掸子驾到

  

成家前,男女生分别生活在不同的宿舍里。成家后,就算成立了男女混合宿舍。班级成员不多,一个男同学,一个女同学,一个小男同学。放寒假,小男同学还得上学校,班级里常呆的就是男同学和女同学。男同学是文艺委员、劳动委员、体育委员、生理卫生课代表和俄语课代表。女同学是班长、学习委员、语文课代表、英语课代表和日语课代表。家里的客厅就是操场,课间休息时,男同学一边打形意拳一边路过女同学身边,轻蔑地用手捋过她头顶:“小个儿,企鹅!”起外号是男同学的长项。小男同学离家上学校时,男同学嫌他慢,就叫他蜗牛来着。

  

一天多半是上自习课,男同学读《1973年的弹子球》,说:“树上春树还有个改编的电影叫一路向西……”女同学放下《记忆与印象》大笑:“树上的春树啊!你一天老给人惊喜!”男同学也笑:“我能适应你的高雅你怎么就不能适应我的低俗?承受能力也太低了啊!”

  

每天都上电影欣赏课,不看华语片。他们看英语的,日语的,韩语的,法语的,俄语的,甚至德语的。女同学做为英语课代表除了能看懂是不是英文外,没有汉语字幕啥也不懂。一到电影欣赏课女同学就特别专注,不说话,也不许别人说话。电影看多了,女同学欺负他听不懂,老说鸟语。再不就让他唱首俄文歌,当他是收录不机。可是女同学为什么能当班长呢?因为她管理着班费和食堂的伙食。她一说买个衣架吧,男同学就得屁颠屁颠地跟着她出门当力工。女同学说咱中午做辣子鸡丁吧,男同学就得挥起砍刀剁鸡。不让他抽烟,不让他睡懒觉,不让他乱丢衣服——不让的事情可多了。尤其是,还常有个讨厌的男插班生以想念女同学的名义不断前来捣乱。他知道要是这个女同学转学走了,再转来个女同学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经济的和精力的。班费都在女同学那儿,他哪有经济?再说这个女同学还负责洗他的臭袜子给他做足疗和烙芝麻发面糖饼,那就只能将就了。

  

捣乱的插班生十二岁,特别愿意来插班,赶都赶不走,骂也骂不走。插班生以前来了都是用脚疯狂踹门,后来是嚣张地用脚踢门,现在,终于长大到可以用手敲门了,然而敲门的动静也要高于常人N倍。插班生一进了屋子就光着脚到处乱窜,还大声咳嗽。女同学一边追着他给他穿拖鞋一边问:“你嗓子里有鸡毛么?”他再咳嗽,女同学又问:“你嗓子里有鸡毛么?”插班生就瞪眼睛:“去!没有鸡毛!”男同学就笑:“没有鸡毛那是有鸡毛掸子么?老这么咳咳咳的?”然后男同学就叫他鸡毛掸子,后来就干脆叫他掸子了。

  

女同学认为掸子咳嗽是感冒后遗症,他不爱吃药,就逼着他喝水:“来,把这杯水喝了,把鸡毛压下去。”掸子就停下脚步,一口气干掉那杯水,然后马上跑开了。每次见到掸子,女同学都会问:“牙那么黄,掸子你是不是没刷牙?”掸子就反驳:“去,谁没刷牙啊,人家上周才刷的!”

  

教室墙上到处是掸子小时候的涂鸦,沙发有一个掸子蹦出来的大坑。有时掸子走了,男同学找不到充电器,后来会在沙发后面发现。男同学和掸子老是起冲突。常常是一个挥着扫帚一个抡着床梯子开展激烈的酣战,女同学管了这个管那个,可是哪个她也管不了,班长成了傀儡。于是,屋子里喊叫声,砸打声,奔跑声杂沓纷至,不绝于耳,仿佛有一万匹战马同时在嘶鸣奔突。

  

只有两种情况下掸子才能安静下来,就是打开书柜和上电脑游戏课。掸子从书柜里抱出一摞书,人就没动静了。他是不拘什么书,有字儿的就能看进去。但他要是上过电脑游戏课就坏了,他走了不是桌面消失了,就是键盘被篡改,有时男同学都束手无策。偶尔掸子也做手工,他的折纸作品由于外型复杂和构思精巧令男女同学都叹为观止。

  

掸子是人工智能百科全书,小小年纪就能解决男女同学提出的一切问题。无线网络、太空飞行、月球车、圆周率、塑料等级、元素周期表、打字键盘字母排列来源、《庄子. 天下》里的“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讲起来头头是道,可随时随地进行查询,完全可以取代百度,省时省力经济环保。

  

男学老说掸子同学的荷尔蒙太多没地儿释放会变暴躁,就带他去游泳消耗一下他的体力。出来进去男同学都不管放游泳装备的背包,趾高气扬走在前面,掸子小小个子背着快拖到地上的大背包跟在男同学身后骂:“你太懒了你!我就没看过比你更懒的人!”

  

掸子挑食,嫌食堂里的菜都太辣。女同学做菜时特别都不放辣椒。男同学不管,烤牛肉也放最辣的辣椒。掸子太馋,只好忍着辣一边吃一边骂。

  

掸子不爱写作业,嫌枯燥。女同学需要督促他,搜肠刮肚想尽各种办法。女同学说:“掸子,你写好作文可以上一节电脑游戏课。”掸子大声喊:“写半篇儿行不?”女同学:“不行!”有时女同学说:“掸子,你写四页小楷就可以吃一袋薯片。”掸子又喊:“三页行不行?”女同学:“四页半!”掸子站起来跳脚道:“为啥还多了?”女同学冷笑:“惩罚讨价还价。”掸子继续跳脚:“为啥?三页!你没看现在多大一页呢?孟老师说一天写半页就行!”“写半页那是天天写,现在寒假都过去大半了你还才写了一页!”掸子扔了书包:“那我就一页不写了!”“好吧,你写三页就可以吃一袋薯片。”

掸子捡起书包离开操场到另一个房间去了。才进去就出来找墨水。一会儿又出来喝水。再就没动静了。女同学过去看时,发现他一个字没写正在看《午夜凶铃》。女同学开始成了复读机:“掸子,快写。掸子,快写。”如是反复多遍,掸子写了三行又去看书。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掸子的家长快来接他回家了,女同学举起薯片:“掸子你吃不吃了?”掸子只好叹口气,拿起笔。男同学就嘲笑他:“你这小孩儿,写个作业比拉屎还费劲!”掸子马上撇出一本书打他:“去,你才拉屎呢!”

  

那天掸子走后,男同学在房间里大叫。女同学走过去,看到男同学站在他贴在柜门上珍贵的民国初期印制的人体穴位图前呆掉了。不知什么时候,掸子用做手工的小蓝纸条做了个男人器官粘在图上人体要害处,既抽象又立体,生动完整地体现了当代艺术精髓。掸子更在旁边大口腔上加画了一个站着的小人儿,衣服穿得像模像样儿的。男同学和女同学一起笑抽,险些醒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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