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内蒙，除了雪豹，你甚至能找到恐龙！
曾经的内蒙古中部，是一片茂密的亚热带丛林。
水源地是动物们活动的必经之处，银杏、松柏、苏铁等裸子植物占据了绝大多数的岸边；蕨类逐渐没落，但古果、悬铃木、木兰等等被子植物开始疯狂生长，抢夺优势植物地位。
白垩纪热河生物群复原图，这一时期裸子植物和被子植物大量出现©Chuang Zhao
在这片林地之中，微角龙找寻着爱吃的蕨类植物，而就在不远处，一只临河盗龙正对着悠闲的微角龙虎视眈眈。作为小型肉食性恐龙的临河盗龙，有着优异捕猎技能的它，弓起身子，放慢脚步，一点一点地向着猎物逼近。
微角龙想象图，它们的体长只有大约1m左右©Jurassic World: Dominion
可恰恰这时，水域附近的地面出现了巨大的震动，林子里一阵骚乱：微角龙们停止了觅食，赶忙向声音来源的反方向逃窜；尽管猎物离临河盗龙仅咫尺之遥，然而危险迫近，再优秀的猎手也只能作罢。
临河盗龙的想象图，“精美临河盗龙”化石发现于内蒙古巴音满都呼©NobuTamura
因为特暴龙来了。
一只特暴龙从树枝的阴影里缓缓迈出——它是霸王龙在亚洲的远亲，是真正的顶级捕食者，期存在足以让小型恐龙们胆寒——好在它今天心情不错，只是前来饮水……
特暴龙在捕猎的想象图，它是恐龙时代的顶级捕食者©ABelov2014
这是距今大约8000万年前，内蒙古广袤大地上平静的一天。
特暴龙成体、亚成体与成人的对比（小短手确实是跟霸王龙一脉相承）©I, Steveoc 86
01
找猫，但又不完全是找猫？
光看开头的朋友可能会纳闷：是我开错网页了吗？你们怎么搞起恐龙来了？
因为白垩纪末期恐龙之后就出现了猫科动物的始祖原小熊猫（Proailurus）和它的后裔假猫（Pseudaelurus）啊，再往后就是大家熟悉的剑齿虎和猫亚科了，早晚还是要讲猫的对不对？
大漠长这样，看起来是不是很雄壮©大猫
因为上个月月底，我跟着大猫、蓓蓓、大牛、鹳总、郭婷、吉吉、子驭和梁斌、周延、李小龙等几位大佬一起前往内蒙进行了一次快速调查。这次调查的主要目的，是了解狼山（即阴山的最西端）以及沙漠中的雅布赖山等地区，究竟还有哪些动物存在。
但事实上一起大风就会变成这样©鹅鹅鹅
这个想法非常美好，“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猫盟是第一次去这种生境的地方。
行前开会时，大牛和大猫也合计，觉着狼山接着贺兰山（今年5月曾监测到雪豹），指不定就有雪豹，而这种石头山找到兔狲应该是十拿九稳，总之去一趟不亏；子驭倒是一听狼山就来了劲儿，放言说那我们是不是能体会到霍去病封狼居胥的感觉……
贺兰山拍摄到的雪豹（戳这里：贺兰山：中国雪豹已知分布区东扩300公里）
但我却整个人都很方，因为我晕车，而像内蒙这么大的地方出门铁定离不了车，并且我特别查了查狼居胥到底是什么地方——嗯，现今蒙古国杭爱山。
对不起兄弟，打扰了。
大牛回头翻书小考据了一下，“狼山”是“阳山”的音转 图源大牛
所以实际的故事是这样的，在那么一个乌云密布的白天，觉得开小路特别好玩的大猫，开着车载着忙里偷闲的小龙和不断犯困的蓓蓓，以及因为晕车反应始终处于“无了，又好像没有无”状态的我，一行4人翻过狼山，一边试图找寻路边的动物，一边向更北边的荒漠草地进发。
