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诗之理

hyhls-2006.blog.163.com 2010-05-31 10:41

禅诗也即佛理诗,是僧尼中习修佛理、禅理者将心得融入诗歌中,统称佛理诗或禅诗。禅是梵文Dhyāna的音译“禅那”之略。意译即“静虑”、“思维修”、“弃恶”、“功德丛林”等。意思是集中精神,心注一境,正审思虑。东汉时佛教已传入中国,至南北朝则大盛。随着佛典的翻译传播,梵文原来不属于诗的偈颂,也渐渐汉诗化。受玄言诗的影响,僧人也用诗歌形式来阐明佛理。最早写佛理诗的僧人,出现在东晋,西域来华僧人有康僧渊(或云南朝陈时人)、佛图澄、鸠罗摩什等;中国本土僧人有支遁、释慧远`等。代表作品有康僧渊的《代答张君祖诗》、支遁的《四月八日赞佛诗》、《八关斋诗》、《咏怀诗》,慧远的《庐山东林杂诗》等。

如支遁的《咏怀诗五首》之二:

端坐邻孤影,眇罔玄思劬。偃蹇收神辔,领略纵名书。涉老怡双关,

披庄玩太初。咏发清风集,触思皆恬愉。俯欣质文蔚,仰悲二匠徂。

萧萧柱下迥,寂寂蒙邑虚。廓矣千载事,消液归空无。无矣复何伤,

万殊归一途。道会贵冥想,罔象掇玄珠。怅怏浊水际,几忘映清渠。

反鉴归澄漠,容与含道符。心与理理密,形与物物疏。萧索人事去,

独与神明居。

全诗描写在端坐冥思静虑中渐悟远离物欲、神与佛会的情景。诗中将老庄融入佛学,表现出受当时玄学影响的痕迹。支遁的诗作之外,慧远的《庐山东林杂诗》不仅描绘庐山湖山之胜,风光之美,还触景生情,由情悟道,最后落脚在“一悟超三益”的佛理之上。诗不乏辞采,堪称佳作。但六朝的佛理诗大量的以韵语阐述佛理之作,也如玄言诗一样,理胜于辞。

如东晋庐山诸沙弥的《观化决疑诗》:

谋始创大业,问道叩玄篇。妙唱发幽蒙,观化悟自然。观化化已及,

寻化无间然。生皆由化化,化化更相缠。宛转髓化流,漂浪入化渊。

五道化为海,孰为知化仙。万化同归尽,离化化为玄。悲哉化中客,

焉识化表年。

这类诗也形成为一种固定风格,如南朝齐王融有《诃诘四大门诗》、《净行》,梁武帝有《十喻》、《会三教诗》,简文帝有《和会三教诗》、《蒙预忏直疏诗》、《十空》,庾肩吾有《八关斋夜赋四城门更作四首四城门》,王融尚有等,不过是套用佛典术语,毫无理趣可言。所以钱钟书指出:“或则喻空求本,或则观化决疑,虽涉句文,了无藻韵”(《谈艺录》六九,225页)。

佛理诗进入唐代后,有了很大的发展与变化。出现了三种形态的佛理诗诗,其一是以王梵志、寒山、拾得等僧人,写作通俗的佛理诗,以宣传佛理教义,言俚而旨浅。

如王梵志的《观影原非有》与寒山的《蒸沙拟作饭》:

观影原非有,观身一是空。如采水中月,似捉树头风。

揽之不可见,寻之不可穷。众生随业转,恰似寐梦中。(王梵志)

蒸沙拟作饭,临渴始掘井。用力磨碌砖,那堪持作镜。

佛说元平等,总有真如性。但自审思量,不用闲争竞。(寒山)

但也有一些言浅语深的理趣之作,如寒山的《杳杳寒山道》、《昨到云霞观》等,如《杳杳寒山道》:“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身。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其它如拾得的《无去无来本湛然》等,尚有理趣可寻。唐代随着佛教本土化,产生了华化的中国佛教,即禅宗。佛理诗演化为禅诗,其中的偈颂的诗化程度也大大提高,不似南北朝时的模样,像神秀的《身是菩提树》:“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慧能的《菩提本无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是禅宗史上有名的两首偈诗,阐明了禅宗渐顿北南两宗不同的宗旨。再如唐代某比丘尼的《悟道诗》:“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陇头云。归来偶捻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表达出“道在迩而何必求诸远”的顿悟,诗“亦脱洒可喜”(《鹤林玉露》卷六)。禅宗本标榜不立文字,但后来则禅与诗结下不解之缘。唐宋直至明清近代产生了一大批诗僧,他们融禅入诗,单以唐宋诗僧,钱钟书就已指出:“僧以诗名,若齐己、贯休惠崇、道潜惠洪等,风月有情,无蔬笋气,貌为为缁流,实非禅子,使蓄发加巾,则与返初服之无本(贾岛)、清塞(周朴)、惠銛(葛天民)辈无异。”(《谈艺录》六九)这些诗僧与文人叩禅而诗,共同提高了禅诗的水平。

