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专栏】过客 / 文:王国强

过客

王国强

 (一)


 司雨走了,头也不回,像一阵风,不留一丝痕迹,飘然若逝。若然伫立在司雨曾经的居所,泪如雨下。若然在心中轻轻地呼唤:司雨,留下来,我的生活不能没有你,真的,不能没有你!然而若然最终还是将这快要冲出喉咙的话语咽了回去,只是一味地伫立,泪眼朦胧,怔怔地凝视着.....

若然举足踉跄,满脑子全是司雨的影子,以及她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还有他们一起共同走过的地方。若然回想起那个难忘的初夏,他和司雨邂逅在河滨的林荫道上。那天,天空正飘着蒙蒙的微雨,司雨一袭白裙,手撑一把橘黄色的小伞,在微雨下散步。烟雨迷蒙,远处的山,近处的水,以及林荫道两侧的树木,道上的行人,全被笼罩在这迷蒙的烟雨之下。

此时此刻,若然感觉司雨好美好美,莫不是雨中的仙子,从天而降,飘然到人间,给大地以甘霖,给苍生以福音;抑或是龙宫的公主,呆腻了宫中锦衣玉食的生活,贸然出宫,一探这人世的繁华,岁月的静美。同时,若然还想到了那个在西湖岸边千年等一回的白娘子。假若司雨是白娘子,那自己会是许仙吗?不,我不是!许仙是一介凡人,自己也是一介凡人,但是我没有像他一样历经过五百年的轮回,却只是这平凡人世间一个三岁女孩的父亲。我有资格认识她吗?若然矛盾重重,纠结万分。

“好美的雨景呀!”在与司雨擦肩而过的一刹那间,她的一句天籁之音瞬间触动了若然大脑皮层的敏感神经。

“是呀,我也觉得好美!但是我更喜欢这种烟雨朦胧中的意境的情愫,它会给人以激情和灵感,使人情不自禁回想起岁月流逝中的许多故事。我不是诗人,可是我喜欢诗,我喜欢诗的意境和韵律,更希望用诗的语言将眼前的美景记录下来,待有朝一日,回想起来,可细细品读,不给人生留下太多的遗憾。我不是画家,可是我喜欢绘画,更希望用手中多彩的笔将眼前的美景一一描绘,涂画在人生的画板上,待我年老时,慢慢浏览,好使我重温当年人生的足迹。我不是歌手,可是我喜欢唱歌,我想一展歌喉,现编现唱,将眼前的美景唱出来,以博得志同道合者的赞许和共鸣。”若然喃喃地说道。

“大哥,你说的真好,虽然你不是诗人,也不是画家,更不是歌手,但是我猜得出你是一名文学爱好者,因为你用文学的语言表达出了自己的心声,引起我感情的共鸣。其实我也是一名文学爱好者,如此说来我们也算是同志了。”司雨明眸皓齿,歪着脑袋,一脸的顽皮。

就这样,若然和司雨相识了。那天,司雨对若然讲起了自己的故事。司雨是一名来自南方的女孩,为了追求一份纯正的爱情,大学刚毕业,不顾母亲的极力反对,跟随心仪的男友来到脚下这座北方的小城——风城。男友是独子,母亲是教师,父亲是风城政府机关的领导,与风城有着千丝万缕的社会关系。刚到风城那阵,司雨得到男友父母百般呵护,千般娇宠。那时候,男友喜欢牵着司雨的手,信步走在风城的大街上,同时招来众多行人歆羡的目光,以及悄声的议论。

“请问,刚才走过的那位阳光、帅气的男孩,是县委张部长的儿子张俊吗?”

“是呀,张俊今年刚大学毕业,在宏昌贸易公司做副总,身边所带的那位女孩,名叫司雨,是他的大学同学,南方人,现在在蓝天幼儿园做幼教。”

“真是郎才女貌,见了只让人羡慕。”

“可不是嘛。张部长是谁?他在咱们风城可是手眼通天呀!儿子一毕业,便被安排进企业做副总,儿媳妇也顺顺当当地进了幼儿园,吃上了轻松饭。放普通老百姓,谁有这份能耐?!”

