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专栏】二伯和他的缉毒犬/ 作者:张福平
二伯和他的缉毒犬
作者:张福平
这天上午二伯他们自天水登上了东去的火车,小票车一启动,佩带短枪的公安干警便进入车厢动作起来。二伯手举挂在胸前的白铁皮喇叭吆喝道:“旅客同志们,大家坐好,别乱走动,请安静,我们是西北铁路干线工程局公安处的,我手里牵条狼狗,别看它凶,但它不咬好人。现在开始在车厢里执行缉毒任务,请大家配合。” 二伯说完,先掏出一块预先准备的烟膏让虎贝嗅了嗅,然后轻拍它的脖颈,向前挥挥手,命令它行动。就见虎贝把脖子伸的长长的,鼻孔一抽一抽的,从连接处进车厢左瞅瞅右闻闻。
说是不咬好人,但挤满车厢的旅客见铁路公安牵条大狼狗上来,还是非常害怕,急忙纷纷为它闪开一条通道。有几位妇女带的小孩见到凶悍的虎贝,吓得即刻钻进娘怀里哭了起来,有个小女孩甚至被吓得尿了一裤裆。二伯牵着虎贝歉意地对他们点点头。走着闻着,虎贝在一位着破衣烂衫的农民旅客跟前停了下来,它把鼻子对在这人的一双脚上,嗅了一会,猛地“嗷”了一声,便用嘴撕住了此人脚上穿的半新布鞋。靳班长和几个公安当即把这人用手铐铐上,脱下他脚上的千层底布鞋,用匕首划开,果见鞋帮中夹藏着用桐树叶包裹的鸦片膏子。
这名携带毒品的旅客被带走了。初战告捷,望着面前的独眼虎贝,二伯欣喜若狂,用手掌轻轻地抚摸了几下虎贝的脖颈,意在夸它。虎贝很通人性,竟扭脖歪头伸出舌头去舔二伯的指头。二伯随即从腋下的黄挎包中掏出一块煮熟了的五香牛肉,塞进了它的嘴里,对虎贝进行犒赏。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首批入朝参战的我二伯在战斗中光荣负伤,回国治愈后转业,这年夏天分到西北铁路干线工程局公安处。经过宝天沿线驻警,初冬派驻北道埠铁路材料场,随先期进场的公安排担当护场看料的警戒工作。若按我四爷说的二伯早年跑八路扛枪干革命,后来渡江横扫葬蒋家王朝,再后来入朝参加一次战役脑袋被美国弹片炸成重伤,除了下肢残疾,还留有头痛伴健忘的后遗症,二伯的官就做大了。
二伯转业到西干局是当领导做官的。二伯伤愈转业分到西干局公安处时,处长翻阅他的档案后对他说,你去宝天线拓石站公安所当所长吧。二伯啥也没说,革命战士是块砖,那里合适哪里搬吗,二伯背起黄背包就去上任了。拓石火车站是宝天线上的较大中间站,治安防范任务重。上任时处长给二伯交待了敌情社情形势,重点介绍国民党西北王胡宗南溃败时就地遣散了三个师,变军为匪,伺机破坏反攻,其中有一股梅姓土匪就常在宝天线两侧的山林中出没,解放前宝天线部分桥梁涵洞被炸毁,就是他们国民党梅姓这伙土匪干的,要二伯特别注意。
上任后的二伯是特别注意的,除了布置日常荷枪实弹的三班警力,亲自帯班围绕铁路桥梁隧道水鹤重点处所高密度巡逻,还抽出精干警员带民兵跟车押运,以防突发意外警情匪情发生。尽管如此周密防范守株待兔,但夜间还是时常发生铁路两侧有人朝火车站射冷枪放信号弹的匪情,有次夜间出现骚扰匪情时,正赶上二伯犯头痛病,二伯说他的头痛犯起来像炸裂般的钻头骨盖痛,就如西游记里孙悟空的师傅在念紧箍咒,二伯双手抱脑袋床上打着滚痛,这样就耽搁了他指挥处置突发匪情的时机,二伯就有了辞职让贤的念头。二伯对前来检查的处长说,他要把所长的位置让出来,并陈述了他辞让的理由。处长也很理解他,处长说,所长你不干,就当所里的书记吧,处里先任命,等年底改选时再履行党内的选举手续,二伯就点头答应了。
二伯不知道梨子的滋味。在部队里他就当过几个月的秘密的党小组长。他不知道支部书记任上的活比所长还难干。支部书记不但要亲自率警员参加日常治安防范,还有一摊子党内事务要他亲自抓,群众思想政治工作,党员管理发展建设他要管。加上他时不时的犯头痛病,他觉得支部书记的工作他也干不了。有次公安处政治部的季主任来车站抽查,他又对季主任诉起了苦,言词间露出了辞职让贤的意思。
季主任听后指着自己的脑袋批评他:“你这同志怎么了,这里边有问题哩。”
“我的这里边就是有问题吗。”二伯说。
“有啥子问题你讲啥!”
