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影西葡(33)

四十二、艺术的马德里

告别托莱多时,云层浓密,太阳透过云缝为我送行。古城被斑驳的光线照耀得如同浮岛,明暗对比,非常立体。路上果然遇到大雨,特别是刚进马德里时雨势最急,交通几乎瘫痪。费劲气力赶到阿托查火车站的还车点,还是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些,avis的工作人员比较通融,没有收取超时费用。办理手续,尤其是处理第一天上路的剐蹭,需要进保险,前前后后花去不少时间。一切搞定,雨也停了。

住处与普拉多美术馆不远,步行前往正好看看马德里的街景。雨后的马德里有些凉,路人甚至穿着羽绒服,而我还是夏装,不由加紧步伐。普拉多大街的行道树很美,在阴湿的天气里失去了颜色,不值得流连。普拉多美术馆名声很响,号称世界最伟大的美术馆之一。其实普拉多美术馆的藏画数量不算太多,不到一万幅,无法与卢浮宫相比;馆藏雕塑、珍宝和器物也有一些,更难望大英博物馆相背。但历经哈布斯堡家族和波旁家族两代王室收藏,藏品之精令人惊叹,尤其以西班牙绘画收藏最全最精,确实是不容错过的美术馆。美术馆内禁止照相,正好安心看画。后来发现其网站可以下载主要的作品,比自己拍摄的好。

说到西方绘画,从意大利到佛兰德斯,再到法国;从中世纪到文艺复兴,再到古典主义、浪漫主义、印象派,有清晰的历史脉络和名家源流。普拉多美术馆的一层,就是西方绘画史的展示,有安杰利科、波提切利、拉斐尔、丁托列托、卡拉瓦乔、丢勒、博鲁盖尔、伦勃朗等等。耳熟能详的大师杰作,我在其他著名美术馆也看过,真正引发兴趣的倒是一些不熟悉的大师。博斯的《人间乐园》三联画,从伊甸园到人间再到地狱,人物浩繁,场面宏大,充满着超现实的讽喻,甚至有细思极恐之感。与他同时期的帕提尼尔,也来自佛兰德斯,被丢勒评为风景画家的开端,其代表作《渡过冥河》也有超现实的深刻寓意。在众多的圣母画中,提埃波罗和牟利罗的作品最为悦目,皆有拉斐尔的影子,但一个胜在气势、一个胜在柔美,都有突破。卡拉奇的《维纳斯、阿多尼斯和丘比特》技艺完美,他们三兄弟创建博洛尼亚学院,将西方绘画带入学院时代。

二楼是西班牙美术的殿堂,委拉斯凯兹和戈雅被推上至高地位。正中心的大厅陈放着委拉斯凯兹的《宫娥》,环绕着其他王室肖像。我一直觉得委拉斯凯兹的作品真切平实,并没有特别抓人眼球的地方。除了像,还是像,即便是美化国王畸形的面容,也不失真实。对《宫娥》的介绍汗牛充栋,甚至有专家解读出复杂的人物关系,我只觉得视角独特,让观众感觉如入画中,正是被画家描绘的对象(其实画家正在描绘的是国王夫妇,他们的影像巧妙地藏在镜子里)。我挺喜欢他笔下的侏儒弄臣,为什么画他们我不知道,但这些可怜人目光中的复杂情感耐人寻味。走廊尽头的大厅属于戈雅,《卡洛斯四世一家》置于正中。此画有致敬《宫娥》之意,同样在一角出现了画家和画板,但描绘的对象——王室一家已置于画面正中,缺少了《宫娥》的带入感,只是普通的人物群像而已。普拉多收藏了大量戈雅的作品,分在不同楼层,三楼是戈雅为王室壁画和挂毯做的画稿,满满的巴洛克风格,色彩明艳清丽;一楼则是戈雅离开宫廷后的作品,极具个性,甚至晚年走向阴森怪诞。相对而言,我更喜欢有个性的戈雅。同为西班牙古典绘画三巨匠的格列柯,其专室并没有显赫的位置。很可能因为他从没被王室看中过,这恰好是一种解脱,他可以更自由地表达自己。我喜欢他更不稳定的人物形态,更为鲜明的对立色彩和更加直接的情绪表达,这些都是现代绘画才具有的特点。二楼大走廊属于提香和鲁本斯,他们不是西班牙本土画家,因与西班牙王室关系匪浅,为王室专门作画。鲁本斯的《三美神》堪称其杰作之一。三美神的题材希腊时期就有,波提切利在《春》中也有表达,而鲁本斯的三美神充满肉欲,表达得更为彻底。在众多的西班牙画家中,我这次记住了苏巴朗,他的静物画令我印象深刻,色调简素清冷,充满宗教的克制,我在他的《上帝的羔羊》前驻足良久。西班牙绘画不断发展,走向古典主义、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绘画的题材也从宗教传说、人物肖像走向历史场景。普拉多美术馆最后的收藏截止于印象派,巴斯蒂达的《沙滩上的男孩》,远远看去,湿润的皮肤质感非常真实,是我最喜欢的一幅。

看画很花时间,粗粗浏览就用去四个小时,走出美术馆时,疲惫到完全没兴趣再看景点。唯有美食才让我鼓起最后的气力继续前行。一路上吃过三家店。第一站是爷爷的家,最有名的蒜蓉虾令人失望,有些腥,不新鲜,差评。第二站是圣米格尔市场,食肆众多,游人更多,反倒难以选择,最后品尝了狗爪螺和沙丁鱼tapas,依然有些腥,但还算新鲜,给个中评。第三站是主广场外的蘑菇餐厅,特色是烤蘑菇,每个蘑菇都有鲜美的汁水,最合我的胃口。小店里满是亚洲人,不愧为亚洲网红店。

吃饱喝足,满血复活,我决定前往索菲亚王后艺术中心,而且当天(周四)晚7:00后免票。我原本没把索菲亚中心当成重点,可去可不去,因为我对现代美术不感兴趣。之前曾在巴黎蓬皮杜中心熏陶过一回,结果很失败,完全理解不了。既然免费,不来白不来,走马观花也好,或许能开窍也说不定。

索菲亚中心的藏品与普拉多美术馆相承继,从19世纪末开始,有绘画、雕塑、影像和装置艺术,重点是西班牙现代艺术三杰——毕加索、米罗、达利。事实证明,逛完索菲亚中心,我对现代美术还是没能开窍。不开窍的原因很多,看得太少,学习不够,但最重要的一个还是我不喜欢。即便是面对名作《格罗尼卡》时,我依然喜欢不起来。相对而言,更能接受达利一些,他的想象力在我的理解范围内。我目前的欣赏水平,还停留在真实的层面。也许经过足够的积累,我才能读懂现代绘画吧。除了重要作品,索菲亚中心可以拍照,我却拍的很少,没有冲动是因为没有共情。当我走出中心时,回首看灯火闪亮的建筑,新与旧的结合非常耀眼,我觉得这倒是件美好的作品。

马德里是座没什么特色的城市,有了艺术便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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