听着身后行人的悄声议论,司雨惊讶极了,也羞赧极了。惊讶的是自己刚到风城三十多天,参加工作也不到一月。她的身世、名字,便在风城传的家喻户晓、路人皆知。缘由只因为张俊有一个声名显赫的爸爸。张俊爸爸叫张杰,是县委组织部部长。“张杰”这个名字在风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而“张部长”这个称谓,更有一种无形的威力,它可以震慑到风城的每一个角落。譬如,车子违章了,被交警当街拦了下来,开出了罚单。

司机摇下车窗玻璃,探出脑袋,微微一笑:“这是张部长的车。”  “没事,赶紧走吧,别耽搁了张部长的时间。”交警哈着腰,低头敬了个礼,笑容如阳光般灿烂。 去餐馆就餐,抑或是歌厅唱歌,临到买单时,结账人说:“我们是招待张部长的,可不可以优惠一下?” “怎么,今天来消费的是张部长?那当然要给个面子了,收银台,给打个折吧!尽最大力度优惠。”或者是帮忙找人办事,眼看快要黄了,被拒之门外,给负责人递上一张纸条,悄声说:“我是张部长介绍过来的,麻烦关照一下。”负责人马上变了脸色,说:“明白了,这事没问题。”司雨羞赧是因为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称作张部长的儿媳妇。毕竟司雨和张俊还没有结婚,具体来说连订婚仪式都没有举行,而她却违背母亲的意愿,义无反顾跟随张俊来到了风城。

司雨出生在江南水乡一个名叫桂城的地方。城如其名,桂城就是以县城周围栽种有众多的桂花树而得名。当地盛产桂花蜜、桂花酒、桂花糕、桂花茶、桂花饼、桂花元宵、桂花藕、桂花芋头、桂花酥,等食品。每年八月,桂花竞相开放,花香四溢、清香扑鼻,惹得全国各地的游客纷纷前来赏花。县政府借此良机,于每年八月中旬举办一年一度的桂花节,进一步增强了桂花城的知名度,一时间,各地游客纷至沓来,带动了当地的旅游产业蓬勃发展。

司雨本来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父亲是县城运输公司的司机,母亲是县纺织厂的工人。三口之家,虽不富有,但温馨快乐。司雨就在这平淡的日子中一天天长大,将自己的绚丽的童年书写过去的日记本上。司雨八岁那年,父亲在一次出车途中遭遇车祸,惨死对方的车轮之下。噩耗传来,司雨的母亲抱着还不甚懂事的女儿伏在丈夫的灵前嚎啕大哭。父亲是天,母亲是地。司雨之所以快乐,每天的日子无忧无虑,那是因为父亲为她撑起了一片蓝天,母亲为她为她铺就一块温馨的栖居之地。如今,父亲去了,那就是天坍塌了,地怎能经受得住如此巨大的打击呢?司雨那块温馨栖居之地还能完整无缺的保留吗?

在生前同事的帮助之下,父亲被安葬在桂城的后山脚下。从此,桂城的大街上常会看见一个泪水涟涟的妇女牵着一个小女孩低头走路的身影,那就是司雨和她的母亲。一天,司雨在学校里和班上的一个男孩发生了争执。男孩血口喷人,骂司雨是一个没有爸爸的野孩子。司雨伤心欲绝,独自一人跑回了家,将自己反锁在屋子里失声恸哭。司雨的母亲下班后听见女儿在屋子里呜呜的哭声,却死活叫不开门,一时急的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后来,在众多邻居的劝解之下,司雨才打开了屋门。泪水涟涟的母亲一下冲了过去,俯下身子紧紧地将司雨搂在怀里:“司雨,你可把妈妈吓坏了!要知道,妈妈现在只有你,也只剩你,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妈妈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呀?”

“妈,我想爸爸了,我想爸爸了!”双眼红肿的司雨一下扑在母亲的怀里抽泣不止。

半年后的一天,母亲带回来一位陌生的叔叔,俯下身子对司雨轻声说道:“司雨,这位是陈叔叔,是妈妈单位的同事,以后就让陈叔叔做你的爸爸,这样你在学校里就再也不会遭受坏孩子的欺侮了。”

司雨怒目圆睁,指着墙上所挂的父亲遗像说:“在司雨的心目中,永远只有一个爸爸,那就是他,如果妈妈胆敢让别的男人给我做爸爸,那我就离家出走,永远不回来。这事妈妈自己在心里掂量吧!”