二伯就如实讲了自己的头痛病情况,又讲了因病影响党的工作的重要性,讲了自己的担心与后怕。
“哦,是这样的情况,那我们回去研究研究再说吧。”
二伯的支部书记还没干到年底,季主任回去研究研究电话就打到了公安所,通知二伯回北道埠公安处另行分配工作。二伯回到处里处长亲自约见找他谈的话,处长语气里充满同情怜惜的说,“不是我们不用你,是你的革命本钱实在不争气,这样吧,先把你分配到铁路材料场,那里有一个公安排,就日常跟着在场内站站岗,巡巡逻,任务比较单纯些,加上离铁路职工医院近,以后你犯起头痛病治疗也方便些。不知你对处里的工作分配满意不。”
二伯当即表了态:“革命战士是块砖,那里合适哪里搬!”
二伯一瘸一拐进材料场不久,去中南参加全路物资供应会议的厂长带回来一条狗。厂长见我二伯腿脚不利索,便对二伯说:“以后你就不站哨巡逻了,就喂这条犬吧。”
说实话二伯从心里不愿意喂它,可多年受部队政治思想工作灌输教育,当兵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再说他给处长表过态:革命战士是块砖,哪里合适哪里搬吗,便接话道:“这瞎眼狗喂它干啥,回头我到附近老乡家抱只好狗崽来,养大了给咱护料看场。”
“远水解不了近渴。眼下咱们护场看筑路工程路料的任务这么重,我还指望它为咱们出力呢。”
二伯笑了,“厂长,你没看它左眼瞎了吗?”
“你可别看它瞎了一只眼,这可是条功臣犬,刚退役,有粮户供应关系,是我托熟人弄来的,它还有不少故事哩。”
厂长的话让二伯即困惑又惊讶,他还是头一回听说,狗还有粮户关系?便不解地点点头,机械地应下了喂狗的差事。
厂长说话不假,二伯从食堂管理员那里看到了狗的粮户供应关系,每月60斤口粮标准。更让二伯不解的是这瞎眼狗还挣份工资,每月给130个工分,每分值0.2916元,折合钱38块,比我二伯每月仅少4块钱。不过这些钱它不会花,每月由财务股出纳通知二伯摁手印领了,归二伯开销。每天上街给它买新鲜猪肝猪肺,买牛羊骨头及杂碎,向食堂管理员报账。再从职工食堂打三顿饭菜喂它,可以说生活上它比人金贵。这在当时让许多从旧社会吃苦挨饿过来的人,包括我二伯,思想想不通,心里面极度的不平衡。
后来二伯从厂长嘴里获知,这条狗还有名字,它叫虎贝。同人一样,你若不叫它的名字,它似乎感到你对它不甚礼貌,带搭不理的。若唤声虎贝,它会目光迅速的瞅着你,作出随时听唤的架式。虎贝是欧洲牧羊犬的后裔,雄性。它的母亲引进中国后经杂交培育,产下了它,成了嗅觉灵敏的缉毒犬。虎贝先在川滇地界巡查缉毒,多次立功。后在一次堵截武装毒贩的战斗中左眼负伤,退出了军犬序列。
虎贝的骁勇善战在秋季的缉毒战役中得到了二伯的认可。
