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芳华 | 淮阴县文工团人物篇——龚泷(二)
龚泷,饰演锡剧《珍珠塔》方卿的姑父
06
如何塑造《江姐》中的沈养斋
我演《江姐》中的沈养斋,是国民党的少将,一个特务头子,在白公馆、渣滓洞这个地方,是个杀人不见血的魔王。
沈养斋在第一场出场的时候,是以一个普通富人的身份出现在码头上,附近有一些暗哨烘托他。他感觉到红云来了,他们的日子不长久了。
最重要的是第七场戏,审讯江姐,是全剧的高潮。我把握这个人的,就是表面慈眉善目、菩萨心肠、语重心长,劝江姐自首:“啊,江姐,人生-不就是一次吗?”想用这种人情味来打动江姐,说话俨然正人君子。
当他发现永远不能撬开江姐口的时候,就用大刑,而且歇斯里底,这就跟前面的书生气,那种慈眉善目的温柔的语言,形成反差与对比。他的语言非常狠毒,声调不是大吼大叫,而是阴沉有力,给人以更大的压力。这个压力,不仅是对角色的刺激,也是对观众心理的压力。
人物的巨大反差,才显得这个人物立体化。这样才能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最后观众接受他是一个道道地地阴险毒辣的家伙。
演员如果没有对角色的理解,就很难塑造一个能够给人们留下深刻印象的角色。
我从这方面去理解的,我也从这方面去做的,从他的动作设计到语言设计,一直到灯光、布景的配合,一个都不能少。
比如第一场朝天门码头,他以富家的身份出来,一转身他看到红云,感觉到国民党节节败退,自己的末日为期不远了,所以他掉过脸来,内心的不安写在脸上,那种惆怅、烦躁,甚而激怒、凶狠,在一瞬间表现出来,要会看的人才能看出来。
而几句唱词“局势如麻乱纷纷,长空阵阵起风云。满山野草斩不尽,叫人触目又惊心”,进一步展现了他的内心世界。
07
执导《万水千山》
舞台表演是个综合艺术,差一样也不行。除了动作、语言和表情设计,灯光、道具、服装都不能小看。
凡是我导过的戏,我都感觉不错,但最费力、最费心思的,是话剧《万水千山》。总政话剧团是两百多号人演,人家是旋转舞台,第一幕布景撤走以后,第二幕布景是活动上来的。
我们团包括乐队在内,总共三十几个人,要演两百多号人的角色。其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就有几十位。
说句实话,排这个戏对于我来讲,是永生难忘的。
我先说结果吧。这个戏排好后,演出效果很好,而我瘦了十斤以上。
当时淮阴县文工团连个排练场都没有,借汽车公司大饭堂排练,我是直着腰去排的,最后是弯着腰出来的。每天我爱人把椅子带到排练场,我腰已经直不起来了。
为了了解长征的时代背景,我在图书馆借了大概头二十本长征资料,一边连夜翻阅,一边记录。
虽然在电影上看过很多很多长征故事,歌曲里面也有很多,但都是皮毛。要真正让演员了解时代背景,所以我找了这么多资料,做导演笔记,把每一个人物分析给他们听,甚至细化到每一句台词。
到了排练场,从带着本子对词,到最后撂本子对白。我们那时候叫坐排。
上排练场以后就是走位,每一个人物的每一句台词,我起码重复三遍。我的嗓子,之前是男高音,最后变成沙哑了。到现在我声带还有点小结,就是排《万水千山》吃的苦。
想想看,几十个人物,整个十幕十五场的布景设计、道具设计,每个人物身上的道具,每个人物的造型,是多大的工作量。
十幕十五场的布景,我们是用衣箱搭起来的,不像人家总政是立体的,人家转台一下子就过去了,我们要人推拉。
人员紧缺是个大问题。包括职工在内,全团人员都上去了,三十多个人,演两百多号人的戏。人不够怎么办呢?就一人分饰多个角色,一会儿是红军,一会儿是国民党,所以每个人身上都要穿几套衣服。
这个戏在我一生当中是最难忘的,作为导演,我的担子很重。布景、道具、服装,要一个一个过,人物造型要一个个看,音乐要一场一场配合,音响要一个一个调,灯光要一场一场试。
但是,这个戏能取得那么好的演出效果,绝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做到的。的确要佩服我们这一代人,大家确实是拧成一股绳,众人一条心。
比如王恒安,他从来没演过什么角色,照样上去当个勤务兵;袁宏生,是吹小号、吹唢呐的,也上去演个大和尚;三马马万兴是吹拉管的,演匪兵。