荒漠伯劳©黑鹳
一路上，我们看到了很多影子，它们是很多羊，很多牛，还有很多马，还有……
还有恐龙？？？
是的，恐龙，突如其来的恐龙。
是的，有恐龙©大猫
又困又晕半梦半醒的我思考了一秒是不是眼神出了问题，然后敲了敲太阳穴保证自己不是在做白日梦，又确认了一下车里其它人都在不是我一个人被传送回史前这种情况，最后终于跟着所有人一起摆出了“这里怎么会有恐龙.jpg”的表情……
我就这个表情.jpg
谢谢你，狼山，现在我还不清楚你到底有没有雪豹，但我知道你是真的有恐龙。
（作者注：其实是恐龙塑像，内蒙古是我国恐龙化石资源最丰富的地区之一）
完美巴彦淖尔龙化石©徐红梅
02
虽然不荒，但很脆弱
当然，撇开恐龙不谈，我们的最终目的还是找猫。
根据《内蒙古动物志（第六卷）》的记载，内蒙古自治区区划内，有荒漠猫、丛林猫、亚洲野猫、兔狲、豹猫、猞猁、豹、雪豹8种野生猫科动物。
不过就它们各自喜爱的生境和目前当地的生态状况来看，这些猫显然不会都有，就算有，也不可能全部集中在狼山和雅布赖山。
河西走廊的兔狲，炯炯有神©大猫
出发的第一天，是从北京到呼和再到巴彦淖尔的赶路，我们一面开着车在公路上飞驰，一面关注着车窗外的景色变换：
呼和浩特所在的大青山还是葱绿的一片；过了包头，植被便渐渐有了荒漠山地的气氛；再等到进了巴彦淖尔乌拉特后旗的地界，树木已然成了山上的稀缺资源。
大青山的树很多，跟狼山完全不是一个量级©贝赫
因为这里实在是过于干旱，平均降水量仅有96~105.9mm，季风带来的水汽到此已经所剩无几。
如果不是5000万年前的始新世时期，印度板块从大约南纬30°的地方一个漂移滑铲撞上亚洲大陆逐渐形成了喜马拉雅山的话，兴许如今内蒙的很多地方都还会是树林丛林密布的湿润景观。
晚白垩纪的板块示意图，红圈内的分别是印度和亚洲板块©C.R.Scotese
不过我们也常说，干旱的地方并不意味着没有动物，荒漠地区反而有着自己的独特生态。
“这地方肯定有兔狲，我在河西走廊看到的生境就是这样！” 大猫刚看到这些山就兴奋地大呼道。
听大猫这么一说，我对在狼山看到兔狲充满了信心。
一只小花鼠©大猫
一开始我们打算在狼山安装20~30台红外相机，盼望着将来的几天，会在狼山的大石头底下发现攒动的可爱兔狲一家，然后翻过山，穿越荒漠，一路向北直击开到中蒙边境，在那里有蒙原羚等待我们，直到……
直到我们抵达乌拉特后旗的第三天。
到达乌拉特后旗后我们每天都在狼山脚底下穿越，而这条沟里也确实能看到不少岩羊，还有窝在洞穴里的石鸡，飞檐走壁的花鼠。
这条路上确实有不少岩羊©大猫
然而岩羊、石鸡和花鼠，这几乎就是我们白天能在狼山看到的全部，我们下车环视沙地，也只捡到了时间很长、疑似狐狸的粪便。从偶尔路过的牧羊人叙述中，我们也了解到，雪豹、兔狲这里原来都有，可现在已经很难见到。
这窝石鸡正在躲在洞中，附近有一只哨鸡在放哨©大猫
但我们并不死心，白天动物隐蔽好，但我们可以夜巡啊，晚上动物眼睛贼亮，一定还能有新发现的。
于是我们夜巡，第一天的晚上，我们在黄昏时从狼山北麓出发，巡到住宿地时，只看到了一只跳鼠。
一只不幸被路杀的跳鼠©大猫
第二天的晚上，我们巡得更远、更晚，这次的收获确实多些，我们看到了4只沙狐（包括一只被路杀的）、3只岩羊、2只野兔以及大约10只跳鼠，甚至还有两只家猫……这是一条很长很长的公路，我们用了至少4个小时来巡。
岩羊比较多见©黑鹳