虎贝的模样长得俊美,没有人们常见的狼狗壮,却比当地老乡养的土狗高,四肢细长,训练有素,若不是瞎了一只眼,称其为“美男子”,帅歹啦,毫不为过。材料场搬运八队的农工苏老三很看重它,私下里几次缠二伯,提出要虎贝与他在麦积深山家里喂的黑母狗恋蛋,并悄悄地给二伯送来自家产的一背篓洋芋,外加一竹篮鸡蛋。那天傍晚二伯趴在床边在麻草纸币给老家的四爷写信,动员他带着三弟和村里的年轻人出来修铁路当工人,二伯正在信纸上写当工人以后的生活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自来水拧一下,玻璃窗户玻璃门,里边住着新工人……”描述未来的美好愿景,农工苏老三拎着洋芋鸡蛋进来了。二伯是啥人,二伯当然地拒绝了苏老三,二伯说虎贝是条革命功臣,你这不是有意腐蚀拉拢它下水,消沉它的战斗意志吗?我们的功臣那能随便和你的土狗配对,要配对那个也得有个手续,得经上级组织核准,我咋能收你的东西,毛主席说,你这是糖衣炮弹,说着把洋芋鸡蛋退给了苏老三。
虎贝刚来时只认二伯他们穿公安服的。见穿铜纽扣铁路服的职工就叫。经过二伯的调教,总算认下了穿路服的工程筑路人,但见着苏老三这些穿农民装束的农工就有点不依不饶。北道埠铁路材料场很大,四周没有围墙,都用铁丝网拉着,里边堆放着供应天水兰州新线铁路修筑使用的各种物资器材,防破坏防偷窃的警戒任务十分繁重。白天好办,各处料场都有人员车辆进出;但到晚上,除了各处公安排安放持枪的岗哨外,还有二伯领着虎贝带两个人四处转悠。虎贝虽瞎了一只眼,但追逐、翻滚、鱼跃、直立、前扑、撕咬搏斗样样功夫不差。加上它嗅觉灵敏,不久便成了二伯他们公安排看场护料不可或缺的帮手。
全国解放初,新生的人民政权百废待兴,但当时把根治吸毒贩毒、卖淫嫖娼、打牌赌博盯得很紧,视为社会三大毒瘤,坚决铲除。贩毒分子之所以看重宝天铁路,一乃这条国民党时期修的线路质量太差,标准低,三天塌方两天掉道,人们都把精力投入到抢险抢通上了,无暇顾及,这里渐渐成了贩毒分子的一条陆上通道。二来宝天铁路位于秦岭山脉中的渭水河畔,陇山林区岭大沟深水险,便于藏身隐蔽,贩毒分子便有恃无恐地猖獗起来。
秋天西干局公安处要在先期通车的宝鸡天水间打缉毒战役,处长打电话给厂长,要虎贝参战。处长和厂长是一个部队集体转业到西干局的老战友,虽说借走虎贝削弱了护场看料的力量,有些不想放虎贝,但碍于面子,也得忍痛割爱。两人君子协议,三个月后一定归还。于是二伯就与靳班长随虎贝一同参加了为期三个月的“缉毒品、抓逃犯、逮逃亡地主恶霸”的专项整治活动。
中秋这天二伯一行从宝鸡上车,站台上的虎贝猛的挣脱了二伯的手,径直向火车头方向跑去。二伯和靳班长快速跟上。蒸汽机车冒着黑烟溢着热汽,风泵“叮咚叮咚”响着,大车领着俩伙计做着开车前的准备。虎贝跑到火车头跟前,围着车头转着先嗅了一圈,最后在火车头肚子下边的灰箱处停住了,老虎吃刺猬无法下口样前爪挠着地面“嗷嗷”叫着。有问题!二伯大脑里一闪念。平常他们光盯火车车厢了,还真忽略了车头。二伯给靳班长递个眼色,举手招呼司机下车。
靳班长问司机:“可带有违禁毒品?”
