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张亚凌,教师,《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考阅读文或各种考试阅读文,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地方语文精英教材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散文集《回眸·凝望》一书获第二届杜鹏程散文优秀奖,《时光深处的柔软》入围“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
贪生,实则是对生活的不舍与深爱。
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张亚凌
昨天晚上下乡扶贫回来,上楼,双膝疼痛难忍,先倾斜着身子慢慢上移,最后则是手抓楼梯扶手,提臀倒着上,以减轻膝盖的承重。算车库我家是七楼,没有电梯时的最高层。我不知道自己上了多久,反正是尝试了种种方式,坚持着用疼痛的双膝将沉重的身子拖进了家门。
好几次了,下楼似乎没问题,上楼异乎寻常的艰难。将症状说给医生朋友,得知十有八九是缺钙。
今早,先到肉市场。询问卖肉的熟人,补钙,哪种骨头熬成汤效果更好。推荐羊排、羊架。没有丝毫迟疑,像女汉子般将羊排羊架拎至小区门卫室后,又径直进了对面的县中医院。
在药房正好遇到最信赖的邓中堂主任,问,快速补钙,哪种药效果最好。他取出一种进口药,说这个应该最好,只是也贵。当我说出“买十盒”时,他提醒先买一两盒看看效果,药,也会因体质而异的。拿药时又被叮嘱,晚上喝,喝后半小时不可平躺。心想,只要有效果,别说半小时不能平躺,倒立一小时都能坚持住!!
羊排羊架在锅里咕嘟嘟冒着泡。而后,我打开手机,“十大补钙食品”,“如何烹饪钙不流失”……边看边寻找合适的抄在一旁的纸片上。
将纸片用透明胶纸牢牢地粘贴在厨房的灶台处后,坐在了阳台暖暖的太阳下,“三大补钙法”之一就是晒太阳。
只是缺钙,我如此惊慌失措如同大难来临。此刻的我,真的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得活着,更得好好地活着。
孩子还在求学,没有立业没有成家,我怎能忍心成为他的负担?照顾好自己,才有可能更好地陪伴他。老父亲还需要我照顾,哪里有资格闪失?我才四十多,已脆弱至此。突而想起多年前,那时,母亲也四十多。
记得每晚睡觉前,母亲就让我帮她揉腿。
“凌娃,给妈揉揉腿。”母亲说这话的语气是很绵很柔的,她多半已疲惫不堪,全身像散架。
多少下?我立马问她,我只关心获得解放的条件。于是就跟母亲讨价还价,只揉二百下,多一下都不揉。就开始声音响亮地数着,很带劲地揉着,慢慢地,声音越来越小,揉的力道也越来越敷衍……刚二百下,就撒腿跑开了,才不管母亲的疼痛缓解没缓解。当然了,有时心情好又没着急的事,还会赠送母亲二三十下。
记忆里,母亲腿疼得最厉害。学校家里地里,都是母亲劳碌的身影。以今天科学的说法,那时的母亲也一定缺钙吧。只是,没人告诉她该补钙了。
其实困乏让她老觉得全身酸疼,哪里只是膝盖?
有时母亲会说,凌娃,给妈揉揉腰,损得疼。我就玩着闹着学她揉面那样,象征性揉揉就跑去玩了。
有时母亲会说,给妈捶捶肩膀吧,酸疼酸疼的。我就真的用拳头先像下雨般噼里啪啦砸一阵子,而后就轻一下重一下,敷敷衍衍。
膝盖酸疼难忍时,突然间想起了这个年龄的母亲,往事泛上心头……母亲未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她在自己都不能自理时,老想着我,有时会突然冒出一句“你好好的妈才能死下去”。我再婚后一个月,六十四岁的母亲去街上缴纳电费时再也没有回来。
母亲不恋生了,源于她的父母早已故去,总让她放心不下的女儿也开启了新的生活。
我呢,继续贪生吧,生之美好在于有太多的眷恋与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