着它出门了。来到地头,父亲脱掉老棉袄,然后双手紧紧握住镢头把,高高举起,镢头在头顶呼呼生风。这把高高举起的镢头,能将天边的白云扯下来,掰碎揉入土地之中;能将春风秋雨揽在怀中,浇灌在心爱的田野之上。山坡地,就连那边边梢梢都被父亲打理得规规矩矩,春天种下的红薯、南瓜、高粱等作物,在秋后嘟噜打蛋地收回家,像小山一样堆放在院子之中。“不能干栽,要蘸水载,这样苗活得稳,活得壮。”父亲教我蘸水栽,是先在垄壕中浇水,然后把葱苗插入泥糊涂中,最后再用细黄土覆盖在上面。父亲说这种栽法底墒足,黄土覆盖在上面就像是一层被子捂着墒跑不了,跟刚生下来娃娃奶水足一样,营养好,保准一棵葱苗都不会死。果真是,第二天早起,我到屋后看到,一棵棵葱苗全都活了,而且直愣愣地挺着腰板,像一个个列队的士兵一样抖着精神。在以后的日子里,父亲三天两头要去打理这片葱苗,用锄头把葱苗圆圈的土地锄得又匀又细,跟过箩的白面一样柔软。“伏天地如筛”,存不住水,所以父亲在伏天里,两三天就要担几担水普浇一遍。一条扁担,两只水桶,嘎吱嘎吱的声音,总是在黎明时分响起,初升的太阳,将父亲弯腰挑水的身影照得很长很长。为了葱苗壮实,还要从茅厕里担几担大粪浇在垄壕中,闻到这大粪的臭味,父亲总会说,这臭味庄稼最喜欢,没有大粪臭,哪有五谷香。 黑土地真是神奇,五月天栽下的像一根香那样细的葱苗,经过五个月的生长,到深秋时节比大拇指还要粗,且葱白长长的、嫩嫩的,剥下外面的皮,里面的葱白像刚满月小娃子的脸蛋一样光滑。“立了冬刨老葱”,立冬后父亲会趁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把大葱从土里刨出。刨出后,父亲还要进行筛拣,先是用手轻轻拍打一下,把大葱身上的泥土打掉,再把一些黄叶用指甲掐去,然后把长短一样、粗细一样的放在一起,捆成一捆一捆的。这一切做好后在屋檐下进行晾晒,半天时光里要翻上一二遍,整个小院都弥漫着大葱的清香味道。晚上为了不让大葱受冷,父亲还要找来一条旧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在上面,真像照顾他的儿子一样细心认真。 今年90岁的父亲,身体远不如以前了,走路迈不开大步,手脚不听使唤,屋后那片闲地再也没有能力去打理了,真成“闲地”了。立冬后,父亲给我打来电话说,今年没有栽种大葱,你记住多买点,别到年根没有吃饺子用的大葱。听到父亲的电话,我心里潮湿了。父亲啊,儿子真希望你还能操起镢头,还能在天地之间挥舞出阵阵风声,每年冬天还能吃到你亲手种的、带有清香味道的大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