司机嘴硬,矢口否认。
二伯怒斥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把灰箱打开!”
司机不动。
这时车头上俩伙计下车,不明真相的司炉上前把灰箱拉开了,放出的炉灰中掉出一包使黄麻纸包裹马莲条捆扎的东西。虎贝上前用嘴叼了出来,打开一看,是大烟膏子。司机傻眼了,吓得额头鼻子尖上冒汗,当即承认是帮朋友带的,人在后面的车厢。靳班长押着司机到车厢里认人,在三号车厢里找到毒贩,当即铐了起来,连同司机一同交到车站公安所。
临时换司机,客车晚开了半个多钟头。小票车鸣笛启动后,二伯领着虎贝又进了车厢,继续往后面车厢搜查。当走到列车中部时,虎贝突然加快了脚步,象似嗅到了什么。大家都警惕起来,把手枪拎在手里,跟在虎贝后面。
虎贝几乎小跑来到九号车厢,直接扑到靠窗而坐的一名头戴礼帽身穿长袍的商人身上,回头“嗷嗷”叫着。二伯与同伴迅速下手,将那商人制服。经搜查,商人身上及携带的棕箱均没有可疑物品。商人用南方口音直嚷嚷冤枉,让二伯放他。二伯也有些犹豫,两眼看看商人,又瞅瞅手中牵的虎贝,寻思难道虎贝认错人了?这时身旁的靳班长大声训斥着商人,“你嚷叫什么,我们会找到证据的!”
靳班长转脸小声对二伯耳语道:“这可能是潜逃毒犯,要么是地主恶霸,虎贝认得,我带到后面宿营车审审。”说着便押那商人向后边走去。
小票车到一个中间上水站停车,靳班长从车下边来到车尾,二伯牵着虎贝问他:“审的咋样?”
“没有证据,我把他放了。那不,刚下车,往出站口走哪。”靳班长手指着从票车前部下车出站的人群。
“怎么轻易把他放了,应该带回处里再仔细审审。”二伯说着便带虎贝朝出站口一瘸一拐跑去,但已经晚了,商人不见了踪影。二伯这时心里着急,头痛病又犯了,炸裂样钻头顶盖痛,身边的人赶紧把他搀上了小票车,又给他服了些镇痛药。
三天后二伯他们接到从宝鸡车站公安所打来的电话,一则是为虎贝请功,二者说据你们送来的火车司机毒贩交待,车上还坐着一位商人,操南方口音,是个毒枭,问有没有抓到,是否有线索?“唉!”二伯听后当时就对着话筒沉重地叹了口气,这到手的大鱼竟叫他溜了,让二伯他们很懊恼。
虎贝在缉毒行动中屡建奇功,名声大震,誉满宝天,被人传得神犬一般。都知道西干局北道埠铁路材料埸有一条独眼狗,这狗鼻子狗眼毒得很,连几年前的逃犯都躲不过它的眼睛,对贩毒罪犯起到了很大的威慑作用。特别是搬运八队的农工苏老三,和二伯粘糊得更紧了,得空就和二伯献殷勤套近乎,自觉主动的一天两次替二伯从食堂为虎贝打饭,嘴里噙着旱烟锅子帮二伯喂狗,操着本地口语说:“滋(这)狗好,滋(这)狗灵性得很,啥时节给哦屋里黑母狗配一窝就了(好)咧。”
有天厂长通知二伯,说天水县公安局与西干局公安处打了招呼,要借虎贝到小陇山林区深处缉查毒品。天水历史悠久,山青水秀,物产丰富,民风淳朴,名人辈出,历史积淀厚重,人称西北小江南,古丝绸之路重镇。传说人文始祖伏羲女娲兄妹就生于此,女娲炼五彩石补天,伏羲创造了八卦,开启了中华文明。要借虎贝不能不借二伯。二伯也跟着进山,配合县公安局缉毒股的同志工作。也就在此次缉毒过程中,二伯有幸目睹了掩藏在大山中的麦积山石窟的壮美神奇。虽然没空上去看看,但古人自后秦起在麦垛似的山崖陡壁上开凿的一排排洞窟,镶嵌在陡壁上的一段段盘旋而上的之字形木栈桥,还有中间洞窟中含笑凝望远方的巨型大佛,都深深地印在了二伯的脑际里,以至他后来常常向我们后辈炫耀提起。
