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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三伯父
文/ 晨星熹微
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我出生于一个贫苦的教师家庭，母亲几乎一年四季都是生着病的，在生我之前已经生了两个女儿。所以，我呱呱坠地的哭声还未停止，便想起了奶奶愤怒的叫嚣声:“为什么又是这么个鬼东西啊？快给我找个人家把她送走！”父亲和奶奶争吵了两天，毫无结果，奶奶坚持着不送走我便不照顾我妈。父亲虽然有三个哥哥，可是大伯母很早就过世了，二伯父因为参加抗美援朝屡立战功，举家迁至了唐山，三伯父是当时十里八村有名的大学生，毕业后就留在了县城工作。所以奶奶拒绝照顾我们，父亲束手无策。第三天的黄昏，三伯父步行了几十公里后，裹着刺骨的寒风、披着满身的雪花，走进了奶奶的屋子。奶奶一见到三伯父，便开始叫苦:“家境这么不好，却又生了个女儿，你认识的人多，找个家境好点的把她送人了吧！”不知道三伯父说了什么，随后便听见奶奶哭天抢地地叫嚷了许久:“我怎么生了你们这几个白眼狼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只是在哭过之后，她便开始细心地照顾我母亲，之后的几年里也一直不敢怠慢我。
在我成年后每每听母亲讲起这段过往，总是奇怪三伯父对奶奶讲了什么呢？有次聊天时，我忍不住问三伯父。三伯父爽朗地笑了:“奶奶这个人其实十分简单，她觉得养儿子有用，可以防老，养女儿没用，所以要把你送人。”于是我便对她说，我和你二伯父商量好了，如果她不照顾你妈和你，我和你二伯父便再也不回老家了，而且让你爸把你们全家都带走。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我出生那一年的前后，其实是三伯父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光:许多学校、街道四处贴的大标语都是“火烧万恩泽（三伯父的名字）”他不仅要时刻接受政治审查、批斗，还要每天参加体力劳动，心灵和肉体的折磨时刻缠绕着他。初三中考后，我和父亲惊天动地地吵了一天。七十年代出生的人都知道，那时候是先让考分高的报中专，等中专录取完后再由各高中学校录取。父亲态度坚决的让我读师范，而我的梦想一直是上高中然后读大学。父女俩谁也不让步，母亲在一旁唉声叹气。争吵后第二天的早上，我还在睡梦中，三伯父母便伴着朝霞敲响了我的房门:我们家最小的公主，考这么高的分，可相当于古代的一名举人哪！我一听就大哭起来:“我不要在本地上师范，我要上高中，然后去到遥远的地方上大学。”
三伯父笑了:“如果让你去省城上一个同大学差不多的师范，你可愿意？”“当然有，这所学校在解放前是湖北省女子贵族学校，目前你若想去，凭你的考分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还必须加考唱歌、跳舞、绘画，而且全都合格才行，你敢不敢去试一试？”我一下子沮丧不已:考语数外史地生我还行，可是考唱歌、跳舞、绘画，对于农村长大的我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呀！三伯父笑了:“我请人教你几天，我们再去考，怎么样？”于是，三伯父带着我和父亲在荆州地区呆了几天。他先是带着我去拜访了荆州的巡署专员，然后对方请了两名女教师专门教我唱歌、跳舞和绘画。开始，我在学习的时候无论多用心，总是连连出错，手足无措时三伯父总是笑眯眯地望着我:“没关系，再来。”
有几次休息的时候，我看见他在吃药，就问:“三伯父，你病了吗？”他安慰我:“没有什么，只是胃有一点点不舒服而已。”几天的学习后，我终于顺利地通过了面试。父亲担心用钱太多，便催促着早早回家。可是三伯父却忧心忡忡:这所学校录取的文化分太高了，目前我们县只来了她一个，她去学校后如果没有老乡，来来去去只是独自一人，会非常的孤单。我们再等两天，如果学校预录不满人员，会降低分数线的。看到她有同乡作伴了我们再走，这样我也放心些。结果正如三伯父所料，等了两天，这所学校降低了十分的录取分数线。在看到我有了两个同乡后，三伯父才心满意足地带着我回家了。我们开开心心地回到家，三伯母见到我们，便开始数落:“你个死老头，胃病犯了医生让你好好休养，你却四处跑！你不是清高从不求人吗，这次怎么求人求那么远？”三伯父笑道:“为我家小公主去求求人，也不是那么难为情。”一句话堂哥堂姐们全笑了。在省城上学才半个月，我便因初次离家在生活上出现了各种不适应，每每上课时看到能歌善舞的同学们得心应手的模样，再看看无所适从的自己，便生出自卑感来。有一次寝室里的同伴都去食堂了，只有我一个人郁闷地呆着，猛然看见当时正在中南财大上学的堂姐走了进来，后面是笑容可掬的三伯父，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我要回家！三伯父故作奇怪地问堂姐:“是谁当初豪情万丈地说，离家越远越好？我们姓万的有当逃兵的吗？”堂姐当时上大二，安慰我说:“我大一时也同你一样，过一阵子就好了。”那天，三伯父让我吃上了梦寐以求的肉和鱼，还指导我:“文化课你是没问题的，用你以前的方法学就行，只是音乐、舞蹈、绘画和手工类，你除了要认真听老师讲，还要多请教成绩优秀的同学。只要你问，同学们会友好的教你的。”那以后的学习生活，我按三伯父的方法去做，不仅交到了许多优秀的同学作为朋友，而且学习轻松了许多，感觉学习是那么快乐的事，再也不自卑了。学习之余还常有文章见于报刊。转眼三年的学习生涯即将结束，我也面临着在哪上班的问题。那一年的寒假，三伯父问我有没有想过在哪里参加工作，是否有想过留在省城？我说还是回家好！
后来才知道，三伯父当时是做好了准备把我留到省城的，只是见我想回家乡便作罢了。在他的心里，一个人的一生，按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才是最幸福的。那天去教育局报道后，我便急匆匆地去看三伯父。才走到他家楼下，便听见从楼上传来响亮的鼓掌声。我抬头看见伯父站在阳台上，一脸阳光的看着我:欢迎我家最小的公主归来！我奔上楼，扑在三伯父怀里又哭又笑:我可以从事我最喜欢的工作了！工作后，三伯父给我买了人生的第一部车一一一辆永久牌女式自行车。周末我会骑着它去看三伯父，他会开解我工作中的许多疑惑，鼓励我潜心钻研教学。教导我最多的便是: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你要实实在在地做好教育，踏踏实实地钻研教学，不要被名利遮住了你的双眼。也是在工作后，我接触到了各行各业的优秀人才，每当他们知道我是万恩泽的侄女时，总会肃然起敬:那是我最尊敬的恩师，没有之一哦！请代我向他老人家问好！三伯父退休前，每次我去教育局，总会看到他的相片挂在光荣栏里，对他的评价是:辞官不做，只为专心研究教学。此刻，我站在讲台上给学生讲着《那片绿绿的爬山虎》，不由得想起了三伯父一一那位远在他乡、一直指引着我的灵魂、如丰碑一般立在我心里的八十岁老人。
作家档案
晨星熹微，本名万群星。湖北洪湖人。喜欢瑜伽和钢琴，更爱用文字充实自己。课堂上与学生分析文字，课堂外编辑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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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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