母亲惊呆了,绯红的脸蛋一下子变得苍白,她慌忙劝说那位叔叔离开,极难为情地说:“老陈,实在对不住了,咱俩这事我看还是算了吧,我过不了女儿这关呀!”

“秀娥,我对你是真心的,这事我愿意等,也愿意争取。”

“这话你别再说了,在这个世上,我可以一无所有,但是就是不能没有我的女儿;我可以千疮百孔、遍体鳞伤,但是只要我能每天看到我的女儿,看到她开心快乐,我也就心满意足。”

那位叔叔被母亲送到了屋外,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之中,头也没回,再也没有回来。那天晚上,司雨看到母亲坐在父亲的遗像前,一语不发,呆呆地坐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母亲照理起的很早,她为司雨做好了早餐,唤她起床,替她叠被子、梳头、整理书包。饭后骑着单车送司雨到校门口,说了声“再见!”然后看着司雨背着书包,加入到蜂拥的学生潮流之中,这才微微一笑,调转过车头,跨上单车,车轮蹬得飞快,向桂城纺织厂骑去。

这样的日子转眼过去了四年。四年后,司雨长高了,也变得懂事了许多,她可以帮母亲做饭、洗衣,干许多同龄孩子所不会干的好些家务活。也就是这一年,司雨升到了初中一年级就读。一天放学回家,司雨看到母亲坐在自家屋子里抽烟。屋内烟雾缭绕,烟蒂扔的满地都是。

司雨大为惊讶!在司雨的记忆中,妈妈从来都是没有抽过烟的,哪怕在那最艰难的岁月,在爸爸刚去世的那段日子里。然而今天妈妈却突然抽起了烟,而且是一根接一根,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妈妈,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使得你如此的想不开,反过来折磨自己。”

“司雨,妈妈下岗了,成了一名十足的下岗女工了,从此再也不用顶风冒雨赶到纺织厂去上班了!”母亲扔掉了手中的烟蒂苦笑着说道。

司雨全明白了,明白母亲突然抽烟的缘由。她已经十二岁了,经常读报、看新闻,深懂下岗对一个家庭意味着什么。司雨忧郁片刻,斩钉截铁地说:“妈妈,司雨长大了,也懂事了,从明天起就不用去上学,每天沿街捡破烂,养活妈妈。”

母亲一把将司雨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怜爱地说:“傻孩子,你咋会不上学呢?从今以后,你不但要上学,而且要好好上学,争取每门功课都考全班第一名,这样才对得起妈妈对你的殷切期望和良苦用心。”

“可是妈妈已经下岗了,家里没有经济来源了,我又怎么能够安心再去上学呢?”司雨眉头紧蹙,一脸疑虑。

“妈妈虽然下岗了,可是妈妈有一双勤劳的手呀!只要妈妈健康的活在这个世上,有这双手在,那天大的困难都不在话下,也一定会挣下钱供司雨读书的。”母亲自信地点了点头,她显然对未来的生活拥有了十足的把握和信心。

“那妈妈想干什么工作呢?”

“妈妈都想好了,想利用自己在纺织厂所学的技能开一家缝纫部,既能方便街坊邻居,又能挣些小钱供你上学,维持日常生活开支。”

“妈妈,你真好,你是这个世上最伟大的妈妈,女儿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努力学习,争取以优异的成绩报答你的养育之恩。”司雨伏在母亲的肩头,搂住母亲的脖子亲昵地说道。

七天之后,在司雨家所居住的巷子里,一间名为“秀娥裁缝部”的门面开张营业了。司雨母亲就是凭借着这间简陋的门面,支撑着母女二人的生活开支,一直持续到司雨大学毕业。

(二)

张俊是司雨的大学同学,两人正式交往却是在大二之后。高中毕业那年,司雨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省城的一所艺术学院。艺术学院学费高,当鲜红的录取通知书通过班主任的手递到司雨手中时,她竟然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欣慰和快乐。她默默地将录取通知书细看了几遍,然后带回家,悄悄地锁在了抽屉里。母亲今年只有四十二岁,可是从相貌上看却像似已经五十挂零,她头发花白而稀疏,刀刻似的抬头纹以及那黄褐色的脸颊,相比之下显得比同龄的妇女苍老许多。看着母亲每天伏在缝纫机前叮叮当当忙个不止,一直到深夜,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圈,以及那瘦小而单薄的身影。司雨心里酸楚难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将通知书的事向母亲提及的。