二伯领着虎贝在深山密林中转了半月,凭着虎贝嗅觉灵敏,找到了几处茂密林草中老乡种植的罂粟地。老乡要交罚金免罪,被缉毒股的人拒绝。二伯他们在当地严密封锁消息,于老乡家守株待兔,逮住了数名前来收购大烟的毒贩,其中还有上次在小票车里溜掉的商人。原来这名商人是从西南边境过来的贩毒逃犯,绰号毒仨。毒仨两年前在虎贝参加的一次缉毒行动中侥幸脱逃,没想到在西北的小票车上再次遭遇虎贝,却又让他逃跑。这次在地方公安组织的剿毒战斗中,又被虎贝从密林藤蔓中撕出,人赃俱获,终于落网。
二伯领着虎贝胜利出山,西干局公安处与天水县公安局联合召开表彰庆功会。会埸设在北道埠火车站土广埸。由枕木搭起的主席台上坐着披红戴花的二伯、靳班长等十多位“缉毒品、抓逃犯”先进个人。虎贝的脖颈上也拴了个大红花,蹲在二伯旁边。许是它还不适应开会的气氛,或是戴着大红花不很自然,它一个劲地摇摆着脖颈,试图甩掉那朵纸扎的光荣花。
表彰会上二伯得了个省厅颁发的二等功奖,授予奖状一面。虎贝被授予“神犬”荣誉称号,还有一份物质奖,那就是给它涨工资的决定,每月由38元调整到56元,比二伯的工资还高,这让许多与会的人听后都对它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缉毒战役结束后,已进入冬季,天兰铁路工期赶前,要提前通车,二伯也被抽出往定西兰州间筑路工地押运路料。四五天二伯折回后,虎贝病了。说来可笑,原来二伯走后,替二伯饲养的农工苏老三觉着这狗好,唯恐二伯不在亏下它,便一个劲的让它空中接肉胡吃海喝,吃饱了撑的。虎贝见了二伯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有病治吧,早上二伯牵着虎贝步行抄小路往秦城兽医站赶。穿过花牛庄子时,虎贝放慢了蹄步,它低头寻地边的野草吃,缓慢嚼着。二伯见了,也顺手掐了几根放进挎包,这时后面跟了一群老乡喂的土狗,尾随在二伯后面汪汪乱叫。虎贝懒得理睬它们。有几只胆大的土狗见虎贝不吭声,竟撵到咫尺企图下口咬它,想沾虎贝的便宜。没想到虎贝猛的一回头,“嗷”的一声怒吼,吓得土狗倒退了十几米,有两只还惊慌失措倒在了地上,若不是二伯紧拽狗链,虎贝非激上去咬它们不成。
快到晌午时,二伯领虎贝来到兽医站,排队候诊。农民赶骡子牵驴吆马来兽医站看病的还不少。虎贝卧在地上一动不动,静静等候,日照当午时,虎贝等躁了,突然昂首对天“嗷嗷……”叫了起来,声音怪瘆人的。兽医回头一瞅,觉着这狗神色带有危像,忙对其他老乡说:“先给它看,狗等不及了。”兽医连摸带揣给虎贝检查看完,先用铁管注射器打了一针,又包了几付中草药。二伯这时掏出挎包里的几根野草,问兽医,“老先生,这是什么草,狗也能吃。”
老兽医接过一看,说:“这叫冰草,学名称菅草,是味草药,主治积食滞塞,狗也认得,积滞后狗常自己寻找它吃。”
“哦,是这么回事,怪不得哩。”二伯回到材料埸按时给它煎熬灌下,但病情一直不见好转,这让二伯异常担忧。消息传到厂长那里,厂长指示:不惜一切代价,积极抢救虎贝!