因此狼山动物的基本情况就浮现在我们眼前：这里确实有过雪豹和兔狲，也有沙狐这样的小型食肉动物，但这些食肉动物的密度很可能都非常低，一座大山头充其量也就养活一两只，做不到像新龙、昂赛这样，人在家中坐，猫在后山游。
一只被路杀的沙狐©鹅鹅鹅
同样，狼山的岩羊看起来数量不少，很可能缺少大型食肉动物的控制；相对应的，家羊的数量也十分可观，它们跟岩羊挤在差不多的山坡上抢夺宝贵的牧草，似乎也不存在什么被袭击的担忧——
如果雪豹常在此处活动，羊群大约是没有这么悠闲的心境的。
大猫在装相机的路上捡到了还算新鲜的弹壳，事实上我们晚上还会看到不少打着紫外线灯抓蝎子的人©大猫
所以回到狼山的问题，这里的雪豹本就不多，倘若在某一时期内出现了高强度打猎，猎杀了那些大猫，那么纵然内蒙地广人稀、幅员辽阔，野生动物也是说没就没了。
换句话说，这是一个并不荒凉，但又极其脆弱的生境。
这里并不是寸草不生，但环境却是脆弱的©黑鹳
03
很多空白依然需要去填补...
在狼山，我们没能见到兔狲，也没有看到雪豹，最终我们只能启程前往雅布赖，将希望寄托于安装在这里的20台相机上。
岩羊目送着我们离开©黑鹳
大猫在临走前说，我不太看好这里。
我觉得很能理解，因为这里牲畜真的很多，即便在安装相机的时候走到沟谷很深的地方，也躲不开家牛和家羊的踪迹。野生动物们不太喜欢这样容易被影响的地方。
这里的树都是稀缺物品，只能搬些石头堆起来绑相机©大猫
而且狼山沟谷格外宽敞，几乎存不住水，风大得能把人吹成一条风干牛肉——在这里生活的动物约等于开局抽到一间没水没电的毛坯房，还哗哗往里灌风，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不为过。
这批相机会在这里工作3个月，到时也许我们能拍到兔狲，或者雪豹，也或许什么也拍不到，完全扑了个空。
就像扑空的临河盗龙一样，野外调查扑空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你甚至可以数出山上有多少棵树......好吧，有时候一棵也没有©大猫
回来之后巧总说，我们不介意扑空，因为野外调查有太多的空白需要去填补，而这些空白不可能让我们等到找到合适的资方，找到合适的合作方，把调查的风险都计划得齐齐整整，才去做这些事情——
因为在那之前，很多地方的生态就已经濒临崩坏。
我们要未雨绸缪，我们希望能够赶在很多地方的生态面目全非之前，去调查，去保护，去告诉大家，这片荒野的真正面目究竟是怎样的。
好在我们有月捐人们的倾力支持，有各个机构伙伴和当地林草兄弟的帮助，让我们还能有更多的机会和可能，去探索未知的生境和领域，提出建议，采取行动。
这片山中还存在着无数未知之地©大猫
前往雅布赖的路上我们在想，也许狼山未来可以试着有一个保护区，等到山上的放牧逐渐减少了，猫科动物们的猎物多起来，这里说不定还能养活更多的雪豹或兔狲。
这时候又很巧合的是，一周前的内蒙古四子王旗，一只雪豹横空出世，根据大牛的推测，它很可能就来自狼山。
四子王旗的雪豹，长得贼俊（戳这里：关于内蒙古四子王旗发现野生雪豹的救助建议）
这是7天前，内蒙古广袤大地上平静的一天。
但很可能是人们认识荒漠生态系统的崭新一天。
我们驱车离开了狼山，下一次就是雅布赖的故事啦©大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