“司雨,你今天抽空去趟学校。看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吗?”午饭时分,母亲突然问道。

“应该是没到吧!到了学校自然会打电话通知的。”司雨低下了头,脸颊一阵微烫,长这么大她是第一次在母亲面前撒谎。

“司雨,妈妈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自己的事自己操心,千万不能依赖别人。一味的依赖别人那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和放纵。学校都放假了,仅留你个值班老师在,大家都各忙各的事,谁会在乎你的录取通知书是否收到,也许早已到了,此时正在学校办公室的某个角落里放着。”自从父亲去世之后,母亲开始变得说话啰嗦、絮叨,为一件简单的事,经常在司雨面前叨叨个没完。对此,司雨心里排斥,极不愿意接受,但又不得不强迫自己接受。母亲三十守寡,和自己相依为命,把她全部的爱和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的女儿身上。这一切,司雨从内心深处深深体会得到,她是没有资格和母亲讲条件的。可是为了母亲不再操劳受累,她今天第一次欺骗了母亲,做出了违心的事。

“司雨,你把头抬起来,正面面对我。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是不是录取通知书已经到了,你故意没告诉我?”母亲青筋暴起,两只眼睛瞪得特大,大的使司雨感到恐惧。在司雨的记忆中,母亲是第一次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

“妈——妈——”司雨语无伦次,脑子一片空白。

“司雨,你太让妈妈失望了!你知道妈妈这十多年来含辛茹苦,饱受别人的白眼是怎么挺过来的?那是因为妈妈心中有一个希望——希望你长大之后考个好大学,毕业之后找个好工作,嫁个知心知底的好人家,不再像妈妈一样活得这么苦,这么累。”知女莫如母。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在威严的母亲面前,司雨的谎言显得一塌糊涂。最终的结果是不得不打开抽屉,将录取通知书拿了出来。与此同时,她一下扑在母亲的怀里,讲述了自己的担忧和想法:“妈,我打听过了,艺术学院连学费和生活费,四年下来需要十八万,咱家哪能哪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呀!这学我还是别上了,早点出去上班,帮家里减轻负担,别让妈妈活得这么累。”

母亲听司雨这么一说,脸上怒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打开箱子,将一张二十万元的存单递到司雨的手里说:“司雨,这是你爸爸的抚恤金,正好二十万,这么多年来我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舍得拿出来用,这钱就供你上大学吧!”

司雨接过这张沉甸甸的存单,目视着容颜渐衰的母亲,回想起父亲生前的音容相貌,两行晶莹的泪水瞬间瞬间涌出了眼眶,滚过了脸颊。此时此刻,她还有什么好说呢?也许只有努力上学,完成母亲的心愿,才是对母亲的最大回报。

相比高中,大学的生活显得相对轻松而自由。大一一年,司雨基本都是在题库书海中度过的,她严格按照母亲的意愿要求自己,宿舍、图书馆、教室,三点一线。然而天长日久,特别是第二学期末,眼看着同宿舍的其他五位姐妹都交上了男朋友,整天穿得五颜六色,打扮得姹紫嫣红,而司雨一年四季上身穿校服,下身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鞋子更是一双球鞋不离脚,扎个马尾,素面朝天活脱脱一副清纯女中学生形象。逐渐,班上一些刁钻古怪的同学私下里开始给司雨取绰号,像什么另类、书痴、孤独求败,等等。对此,司雨甚是苦恼,但是她又能怎么做呢?一个人要想成功,就要忍受得住孤独,且要不屑于别人的流言蜚语。司雨也只能以这种精神上的安慰而自我疗伤罢了。

一个周末的下午,宿舍里只剩下司雨和一位名叫胡娟的女孩。司雨在低头看书,胡娟在梳洗打扮、涂唇抹粉。两人各行其是,互不打扰。胡娟打扮完毕,对着镜子进行一番自我欣赏之后,转过身对司雨说:“司雨,你看我今天美不美?”