没等几付中药吃完,二伯又带虎贝乘小票车东下宝鸡求医。宝鸡市北关的银须老兽医看了,确诊虎贝胃里长了异物,需要手术。经打电话请示材料埸厂长,在北关兽医站为虎贝动了手术,取出来一块拳头大的肉囊。虎贝拆线后二伯又抱着它乘车回天水疗养。这时的虎贝更蔫了,农工苏老三此时又找上了二伯,说材料场乱,虎贝忠于职守,莫如换个环境让它静心休养,提出让他把虎贝弄回山里,等调养好了再送它回来。
望着苏老三愧疚的神态,听着他那番挚恳的话语,二伯动心了。二伯细想也不无道理,虎贝在材料场站也不稳,卧也不宁;夜间二伯巡逻,它也闲不住,挣扎着拖着虚弱的病体无精打彩的跟着,白天一有动静它也会睁大那只好眼,仔细地辨认着。二伯单独去向厂长汇报,虎贝就让农工苏老三用大竹背篓背走了。送虎贝上路时,二伯与公安排的战友们依依不舍的。二伯走在苏老三身旁一再叮嘱,“绝不能让你屋里养的那老母狗撩骚,影响虎贝康复。”苏老三含糊不清地喃喃自语:“你不懂,狗恋蛋,二八月,这东西不比人,人乱性哩,它不乱。” 苏老三说的乱性是有所指的,他们搬运大队的队长原是乡农会的副主席,副主席带着数百名男女农工到铁路干搬运装卸车的活计,大白天在搬运大队的食堂烧火间,从身后搂住做饭的年轻女炊事员,在麦草堆里就把人家大姑娘弄了,事情败露后,被西干局铁路法院判强奸罪,刑期八年。苏老三就说人乱性哩,狗只有二八月才是交配期。
送走虎贝月余后的一天上午,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二伯向厂长请假,背了一挎包虎贝喜欢吃的猪肝卤鸡五香牛肉,踩着积雪徒步数十里,翻山越岭来到放马滩的石门村,找到了苏老三。二伯还没进院,苏老三院里拴的虎贝老远就听到了二伯那久违了的脚步声,急得“嗷嗷……”乱叫。二伯三步并着两步走,急匆匆走进小院,谁知这虎贝竟挣脱铁链,冲二伯跑来。
二伯连忙蹲下身子,伸手抚摸着虎贝的脖颈,虎贝的脊背,并查看着虎贝腹部的刀口。虎贝围着二伯撒欢儿,伸出舌头舔着二伯的双手。二伯从挎包里掏出牛肉猪肝,喂着略显消瘦的虎贝,并撕了半只卤鸡,回头递给站在一旁的苏老三,说:“不偏不向,这半只喂你家黑母狗。”二伯这天晚上住在了苏老三家,坐在石板炕上吃了他家婆娘做的浆水酸菜面条,并付给苏老三五十块钱,算是虎贝一月的生活费。苏老三不收,提出要让虎贝与他喂的黑母狗交配。二伯这次没有拒绝,说:“你不说狗恋蛋二八月吗。你先把钱收下,虎贝是我们公安喂的狗,它和我们革命军人一样,那能白吃白喝,那能让它白占你们母狗的便宜,这岂不破坏了我们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知道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八项注意第七条就是不调戏妇女,你配种的事等我回去请示请示再说。”
苏老三听后说,“还是共产党的队伍好,纪律严明,我们当地请公狗给母狗配种,是要给公狗主人家掏费用的。”
第二天一大早二伯就牵着虎贝,深一腿浅一脚的踩着厚厚的积雪出山,回到了铁路材料埸。