特别要提到的是临阵换将。担任主角的张伯素几场戏下来,由于用气不当,嗓子喊不出来了。当时我急得不得了,就换了B角马西铭。马西铭当时由于家庭原因,是根本没有机会演主角的。所以他并没有参与前期的排练。接到任务后,他只用了三天时间就把所有的词记住了。
这个戏中,我是导演,还演两个角色。前面是坐滑竿儿的敌军长,耀武扬威的军衣大氅抬上来;到了第六场大渡河的时候,我就改装,变成一个俘虏兵。
一边演戏,一边还要照顾到全场,所以这部戏,是我最烦心、也最难忘的。
当然,这个剧也塑造了不少好演员,比方说马西铭、童骥良、戴筱环,这些都是好演员。还有马超美,戏里有好多彝族舞蹈,都是她教的。舞蹈部分占了很重要的比例。
当时陈耀(专员)在地委工作,他做过县委书记,还有好多领导人,都看过我们《万水千山》,有的还不止一次。他们在北京看过总政的演出,说我们跟他们没有什么差别。
普通观众更不用说了,反响更强烈。
《红珊瑚》剧照,左一为龚泷扮演的孙保长
08
清清白白做人,认认真真演戏
《万水千山》受到好评,但演出说明书上,连我这个导演的名字都没写,只在字幕上打“执行导演龚泷”。从现在看,是有点傻,但我无所谓,心安理得。
当时我们思想很单纯,以《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作为行动指南,以“双百方针”作为依据。
那个时候条件有限,连夜餐费都没有,我们推着板车,拉着道具和行李,走几十里路到农村演出,脚上都打泡了。自己挖台子,睡地铺。谁受过这个罪呀?但这一切都没有磨灭我们追求艺术的决心。
那个时代,我们淮阴县经济相当困难。我记得弄布景的时候,没有钱买布弄景子,就到纸盒厂买来牛皮纸,自己画,当布景吊起来。
排《万水千山》,没有多少经费,有些舞剧衣服跟人家借,有些就女演员自己做、自己绣,硬是把一个剧目坚持下来。
我是从业余团体进入专业团体的,一直想追求艺术的真谛,参加文工团以后,一直到最后离开,都没有改变。
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叫“清清白白做人,认认真真演戏”,一直激励着我。我不贪图个人名利,虽然《红珊瑚》是我导演,我还是把史居正写在前面。《万水千山》这么大的剧,我吃了这么多的苦,也没写上龚泷导演,就想对艺术有点追求,能够给所谓不善的心灵,起到一些净化的作用。
父辈教育我们,人要有善心,要有爱心。这也成了我的座右铭。希望别人怎样对待你,你就怎样对待人;一个没有爱心的人,永远不会被人爱。所以我们抱着对艺术执著追求的精神,一直付出自己的爱心。
淮阴县文工团这一章已经翻篇儿了,但是我对它既有回忆,也有很深的印象。
欣慰的是,当时的文工团,无论演出质量还是团风、演出风格,包括演员培养,都是值得肯定的。
当时不但造就了一批好演员,也培养了一批好观众。我记得马西铭在演古装戏的时候,有两个老太婆天天去订票,天天去看马西铭的戏。今天看明天看,天天看,看不够。
看到我们的付出能够被观众需要,被社会认可,留下一些对社会有贡献的东西,从内心来讲,是对我很大的安慰。我得到的是心里永远磨灭不了的。
到了八九十年代,文工团的人纷纷离开,当时社会上流行一句话:文工团的人到哪儿去都是一名健将。文工团是卧龙藏虎的地方,我们文工团出去的人,不管到哪个单位,都是骨干、都是积极分子。
我个人感觉,在文工团的这么些年,虽然有点遗憾,但并不后悔,毕竟在那个时代,我们贡献了自己应该贡献的力量,就像两万五千里长征中死去的英灵才造就我们今天的中国。
人哪,是有血有肉的人,一撇一捺的人,是真不容易做的。人一辈子,忘记先烈,忘记前辈,就不是人。
我又想起父亲说过的那句话:杀人的不做,药人的不吃。
10个字,为人要善良,要有爱心。对事业要认真,执着追求事业;长大以后做任何事都要有个认真的态度——这也是父辈潜移默化,留在我们心底的一个动力。
视频:龚泷回忆文工团的日子(三、四)
如果您有关于淮阴县文工团的图片和文字,请发送至以下邮箱:
50165018@qq.com
今年也是清江棉纺厂和淮阴师范学院60周年庆典,花漾淮安征集相关回忆文章、图片等,有意者请与以上邮箱联系。
图文来源:陈锦春、网络等
编辑:刘海宁
地址:清江浦区师专路1号花漾城4楼知行空间
相关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