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小小说：“老木”

【张亚凌，《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小小说传媒签约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高考试卷，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回眸凝望》《心似花开》《时光深处的柔软》《岁月，芬芳了记忆》《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有多深爱就有多美好》《为你摇响一串风铃》《努力，只为不辜负自己》《味道》等，散文集曾获“叶圣陶教师文学奖”“杜鹏程文学奖”。】

小小说

或许，越是小人物，越耐看。

“老木”

文／张亚凌

我们这儿的方言说人笨就是“木”，——像树一样傻不拉叽得只会发呆，很笨很笨就是“老木老木”了。

被我们叫“老木”的，是个不知道脑子缺了几根弦的傻子，赵婆唯一的儿子，赵婆已经70多岁了。“老木”40多岁了还没娶上个媳妇，看样子一辈子就那样了。整天呀，不是跟在赵婆身后乐呵呵地奔来跑去瞎忙活，常常是越帮越忙，就是和门口几岁的小娃娃疯玩半天，喊他吃饭都不回。

“老木”总是一脸憨笑，不论大人小孩如何戏耍他羞辱他。

赵婆看他的目光忧郁得能拧出水来，——自己已经是有今天没明天的岁数了，再能陪儿子几年？赵婆也想不明白，上面三个女儿一个比一个精灵，日子过得也一个比一个红火，怎么轮到儿子偏偏就……就这么叫人放心不下？

兴许这个傻儿子就是她永远也还不完的债，老伴就是因为看着儿子天天发愁以至于愁伤了身子骨才去了那边。“偷懒的老家伙！”赵婆一想起老伴就生气，“你现在不发愁了，留下我一个看着太阳盼月亮。”赵婆的目光总是缠着绕着“老木”，满眼的忧愁。

“老木”才不理会赵婆的目光，仿佛笑才是他来到人间的使命，“老木”只是笑着跑来跑去，有时还拿把梳子在赵婆头上瞎梳一气，拍着手直说“娘好看娘好看”。

赵婆突然从凳子上滑下去，——中风了。女儿们紧急抢救住了一个多月医院，命是保住了，人瘫在了床上。赵婆理解女儿们的难处：接自己进城可以，再跟个40多岁的傻哥哥就说不过去了，那家，又不是女儿一个人的。赵婆就很不方便地呆在农村老家，还得教“老木”学做饭，——只要生的做熟就算烧高香。

“老木”似乎是一夜间变了个人，再也看不到他傻兮兮的笑容，眉头似乎在使着劲地拧着。那神情，似乎想弄明白什么又无从下手。

“老木”有的是劲，他喜欢将赵婆抱出来放在老藤椅里：冬天就找向阳处，还给赵婆盖上褥子；夏天就找树荫下，扇子不离手地扇。不是看着赵婆不停地说，“人多，热闹”，就是一个劲傻瞅着赵婆，目光里充满了忧伤……

赵婆在家里休息时，“老木”常常独自坐在家门口，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的样子，任你再逗他哄他，也不笑。那会儿的“老木”成了名副其实的“老木”了。妇女们寻他开心时，他会突然傻傻地说，“我要看你做饭”，“我要做饭给娘吃”。

坐在门口的赵婆给我奶奶说，我享我“老木”的福了。 “老木”还是“老木”，一副木呆呆的傻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