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惇,1982年9月考入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1985年6月获文学硕士学位,毕业后留校任教。从事教学、创作与理论研究。2003年、2009年连续两届担任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学科(艺术学)评议组成员。现为南京艺术学院教授,艺术学、美术学博士生导师,南京艺术学院研究院副院长、南京艺术学院艺术学研究所所长、南京艺术学院艺术学理论(一级学科)带头人,《艺术学研究》学刊主编。
宏观方面,时代气息、风格、流派,还可以读到其他一些信息,读到某一个书法家取法的影子,我们读《石门铭》可能想到康有为,我们读北魏墓志可能想到于右任,我们可能会想这块碑给某位著名的书家写过了,我们还有没有写头。比如《石鼓文》,一写就会想到吴昌硕,写《三公山碑》,马上就会先想到齐白石,其实其他人也写过,好像这个模式给这个人搞出一个名堂来了,不敢再去摸它。
宏观方面还可以读更多的东西,读那个时代的历史。
比如我们写宋代刻帖,知道不知道宋代刻帖的历史?
知道不知道某一个书家的历史、习性?
我们写《定武兰亭》,有没有想到过赵孟頫当时临《定武兰亭》?
赵孟頫《兰亭序十三跋》残本
他从杭州坐船到北京去,在路上写了几通,题了十三跋、十六跋。这次我在台湾见到一个《赵子固落水兰亭》影印本,里面有大量题跋,很厚,但可能有问题,古人作伪技术很厉害。读某本帖,里而还有许多背景材料、故事,你说这东西有什么意思啊?
当然不可忽略,因为这里面储存着历朝历代人对这本帖的信息。它为什么好?好在哪里?譬如说米南宫有句话,说梁武帝评价王羲之“龙跳天门,虎卧凤胭”是何等语?十年前,《书法报》请李世南画了一批肖像,叫大家写诗,分给我王羲之,我在想这个句子,一个是龙跳,一个是虎卧。一个是表现动,一个是表现静,我觉得形容《兰亭》动静交融,还是有道理的。所以这些当然跟我们读帖有关系。金农一生写《华山庙碑》,对他太重要了,那种解读的形式和方法值得我们去研究,他有可能用生命在解读它。
金农 临《华山庙碑》局部
我以前有个学生,写米字,他说他写不下去了,我说你可以放一放,退一退,退一步海阔天空,拉开一点距离。为什么一部好的碑帖可以永无止境地读?以往我们对临帖限定在一个像不像的基础上,这当然很重要。但这常常容易把自己的视角定位在形上面。中小学生临帖,往往就是这样,什么米字格、回宫格、九宫格,就是一个形的问题。所以我们又不能丢开形去谈风格,谈历史,它们是捆绑在一起的,不能拆开来,一般说来“唯观神采,不见字形”是很难做到的。
黄惇 书法作品
从临摹来讲往往是被形先抓住,表象的东西常常是先打动你,如果这件作品的墨色再好看一点,像苹果的表皮,有卖相,还有人讲七分写屯分裱,马靠鞍、人靠装一条领带打上去人就变样了,然后到理发店把头刷刷光又不一样了。我们看展览会确实有这个问题,日本人办展览,框子还从日本运来。但是我们如果由形入神,看一件作品被它打动以后,必然还有其他因素在制约,光是欣赏问题还不大,你要将它转化为你手上的东西,这就需要微观的东西。
黄惇 书法作品
微观,有笔法,从笔法延伸进去还有毛笔问题、速度问题、动作问题,笔和纸的磨擦关系问题,毛笔添墨的程度也能在帖上看出来,特别是极好的印刷品,原作更不用讲了。笔法概念是写字中最重要的技法问题,结字也是技法,布白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则,在作品里面能够读出来的东西,应该是包含量很大的。我们可以从黄庭坚的帖中读出他的执笔高,不可能执笔低,因为只有高,才有可能产生一波三折的振动,你们可以去试。
我宁可用占人比较模糊概念的“八面出锋”、“锋有八面”,而不愿意用现代物理实验的方法来剖析用笔。
有些东西可以讲白的,也有的讲不白。毕竟是一个艺术的东西,不是车床、刨床。
我们在临摹一件作品时,有可能已经被某种风格所统领。
我在讲篆隶书的时候,我们已经有了一些现成的方法在制约我们。我们在运笔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笔画,已经有了风格特征。
黄惇 书法作品
一张作品的风格特征不仅仅取决于字形,用笔也很重要。我们到博物馆看某件作品,一打开卷子还没有看完就知道这是苏州人的,这是学文微明的,因为他从笔法到气息都来源于文徽明。所以在读帖的本领上,大家可以关注一下历代造瑕人和鉴定家破译的方法,对我们有帮助,不是要你们做坏事。结字和章法也是我们读帖的范围,结字有所谓“斜画紧结、平画宽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