“美!这个世上你最美,可是在距你不远的大森林里,住着一位白雪公主,她比你还要美,要美一千倍,一万倍。”司雨戏谑地说道,在她的内心深处是看不起这类轻浮、世俗的女孩,所以便借助《格林童话中》白雪公主的故事和胡娟打趣。

“死妮子,你竟然把我比喻成老巫婆,是何居心?坏,大坏蛋!”胡娟举着白嫩的小拳头向司雨佯装着砸来。两个女孩子在宿舍里瞬间嬉闹成一团。

“胡娟——胡美人,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在司雨的一再求饶下,胡娟这才停止了打闹。

“司雨,跟你商量个事。”胡娟在即将走出宿舍门的一刹那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对司雨说道。

“说吧,莫不是又让我给哪个帅哥送情书不成?”一月前,胡娟让司雨给一位富二代传递情书,结果碰了一鼻子灰,曾一度在校园里成为笑谈。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胡美人是那种很贱的人吗?金龟婿要钓,但女孩起码的矜持也还得保持。明对你说吧,今天陪我参加一个舞会。”胡娟尽力展现出一副媚态。

“舞会——不去,不去。你看我破衣烂衫的,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跟你出去参加舞会,那会让人笑掉大牙的。”司雨连连摆手,专心致志继续看起了书。

“没事,谁也没有规定穿得不好就不能参加舞会吧!况且像你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也是应该参加一些社交活动的。毕竟当今社会需要的是全方位人才,知识固然很重要,但并不代表一定要读死书,长此下去你会和整个社会脱轨的。这个道理等你走上社会之后碰上几次壁就自然而然懂了。”胡娟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一席话竟然打动了司雨的心,她感觉胡娟之言确实有几分道理。

舞会是在学校大礼堂举行。因为是校园舞会,所以前来跳舞的大都是艺术学院的在校学生。当然也有一些青年教师,但是相比之下,寥寥无几。胡娟一进舞厅便被一位男生相邀迈进了舞池,紧接着一曲接一曲,舞伴换了一个接一个,不曾歇息,好像有那么多男生排队等候着胡娟似的。司雨因为不会跳舞,所以就坐在连椅看胡娟跳舞。她左右环顾了一下,发现像她这种傻呆呆坐在椅子上的同学并不在少数,这让她的心里多少感到有几丝慰藉。当然也有陌生男生邀请她的,但是她都婉言拒绝了,说自己在等人。那些男生听司雨这么一说,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识趣地离开了。

这时有一位男生走了过来,极为礼貌地说:“这位女同学,我可以坐在你的旁边吗?”

司雨抬头看了看这位男生。因为光线暗淡,她一时看不清模样,但感觉他很挺拔,不是太讨厌的那种,便点了点头说:“当然可以呀!”

男生坐了下来,自我介绍说:“我叫张俊,是大一(25)班的,你是大一(24)班的吧?”

司雨大为惊讶,他万万没有想到旁边这位男生是和自己一墙之隔的同级校友,他连自己是哪一班都知道吗,而自己对他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于是说道:“你认识我?”

“经常见,但是叫不上名字。”自称叫张俊的男生很随意地回答道。

司雨长吁了一口气。就这样,两人饶有兴趣地聊了起来,聊学业,聊生活,聊食堂的饭菜,聊当今社会现象。司雨感觉和张俊挺聊得来的。时间过得真快,转眼舞会已接近尾声,这时胡娟迈下舞池,走了过来,她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张俊问司雨:“这位谁呀?”

“隔壁25班的一位同学。”司雨极不自然地回答道。张俊见状向胡娟友好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司雨本以为这件事就像一阵风一般,不留一丝痕迹过去了,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事后第二天张俊就向她展开了猛烈攻势,最终将她强追到手。

(三)  


司雨跟随张俊在风城的大街上走着,阵阵清风扑打着她俊美的脸庞,她遥望着脚下的这座小城,心中暗想:这就是我未来的归宿之地吗?这就是我未来的家乡吗?

舞会邂逅后的第二天,张俊便来找司雨。对此,司雨一脸惊异:“你找我干吗?我们只有一面之缘,况且又是在舞会上认识的,你不感觉这样显得有些太唐突了吗?”

“不为什么,因为我喜欢你,自从第一眼看到你的那一刹那见就喜欢上了你。”

“笑话!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喜欢’两字难道是如此随便说出口的吗?”