其二是一般文人表现佛禅意理的诗作。唐代诗人孟浩然、王维、常建、李白、杜甫、刘禹锡、柳宗元、白居易等,均有禅诗之作,在唐代王维、白居易以好佛著称,对禅诗发展贡献大;宋代的王安石、苏轼、黄庭坚、秦观、范成大、杨万里、陆游等,均有上乘佳作,其中以苏轼较重要。宋代以议论入诗,以禅入诗,促进了禅诗的大发展。虽然宋明理学的兴起与发展,对禅宗的传播起了巨大的冲击作用,但文人悟禅与喜作禅诗的势头直至元明清而无衰减。

唐代诗人写作禅诗很普遍孟浩然的《过融上人兰若》:“山头禅室挂僧衣,窗外无人溪鸟飞。黄昏半在下山路,却听松声恋翠微。”诗写空寂之境界,让人领悟禅理无所不在之意。李白与杜甫也写作了不少与僧人交往的诗,在诗中成功刻画出悟道的境界,如李白的“东林送客处,月出白猿啼。笑别庐山远,何烦过虎溪。”(《别东林寺僧》)杜甫的“似得庐山路,真随慧远游”(《题玄武禅师屋壁》)“传灯无白日,布地有黄金。休作狂歌老,回看不住心。”(《望牛头寺》)特别是诗人王维,他将禅宗追求的空寂引入诗中,形成独特的诗歌意境,如他的《鹿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声。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鸟鸣涧》:“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他将诗意禅境化,并使禅趣在意象暗示出来,这对后世影响巨大。王维外,常建的《题破山寺》也受人称道: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俱寂,惟闻钟磬声。

白居易在唐代是写作禅诗较多的一位诗人。他与王维不同,往往采用直接抒情方式来表达对禅的领悟。像他的《早服云母散》:“每夜坐禅观水月,有时行醉玩风花。净名事理人难解,身不出家心出家。”他的有些问禅的诗几乎与僧人无别,如《对小潭寄远上人》:“小潭澄见底,闲客坐开襟。试问不流水,何如无念心。”这种饱含禅意在当时很普遍,像李翱的《云在青天水在瓶》:“炼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此以偈语写佛理,但不抽象,而以“云在青天水在瓶”来暗示。

宋代以禅入诗的诗人,当推王安石与苏轼。他们的诗作中参禅悟道之作甚多,如王安石的《寓言》:“太虚无实可追寻,夜落松枝谩古今。若见桃花生圣解,不疑还自有疑心。”此诗是就唐代灵云志勤的诗偈《三十年来寻剑客》所作的禅解。苏轼也有不少诗偈,如“溪声便是广长舌,山色岂非清净身。夜来八万四千偈,他日如何举似人。”(《赠东林揔长老》)、“骑驴觅驴真可笑,以马喻马亦成痴。一天月色为谁好,二老风流各自知。”(《和黄龙清老》)苏轼的和诗是赠黄龙、唯清禅师的,可以看出诗人对禅的“无须外求”的领悟。宋以后金代的元好问、明代的李贽、汤显祖、清代的张问陶以及苏曼殊、弘一法师都有禅诗传世。

自唐以来,禅诗在其发展过程中,形成各种体裁与形式。五代时的法眼文益就指出:“宗门歌颂,格式多般,或短或长,或今或古,假声色而显用。或托事以伸机,或顺理以谈真,或逆事而矫俗。虽则趣向有异,其奈发兴有(不)殊,总扬一大事之因缘,共赞诸佛之三昧,激昂后学,讽刺先贤。”(见《宗门十规论》)禅诗的形式,一类是通俗说唱与歌唱的俗曲,如见于敦煌卷子中的《行路难》、《五更转》、《十二时》等;第二类则是偈颂。在内容与形式上虽多种多样,但后来则与一般诗歌形式接近。第三类特别是禅悦诗,则是运用诗歌的通用形式,诗中的歌行体、绝句、律诗以及词曲。谭继和在《千首禅诗品析》中指出:“禅诗的分类,可以有多种方法。有从类型分的,如见道诗、开悟诗、辞世偈、警世偈,……直至禅悦味的艳诗,等等。有从艺术境界分的,如顿悟诗、闲适诗、旷达诗、沉郁诗、佛性诗、众生平等境界诗、自由境界诗,等等。”足见禅诗的丰富。禅诗对丰富中国诗歌的内容与表现形式以及手段是有贡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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