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会丨莲姐
听闻莲姐的生活又遭变故,我特意回老家看望她。
那天正是镇上逢集日,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在一排修的一模一样的门面房中我打听到了她的家。所有临街的门都开着,我随意地各个房间看了看,每个房间东西摆放得都很凌乱,也没几件象样的家具。卧室的床上正中间摆了好几个叠着的被子,被子后面睡着一个女孩,是莲姐的女儿。我叫醒了她,她十四五岁,漂亮的如同她妈妈年轻时一样。孩子不认识我,满脸狐疑地看着我。我问她: “你妈妈呢?”她说:“我妈去街道收摊位费了,我去叫她。”
约过了二十多分钟,莲姐风风火火地赶回来了。她见到我还是象以前那么亲,拉着我的手问东问西。我一句也没回答她,只是不争气的眼泪忍不住地流。莲姐知道我是为她流泪,她拉着我的手说: “我没事的,会好起来的”。
人们常说好人有好报,可这句话在莲姐身上没有任何应验。她善良质朴、勤劳能干、乐观坚韧,在我心里,她有着女人所有的一切的美好品质!可她没有得到老天的任何馈赠,亦或是没有到时间吧,总之她的前半生全是坎坷不顺,生活总是把狰狞的一面抛给她。
莲姐小时家里姊妹多家贫,只上过四年学,她十一二岁就辍学在家里养鸡、喂猪、放牛、干农活,样样是好手,样样不输人。她虽然没认几个字,可她爱看书,而且人缘好,村里谁有什么连环画,小说,她都能借来。她大我7岁,我们能感情深厚,皆源于书。因为她那里总有我喜欢的连环画、小说。只要不上学,我就象个跟屁虫一样,准和她在一起。尤其每年暑假,天天呆在她家的苹果园里,她给苹果园锄草,我躺在果园的草庵子里吃着她给我挑的最甜的苹果,看着她借来的一本本连环画、小说,惬意难当。
莲姐在二十四岁时嫁到了县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听说她男人的父母都是国家干部,家庭条件好,只是那个男人有点傻。男人家待莲姐也不错,给莲姐在县城买了两间房,还让莲姐学了个裁缝的手艺,男人虽然傻点,但能正常劳动,而且对莲姐稀罕的不得了。他俩一个打工,一个给人做衣服,日子还能过得去。比起她在娘家女孩当男人使的辛苦劳作,此时的莲姐很知足,很幸福。
莲姐结婚几年了,一直没有孩子。起初,男人家里还积极给她寻医问药,几年了没有结果,男人的父母没了耐心,起了恶意,他们把莲姐的住房收回去了,也不许儿子和莲姐见面。莲姐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被迫与男人离婚了,她两手空空离开了那个她生活十年的家。
离婚后的莲姐在我们的小镇上租了一间小房子,开了个裁缝铺维持生计。一年后,关于莲姐和理发的“大个子”的风言风语在小镇弥漫。“大个子”是镇上人对他的戏谑称呼,那个理发男人身高仅有一米三、四的样子。我以为是谣传,痛恨那些人拿不幸的人取乐,漂亮莲姐怎么会看上“大个子”?直到我和母亲去她店里看她才知是真的。那天我们一进她的店里,看到莲姐和她的姐姐都在哭。她的姐姐边哭边骂: "你找人鬼混也不找个好人,找那么个到不了人前的人,还怀孕了,丟人不丢人?你现在还要和他结婚!”莲姐哭着说:“我是不能生孩子的女人,方圆几十里谁不知道?能到人前的人谁要我?大个子是到不了人前,可他是好人,我第一次结婚怀不了孩子,人家把我扫地出门,我现在怀了大个子的孩子,我一定要生!我也要让孩子有亲爸,我就这样的命!谁什么都不要说了”。那天,我只知道陪着她们流泪,说不出一句话。
莲姐和大个子结婚了。莲姐在她36岁时生了个漂亮的女儿。大个子虽然个头低,可理发手艺高,有文化,人品好,对莲姐和孩子珍爱无比。莲姐是个能干的人,当她的裁缝手艺在镇上没有了市场后,她每年都在镇上给南方客商收苹果,他们条件渐渐地好起来,还在镇上盖了六间平房,大个子的理发店也扩大了。
幸福给莲姐总是那么吝啬,那么短暂。莲姐和大个子仅仅生活了十二三年后,大个子被查出肺癌晚期,莲姐拿出所有积蓄,变卖了理发店,又借了几万元债,伤心愈绝的她一心要救大个子。“大个子”的唯一愿望是他死后莲姐娘俩有个安身之处才没有卖房。可无论莲姐怎么努力,也感动不了老天,大个子还是离开了人世,这年莲姐49岁。
生活还得继续。办完了“大个子”的葬礼,莲姐承包了镇上街道的卫生清扫工作,每个集会上收小贩们的摊位费就是工资,大概有两千多块钱。苹果熟了她还是继续给南方客商代收苹果,她要还账,要供女儿上学,她要让孩子和别人家孩子一样。她流着泪,笑着给我说:“死鬼大个子,把我娘俩扔下了”。
见她后,我很长时间都不能从那种复杂、悲怆的心境中走出来。我在她家几个小时,她一直笑着给我说话,她叮嘱我好好管孩子,好好工作,好好生活。说自己,她说的最多一句话是:“ 没事,我会把孩子带好,我会好好活!”
这就是莲姐,无论是那种境遇,她都是在努力、乐观地活着。在她面前,我只觉自己渺小、软弱,只恨自己不能为她做些什么,唯在心里再祝愿她好人有好报。虽然生活没有给予她什么,她确给予我很多。
作 者 简 介
作者简介:田小会.陕西铜川邮政职工,爱好写作,有多篇散文刊发于《陕西邮政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