“不是随便说出,而是发自肺腑,我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而已。”

经过几番舌枪唇剑的交锋,他们逐渐成了朋友,最终成为男女朋友。临毕业时,张俊劝司雨跟随自己的去他的家乡风城就业。司雨矛盾极了。自己是单亲长大的孩子,自小和母亲相依为命,如果去了风城,那母亲怎么办?如果不去风城,那自己美好的爱情那如何得到延续。因为张俊是独子,上大学之前,他的父母一再叮咛,等大学毕业一定回风城就业,这是底线,是必须的。

“咱们可以将你的母亲接到风城,和咱们一块生活嘛!”

“那我就试试吧!”

最终司雨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当司雨原原本本将自己的处境和想法告诉母亲之后,电话那端先是长久的沉默,接着是嘤嘤的啜泣声。司雨慌了,也急了。从小,她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女孩,她不愿因此事伤害到她的母亲,惹她难过,哪怕她放弃自己的爱情。

“妈,你别哭了,我不跟张俊去风城,乖乖地回到桂城,回到你的身边还不行吗?”

“司雨,你去吧!树大分枝,人大分家。闺女长大迟早要嫁人的,你跟张俊去吧!去营造你甜蜜恩爱的幸福去吧!妈不为难你!”

“妈,谢谢你!谢谢你对女儿的理解和支持!等我在风城那边稳定了,就把你接过去,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司雨,只要你过得幸福快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我是不回离开桂城的。我要在这里替你守护住这个家,在你受委屈的时候,还可以回来,有个落脚的地方。其次,我隔三差五还要到你爸坟上,给他扫扫墓,陪他说说话,如果我走了,你爸会孤单的。”

“妈,我理解你!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妈妈!”

就这样,毕业之后,司雨跟随张俊踏上了风城这片陌生而令人神往的土地。

司雨跟随张俊一路前行,不断有行人向他热情地打着招呼,大家都向他俩流露出开心的笑颜。

“张俊,带着女朋友逛街呀!”

“张俊,你的女朋友真漂亮,郎才女貌呀!”
 ........

听着这些甜蜜的话语,司雨心中感到说不出的甜,感到神清气爽,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愉悦和幸福。她抬头遥望天空,感觉天是那般的蓝,云是那般的白,生活中的一切皆是那般安谧而美好,也深深体会到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

走过北大街十字,来到公平商场门口,一个带着甜甜微笑的女孩挡住了他俩的去路。

“张俊哥,回风城这么久了,也不来找我玩。身边这位妹妹是你新找的女朋友吧?很一般呀,我以为有多美呀!”女孩目光咄咄逼人,言语中流露出一股轻蔑和讥讽,这让司雨不寒而栗。女人的第六感觉告诉她,女孩对自己带着满腹的仇意。

“美玲,好久不见,一切都还好吗?”

“好——很好——没有你的日子里我过得很好!”被称作美玲的女孩微微一笑,转身离去,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
从张俊的口中得知,美玲是张俊小时候的玩伴,前任女友,财经学院毕业,现担任公平商场财务总监一职,爸爸是县商业局局长,两人之所以分手是因为性格不合。

“不过真的分开了,一切都成为过去,不可能再重来。此时此刻,我的心中只有你,真的只有你。”张俊信誓旦旦地说道。司雨低下了头,没有作声,心中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担忧和怅然。

事情并没有因此而停息,时隔不久,美玲便向司雨发出了公开挑战。她主动约司雨单独见面,说要和张俊重归于好,夺回属于自己的爱情。司雨愕然,她见识过众多不要脸的人,但是却还没见过像美玲这么不要脸的人。事后,司雨把美玲的这番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张俊。张俊淡淡的一笑说:“美玲就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你不要理会此事,更不要把此话当真。”

对此,司雨很委屈,也很无助,她想起了远在桂城的妈妈。她想妈妈了,真想伏在妈妈的怀里大哭一场,这样她的心里也许会好受些。可是妈妈远在千里之外,她如果知道此事,心里一定会担忧的。最终她决定将委屈咽回到肚子。此时此刻她只希望和张俊尽快结婚,因为她怀孕了。当晚,在与母亲的通话中,她说自己一切都好,望母亲不要担忧。挂上电话,她泪流满面,内心痛楚到极点。

后来,张俊逐渐开始冷落司雨,反而和美玲走得越来越近。对此司雨甚为苦恼,好想把自己的心事倾诉给谁说。可是大千世界,茫茫人海,在风城这个陌生的地方,司雨一个朋友都没有,只有孤独,只有忧伤,只有无尽的悲伤和眼泪,以及这个让她心痛的未婚夫。一天,司雨鼓足勇气,对张俊讲清了她怀孕的事实。张俊大为惊讶,戏谑的说道:“有这么巧吗?咱俩在一块才多久,怎么就能怀上呢,不会是别人的吧?”

