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荡四百年:内有王导外有陶侃,屡经战乱的东晋赢得喘息之机
本文是长篇系列文章《激荡四百年》的第91篇
虽然没有追究王氏族人,司马绍对王敦其他僚属就没那么客气了,下诏曰:“王敦的重要党羽革职除名,其余僚属禁锢不用。”
对此,温峤有不同意见,上疏称:“王敦刚愎自负,不讲仁义,残暴杀戮,连朝廷都无法制约,亲朋也不能谏止。他幕府中人,如果确实是助纣为虐或诱导作乱的人,自然应当严惩不贷;如果是迫不得已沦为奸党的人,窃以为应该加以宽宥。希望陛下依据仁义之道裁决!”
郗鉴则认为,身为臣子最可贵的品质是严守节操,为义献身。王敦的佐吏虽然许多是受到逼迫,但他们既不能制止王敦叛逆的阴谋,又不能脱身远远离开,依照以往的典则,应该按君臣大义加以责罚。
最终,经过深思熟虑,司马绍听从了温峤的建议,对王敦的僚佐大多予以宽宥,并没有扩大化。处罚结束,该轮到论功行赏了。
太宁二年(公元324年)十月,司马绍以王导为太保、领司徒,加殊礼,西阳王司马羕领太尉,应詹为江州刺史,刘遐为徐州刺史,代替王邃镇守淮阴,苏峻为历阳内史,加庾亮护军将军,温峤为前将军。
王导和王敦是堂兄弟,不仅没有因为王敦受到猜忌,反而加官进爵,可见他的根基多么深厚。不过,为了平衡其他势力,王导固辞不受。
活着的功臣需要安置,死去的忠臣同样需要表彰。
太宁三年(公元325年)二月,司马承、甘卓、戴渊、周顗、虞望、郭璞、王澄等人都得到了相应的赠官赠谥。
这时,周札的故吏也为他鸣冤,此举遭到了卞壶的反对,认为周札守备石头城时,开门接纳敌寇,不应当追赠谥号。
卞壶的反对不无道理,王敦第一次攻打建康时,身为石头城的守将,周札竟然献城投降,差点让东晋灭国,确实没有资格得到朝廷肯定。
王导却为周札辩护道:“之前,王敦的奸谋尚不显明,连我们这些有识之士都未能察觉,和周札并没有区别。觉察王敦的奸逆之后,周札便为国献身,不久导致被杀。我认为应当与周顗、戴渊同样对待。”
这个理由完全是扯淡,你可以说周札没有发觉王敦的不臣之心,但当王敦举兵攻打石头城时,你还看不出来吗?纯粹是强行洗白。
郗鉴忍无可忍,怼道:“周顗和戴渊因守节而死,周札延引敌寇,如果行事不同而赏赐均等,怎么能劝善沮恶!按司徒的说法,如果大家开始都与周札一样,那么谯王、周顗、戴渊都应当承受罪责,有什么理由追赠谥号!现在既然褒扬三位,那么周札就应当受到贬责!”
王导坚持道:“周札和谯王、周顗、戴渊,虽然表现形式不尽相同,但都是尽人臣的节操。”言下之意是周札开门延敌也是忠义之举,是为了和王敦一起规劝君王的过错,将矛头引向刘隗、刁协等人身上。
郗鉴怒了,质问道:“王敦的叛逆阴谋,历时长久,由于周札的开门延引,致使朝廷军队一蹶不振。如果王敦过去的作为,道义上与齐桓公、晋文公相似,那么先帝不就成了周幽王、周厉王吗!”
郗鉴一下子将话说开,王导不敢再继续,沉默不语。司马绍一看情形不对,立马出来打圆场,劝开了二人。最终,周札被赠以卫尉。
王导为何要为周札洗白,司马绍又为何要褒赠周札呢?说到底,对死人的功过赏罚从来不是单纯的个人评价,而是给活人看的。
前面多次提到过,周札是世家大族,在江东有着很大的影响力,他确实曾开门延敌,但最后不是和王敦兵戎相见了吗?从结局来说,他也是平叛功臣,还是满门遇难,何其惨烈!
不论是褒是贬,周札和他的家族都看不到了,但周氏还有其他分支。除了周氏,还有陆氏、顾氏、甘氏等江东大族,他们都在看着呢。
所以,与其说是给周札廉价的褒奖,不如说是对江东大族的安抚,肯定他们在平定叛乱时的功劳。甘卓可以赏,周札为何不可以?
从这个角度来说,王导更有大局观,更懂得复杂局面下的妥协。东晋朝廷之所以能在江东站稳脚跟,王导居功至伟。
五月,征南大将军陶侃被拜为征西大将军、都督荆、湘、雍、梁四州诸军事、荆州刺史,填补王敦的空白。
陶侃之前曾在荆州任职十几年,深受吏民拥戴,此番重回荆州,荆州男女老少交相庆贺,可见实至名归,朝廷也找不到第二个人选。
陶侃确实是个治世能臣,在荆州时,他整日盘膝正襟危坐,对军府中众多事务检视督察,无所遗漏,没有一刻闲暇。
他常常对下属道:“大禹这样的圣人,尚且珍惜每寸光阴,至于一般人,更应当珍惜每分光阴。怎能只求逸游沉醉,活着对时世毫无贡献,死后默默无闻,这是自暴自弃!”
东晋时人喜欢樗蒲(一种带赌博性质的游戏)和清谈,陶侃的参佐幕僚中也不例外,还有人因谈笑樗蒲荒废政务。
陶侃命人收取他们的酒具和樗蒲,全都投于江中,将吏们则加以鞭责,痛斥道:“樗蒲这种游戏不过是放猪的奴仆们玩的!老子、庄子崇尚浮华,并非先王可以作典则的言论,不利于实用。君子应当威仪整肃,怎能放浪形骸以名士自居呢!”
有一次,陶侃出游,看见有人手持一把未成熟的稻子,问道:“你拿来干什么?”那人道:“走路时看到的,随手摘下来而已。”陶侃大怒:“你既不亲自劳作,为何要毁坏他人的稻子!”抓住他一顿鞭打。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在陶侃的惩恶扬善下,百姓辛勤耕作,家资不缺,人人丰足,荆州重新恢复了元气,于国于民都是幸事。
内有王导和光同尘,外有陶侃兢兢业业,东晋赢得了短暂的喘息之机。如果司马绍寿命再长一点,东晋会不会迎来中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