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霸道的散文:《故都的秋》

编者按:大抵写景抒情的散文,从作者写作的出发点来看,都是先入为主的,有的甚至还很霸道。他高兴时,“看山山欢笑,看水水起舞”,他悲伤时,“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而最霸道的散文,当属郁达夫的那篇《故都的秋》。

霸道之一:选材随我愿

大凡风景名胜之地,都是被人写烂了的。这正如单位同事的QQ号和密码,人人知晓,人人可以上网游戏,我们戏称他的QQ号为妓女号,没有丝毫的神秘和新奇可言。所以,你到了武汉,别人问你武汉好不好玩,你千万别说黄鹤楼如何如何好玩了,否则有妓女号之嫌。还不如说,武昌火车站好玩,因为你在武昌火车站捡得五块钱,而这五块钱是你钱包被洗劫一空后捡得的。

郁达夫很聪明,他抛弃了陶然亭的芦花,选择了破壁腰中的朝荣;抛弃了钓鱼台的柳影,选择了槐树的落蕊;抛弃了西山的虫唱,选择了秋蝉的残鸣;抛弃了玉泉的夜月,选择了来去很快的秋雨;抛弃了潭柘寺的钟声,选择了清秋的胜果。

抛弃的东西并不是说不美好,选择的东西并不是说很难看,你嚼过的馍馍也许留有余味,我怀中的小玩意儿说不定你觉得很好玩。你选择的是大红大紫的巩俐,我选择的是集贸市场上卖菜的农妇;你选择的是豪华酒店里的熊掌和鱼翅,我选择的是农家小炒中的土豆丝和藕片。农妇有农妇的迷人,藕片有藕片的脆甜,真所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霸道之二:话由我来说

话当然由我来说,别人无权干涉。

首先,我要说故都,而不说北国或北平。虽同指一个地方,但北国或北平远不如故都来得那么亲切。亲切的称呼都不叫,还怎么谈热爱与向往呢?你怎么称呼,我也无权干涉。我的母亲,我的娘,随你怎么叫,我要喊的是“我的娘!”其实北平我并未久住过。

其次,我要说北国之秋比南国之秋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你管得着么?南国之秋在你眼里怎样,我不想过问,但在我眼里,草木就是凋得慢,空气就是来得润,天的颜色就是显得淡,就是多雨又少风,不能让我饱尝故都的秋的浓浓的秋味,我还赞美它干什么呢?在我眼里,就是南国之秋的美景也不值一提,不管你廿四桥的明月如何皓洁,钱塘江的秋潮如何汹涌,普陀山的凉雾如何浓厚,荔枝湾的残荷如何嫣美,这些与北国之秋比起来,不过是香醇的黄酒,润湿的稀饭,秀美的鲈鱼和娇小的黄犬,远不如浓烈的白干,干硬的馍馍,霸道的大蟹和高大的骆驼那样来得隽永而大气。

最后,我要说我笔下的景物是怎么样就怎么样,也许无理但合情。景是大家的,心情是我的。

不管你认为牵牛花以什么颜色为最佳,我就是觉得蓝色或白色为最好。

不管你认为灰土上留下来的一条条扫帚的丝纹怎样,我就是觉得细腻、清闲又落寞。

不管你认为秋蝉的嘶叫是如何的烦人,我就是觉得这嘶叫的秋蝉就是家家户户都养在家里的家虫。

不管你认为这秋雨是如何的揪人,我就是觉得它下得奇,下得有味,下得像样。

不管你认为这叶落枣红是如何的凋敝,我就是觉得这叶落枣红的季节是北国的清秋的佳日。

霸道之三:写给自己看

据郁达夫的儿子郁飞撰文,《故都的秋》属于函索坐索逼出来的急就章,但无论是否急就章,我都认为文章首先是写给自己看的。

正如博文,即使写得不好,只要我自己觉得满意,我就可以把它发表在博客里,哪管别人怎么评说,郁达夫这样的大家也逃脱不了这种心态。《故都的秋》是郁达夫写给自己看的。

郁达夫不远千里,从杭州赶往青岛,再从青岛赶往北平,心情是很迫切的。因为他太想饱尝一尝这故都的秋味。秋味在每个人的心中感觉是不一样的,自己的感觉只有自己体会到,当然,为自己不一样的感觉写出来的文章必然是自己先看的。

把自己的感受写出来,把故都的秋味写出来,算是一种心灵的释放或解脱。有时候,爱之愈深,愈无从下笔,纵有千般心情也一言难尽;爱之愈切,就愈想表达出来,闷在心里是不舒服的,辍笔之日便是孤芳自赏之时。

既然是写给自己看的,就毋需追求时髦与前沿。所以,郁达夫拿出的是一面小镜,照出的是花鸟虫鱼,秋雨落叶。而这小小的不为人道的景物恰恰是作者内心的真实反映。这就够了

霸道之四:哪管世人语

前人对秋的描写,有很多可谓千古名篇或千古名句。如刘禹锡的“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欧阳修《秋声赋》中的“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砰湃,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其触于物也,鏦鏦铮铮,金铁皆鸣;又如赴敌之兵,衔枚疾走,不闻号令,但闻人马之行声”,范仲淹的“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等等。或颂秋,或悲秋;或状秋声,或绘秋色,达到极致。

前人皆已作古,不可能来赏读品评郁达夫《故都的秋》了,但郁达夫并不畏惧于前人而裹足不前,我写我心中的秋就行了。

今人却还健在。自己的文章自己看了,自己的文章别人也看了。郁达夫全没有小家子气,也不收收掩掩,再加上不也是急就章吗?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既然拿出来了,就不怕别人评论了。不看则已,一看惊人。《故都的秋》毕竟不是丑媳妇,它刚一问世就立即引起众多读者的亲睐,爱不释手,越看越想看,越看越耐人寻味。好像这些读者一个个就是郁达夫本人似的。可以说,郁达夫把故都的秋味写到自己心里去了,也写到读者心里去了。

由此看来,写出的文章只要自己满意就行了,哪去在乎他人的皱眉与开怀呢?

这样看来,此文观点好像在强调唯心主义和主观主义,但这类写景抒情的文章恐怕也只能如此了。朱自清笔下《荷塘月色》中不也是流露出作者自己的淡淡的哀愁和淡淡的喜悦吗?

套用文学术语,则为言为心声,景为情驭,我手写我心。

心是什么?心是作者写作此文时的心境。王国维说:一切景语皆情语。有什么样的心境,就应该有什么色彩的景物吧。郁达夫自小体弱多病,三岁丧父,中年丧子,颠沛流离,命运多舛,当时的社会又政治腐败,政局动荡,民生凋敝,读书人衣食无所安,居无定所,这注定他笔下的景物寻寻常常,却也是小家碧玉。

了解了这些,至于文中的景物是如何的清,如何的静,如何的悲凉,就毋需多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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