“你混蛋,说的这是人话吗?”

“怎么不是人话,当今这社会,娘只能有一个,可爹却能找一窝。”

“张俊,你不是人,当初真是我瞎眼了,怎么能认识你这样的王八蛋。”司雨愤怒不已,她扬起手准备给这混蛋狠狠地一巴掌,可是手落到半空,却停住了。她不想把此事闹得太僵,心中对张俊还抱有一丝幻想。

(四)

听完司雨的诉说,若然震惊万分,他万万没有想到司雨竟有如此悲惨的身世,同时深为她目前的处境所担忧。

“那你怎么办,跟随张俊一条道走到黑吗?”

“我能怎么办?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不嫁他行吗?我可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爹。”司雨凄恻地说道,眼框中涌动着伤感和忧悒的泪花。

“那好吧,有事给我打电话!我愿成为你在风城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分别之时,若然给司雨留下了他的电话。从此以后,司雨常常通过电话把自己的心事讲给若然听,他们频频见面,一起聚餐,在夕阳下散步,讲述彼此的生活以及心中的故事。逐渐,他们已开始依赖对方,离不开对方了。

终于有一天,张俊知道了司雨和若然的隐私。他以此为借口向司雨提出了分手。他坦诚布公地说,此时此刻他对司雨已经没有丝毫感情。过去之所以在一块,那都是玩玩而已,现在已经结束了,彻彻底底的结束了。

回想自己与张俊认识的前后经过,司雨悲痛万分,想当初都是他来主动招惹自己,可如今她陷进去了,彻彻底底爱上他了,他却另有新欢,和前任女朋友黏糊在一起。更可悲的是在风城她举目无亲,还怀上了张俊的孩子。张俊怎么能这么狠心地提出分手呢?

“张俊,你不能这么待我,因为我怀了你的孩子。”

“孩子?别拿孩子的事要挟我,鬼知道你肚里的孩子是哪个王八蛋的,也许正是若然的。”

“张俊,你混蛋,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侮辱孩子和若然大哥,我和若然大哥是清白的,什么事也没有。”

“都叫上哥了,还说没有,你没听说过干哥干妹子通奸一辈子嘛!嘻嘻嘻.......”张俊拂袖而去。

司雨死的心都有了,此时此刻她彻底看清了张俊的丑恶面目。她后悔呀,后悔自己心底单纯,当初偏偏喜欢上了他。她一口气跑到了河提边,纵身一跳想跳进这滚滚的风河中一了百了,然而却被一双巨大的双手拦腰抱了回来。抱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若然。原来今天若然下班回家,看见司雨踉踉跄跄在路上跑,就知道一定出了啥事,便一路尾随跟了上来,并及时阻止了她的这一荒唐举动。

“若然大哥,你别拦我,让我跳吧!跳进风河了,便什么事也就没有了,也就不痛苦了!”司雨歇斯底里地哭喊道。

“司雨,你不能这么傻,更不能这么冲动!有多大的事让你想不开,非要跳进这风河中了却自己的性命?”

“我怀上了张俊的孩子,现在他抛弃了,不要我了,你说我还有脸在这个世上活吗?”

“张俊抛弃了你,你就得死呀!你的命是父母给的,而不是张俊给的,想想你英年早逝的父亲,含辛茹苦抚养你长大成人的母亲,你觉得这样做对得起他们吗?这样的结果只会是亲者痛,仇者快。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有转不过的弯。勇敢些,坚强而快乐的生活,只要活着才会有希望,才会成功,达到理想的彼岸。”