就在虎贝出山逐渐痊愈的早春二月的一天下午,二伯突然听到被栓的虎贝一阵持续急骤的近似疯狂的“嗷嗷……”叫声,等二伯上前解开它脖颈上的铁链,虎贝便迫不及待地往堆着圆木的料埸跑去。“有情况!”二伯高喊一声,便持枪随虎贝跑去。二伯来到料场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来这里藏着八只觅食的大灰狼。狼见二伯与虎贝过来,象有意欺二伯人单狗孤似的,便散开向二伯和虎贝围了过去。情况紧急,二伯来不及多想,举家伙朝靠前的大灰狼放了一枪。枪声引来了埸内持枪放哨的同伴。狼一见人多,便夺路而逃,纷纷窜出铁丝网向铁道南边跑去,铁蒺藜剌上挂着一撮撮狼毫。
虎贝腿长,“嗷”的一声就冲出铁丝网追了出去。二伯怕它吃亏,也是不想放狼归山再伤人畜,急忙一瘸一拐带人撵了出去。八只大灰狼跑到渭河边,就见渭水咆哮,浪浊流急;狼欲跳入水中,又恐二伯他们开枪,于是掉转头来,企图做困兽之斗,便将跑在前边追来的虎贝围了起来。这时二伯他们距狼群也就七八十米,开枪吧,怕误伤了独眼虎贝;不打吧,猛虎不敌群狼,更何况一条刚刚病愈的狗呢。虎贝危在旦夕!这时就见虎贝夹着尾巴在包围圈中打转。狼一步步逼近,又猛的一起扑向虎贝,张开血盆大口撕咬起来。
“虎贝……”二伯扯开嗓子惨叫了一声。但听虎贝“嗷”地凄惋的回应着,猛的一个鱼跃跳将出来。“嗒嗒嗒嗒……砰砰……”二伯他们也顾不得许多了,手中的步枪冲锋枪一齐开火,狼群应声倒下。等二伯他们跑步来到虎贝跟前时,缉毒犬巳倒在河边的沙滩地上,身下流淌着殷红的鲜血。
靳班长等人赶紧抱起虎贝,向西干局职工医院跑去。但还是晚了,虎贝在途中就断了气。为了表彰虎贝的功绩,厂长破例允许从木材库中选出上好的东北红松板,为它做了一具棺材。墓坑就挖在它发现狼群的木料埸。驻场公安排则按革命烈士下葬的规格为虎贝办理后事。卫生员为虎贝缝合了被狼撕开的肚肠;二伯含泪给它擦了最后一次身,并为它整容。下葬那天,驻场公安排全部持枪列队到场,旁边还站着搬运八队的农工苏老三。虎贝下葬多半时,天空下起了贵如油的桃花春雪,堆起的坟堆转眼间即被白雪覆盖,显得十分悲壮肃穆。
就在虎贝埋葬后一周的一天,西干局公安处突然来了辆警车,逮捕了巳升为副排长的靳班长。这时二伯他们才知道,那次小票车上毒仨逃跑,是靳班长蓄意所为。靳班长在车厢连接处收了毒仨的两根金条,所以就有意放跑了毒仨。二伯与靳班长私交甚密,逮走了靳班长,二伯心酸,心酸的二伯再到木料场见到虎贝的坟头,禁不住潸然泪下,蹲下哽咽着语无伦次的说:“唉,这人有时还不如条狗,人啊人,狗比人忠诚,不被物欲所累。”
一年后,天兰新线铁路正式交付郑州铁路管理局天水分局运营,二伯他们则告别了神犬虎贝,告别了美丽的小江南天水,随工程局西进,承修兰新线……
作者简介:
张福平,笔名:弓长,现居甘肃省天水市。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
先后在《飞天》、《中国铁路文学、文艺》、《工人日报》、《中国老年报》、《人民铁道报》、《甘肃日报》、《甘肃工人报》、《西凉文学》、《天水日报》、《天水文学》、《共产党员》、《兰州晚报》、《五月花》、辽宁《夕阳红》等路内、外二十多家报刊杂志发表小小说,中、短篇小说及散文、杂谈等。若干作品获省、部级文学评奖,并收入不同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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