“若然大哥,我听你的。”司雨点了点头。

在若然的帮助下,司雨在风城租了套单身公寓,搬出了张俊的居所,并辞去了幼儿园幼教的职务。张俊倒也心安理得,一心一意和美玲筹办起了他们的婚礼。一月后,还是在若然的帮助下,司雨在风城人民医院做了引产手术。这一天,恰好是张俊和美玲大婚之日。看着病床上苍白虚弱的司雨,若然心痛极了,他亲自煲了鸡汤,一勺一勺送到了司雨的嘴里。这一细微的举动使司雨感激涕零:“若然大哥,你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大好人,你的恩德司雨没齿难忘。”

若然快慰地点了点头,说:“人生最大的快乐莫过于心里装着一个人,且能使那个人感受到幸福。你的快乐是我最大的幸福,你的幸福是我最大的心愿。我愿默默地守候着你,陪伴着你,尽我最大的能力帮助你,不求一丝汇报,相互携手,走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这一席话得到了司雨的认可和赞许。就这样,若然一有空就去司雨的单身公寓。他向司雨讲述他童年的经历,生活中每天所发生的故事。日子一久,他们彼此谁也离不开谁,形似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人。这事最终被若然的妻子秋荷知道了。秋荷没有怪罪若然,表面上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暗地里却调查清了司雨单身公寓的地址,并于若然出差之时登门拜访。

秋荷向司雨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这让司雨羞愧不已,并连连说对不起,说是自己的错,自己遭受坏人的欺骗,落难于风城,希望秋荷不要为难若然就是了。秋荷淡淡的一笑说:“我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我只希望在若然出差回来之前你能离开风城,回到桂城去,从此你们再不要有丝毫联系。”

“连电话都不能通吗?”司雨怯怯地说。

“不能,就像从不认识一样,互不联系,互不来往,互不干扰。这样对你,对我,对若然都好。”秋荷一脸平静,继续淡淡地说道。

“那我可以给他写一封信吗?”司雨热泪盈眶。

“可以,你写吧!写完由我转交给若然,这样也算对他一个交代。”

司雨拿起了笔写道:

一个微雨的日子,我写下一段微雨下的故事,一个微雨的梦,以及离别、惆怅、和思念。我是司雨,来自遥远的桂城,飘落于居无定所的风城。在风城,我受到了平生最大的伤害和欺骗。就在我心灰意冷、即将自寻短见,与世诀别之时,是你——我生命中的若然大哥伸出了温暖的大手,将我从死神边上拽了回来。在此,我要感谢若然大哥,是你教会了我许多做人的道理,使我有勇气面对人世间的冰冷、无情和磨难,使我扬起了我高傲的头,不再以过去的痛苦而难过,更使我具备足够的能力应对人生路上的坎坎坷坷。如今,我要走了,不留一丝痕迹地走了,只写下这只言片语,望你郑重,再郑重。

相对你而言,我只能算作一个过客,虽曾有过快乐、慰藉、乃至深深的情谊,但这都已经过去,留在深深的记忆中。你的模样使我终身难忘,每每想起,心中总会荡漾起莫名的幸福和甜蜜,刻骨铭心,深印于脑海中,就让它留下吧,一路与我相伴,不再孤单。

哭了,真的哭了!舍不得离去,但又不得不离去。人生中有许多种无奈,并不是每一种感情之花都会有结果,而你我二人注定只是一条永不能交汇的平行线。你在左,我在右。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相视一笑,却不能牵手。

冥冥中总预感要分别,万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仓促。回想过去,一切皆成记忆。走了,要走了!要回到我的出生之地了,那个名叫桂城的江南好风光之地了,举目回首,只留下斑驳的记忆,和众多挥不去的你的影子。

影子是伴我一路前行的,是挥不去的愁绪,以及甜蜜温馨的记忆。此时此刻,好想对你说:在干什么,可否想起我,可否在编织我们的故事。菩提树下,一个女孩在前面跑,一个男孩在后面追。跑着跑着他们都累了,女孩背靠着树望着男孩傻傻地笑,男孩也背靠着树望着女孩傻傻地笑。

走了,这次真的走了!往事如梦,一切都在记忆中,只愿在在未来的日子里,不要忘记我,你这个生命中的过客。

作者简介:

王国强:陕西麟游人,自幼酷爱文学, 2013年起开始在网上发表作品。现已在中华文艺网、江山文学网、纵横中文网,等全国知名文学网站发表散文、短篇小说二百多篇,一百多万文字,著有长篇小说《阴阳锏》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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