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眼‖老刀,谷禾,胡晓光,黄礼孩,梅依然,泉子,阿顿·华多太,影白,严彬,老井

1老刀‖关于母亲周利华

母亲说她不管了

她要去广州和她的大儿子一起生活

万里涛心里明白

母亲是在生他媳妇的气

当火车票真的放到母亲手上

她的脸黑了下来

母亲一声不吭走出柴门

在菜园转了一个圈,用手背摸了摸白菜帮子

径直来到泥坪

在橘子树前撒上一把谷子

她久久站在鸡和鸭的中间

直到万里涛连夜赶到山外去退车票

母亲才肯回到屋里

每次回到猴冲村

放下行李,我总是先到后山坡上的

楠竹林里闭一会眼睛

我喜欢竹叶和一些小植物腐烂的气息

我爱静听头顶上竹叶和竹叶相拥的回声

当我的走动

惊飞竹林深处的一群斑鸠

整个山坡都在一身冷汗里微微战栗

母亲知道我回来了

总是脚上挂泥三步并成两步赶回家中

她说今天有意多下了一把米

早上煮饭的时候灶膛里的火就发出了笑声

又衰老了一些的母亲

总是柚子一样笑着

她花白的头发上

别着一块金色的泥浆

在樟桥村

一说起我的童年母亲就流泪

一个十岁的孩子

赤脚割过风雨寒霜

每天清早要备好一筐草才能去念书

那头犄角快抱成一团的老水牛呵

在我割的草中

如果你嚼到一些泥块

我希望你能够原谅

只有你知道

我在割草的时候天还未亮

亲友找到弟弟要借1000块钱

弟弟说没有

第二天母亲硬是将积累了59年的私房钱

以我弟弟的名义送到了亲友手上

家里却连煤也舍不得烧

煮饭用的一直是油茶树的叶子

母亲做饭的模样几十年未变

翻几下菜,就转过身去添树叶

将头埋在浓烟滚滚的灶口

用一根打通了节的竹管吹火

看母亲做饭我总是不断擦眼睛

母亲的泪已被熏干

她清贫的脸上

除了几星烟尘溢满了幸福的笑容

天已经黑了下来

屋子里燃着熊熊的炉火

我们忘了母亲还在雪地里拔大白菜

突然一声啪一粒火星从火里

溅了出来,一圈人站起来抖着裤管

炉火到了要用铁钳划动

脱去一层灰衣才能看见的时候

邻居走了

母亲从厨房忙完进来,填补在空位上

在越来越暗的火光里

母亲倦了

低着头

在自己的膝上睡了  

假期临近

我陆续地收拾行李

母亲就开始不吃饭暗暗流泪

必须起程了

我背着行李

母亲默默跟在后面

不再说话

送到生产队不再关牛的牛栏屋前

母亲早早地

拧过身去

2谷禾‖当我看清一年的衰老

我梦见一截朽木带来燃烧

鱼苗带来河流的清晨

我梦见早春碧绿的男孩跑过旷野

夏日的新娘在麦浪上翻滚

我梦见忧郁的镰刀被南风煽动

麦穗子抱紧土地深处黑暗的宿根

我梦见月亮挂在深秋的水里

白霜隐去天空的辙印

我梦见冬天的银雪落满铜镜的双鬓

爱情鸟儿还没有醒来

我梦见一个人在梦中叙述爱情

他的内心像一座泪水盗空的仓库,

一座没有门的废墟

当我看清一年的衰老

漫长的一生多像一日

3胡晓光‖天生的

樟树褶皱的皮肤是天生的
它体内的香也是天生的
斑鸠不与人为伍也是天生的
它对人的防备也是天生的
我内心有天生的怯懦
我至今也不与强者为伍
我欣赏樟树皮肤天生的褶皱
它们形成一种委屈的美

4黄礼孩‖条纹衬衫

风尝着未知的灰烬。就此别过

一个囚徒被押往徘徊之地

凭什么去解开生活的纽扣

疑问是条纹衬衫

穿在身上,像一个从污水之河里

上岸的人,淌着水。这包裹的水纹

渴望阳光猛烈地折射生活

阴晴不定的游戏

为躲开谜底而涂黑这个世界

一只病虎,轻盈如蝴蝶

没有蔷薇之园可穿过,它提着镜子与灯

寻找一件边缘潮湿的条纹衬衫

世界需要新的编织,需要绣出爱的颜色

却从不脱下那件死亡的衬衫

猫头鹰躲在口袋里,幽灵一般的视像

随时把命运带入不祥的黑色梦境

5梅依然‖界限

我相信每一件事物都有它应有的位置

田野、道路、集市、家庭

那些野花,无名

星星点点:自由,开放。

这个夏日

我们将获得额外的奖赏

我的灵魂已经成型

它在明灭的绿火之中

燃烧——

我们的身体完全浸入光中

淹没:田野里

我们就是那纯粹的必死之物

6泉子‖广陵散

苏轼会想些什么?在我今天这个年龄,

陶渊明会想些什么?

屈原呢?孔夫子呢?老子呢?

阮籍在十年之后就弃世了,

杜甫在十六年之后终老于他乡,

而嵇康在两年之前,在行刑的路上

最后一次弹起了《广陵散》……

7阿顿·华多太‖被阳光重新照耀

无须躲闪,注定要吹过来的风
因为被时间掂量并操纵的生命
终会在一个美丽的黄昏
失去它的平衡,惊吓一家子鹌鹑唐突起飞

就让它吹过来吧!从枝头开始摇起
一生的风雨。所有的喜怒哀乐
紧随每一片树叶的飘落。所有的时间
散落大地扬起的尘灰之上

还没有被连根推倒之前
要俯下身子,以使自己仰倒的时候
还有机会望一望浩瀚星空
那些密密麻麻,毫无用处的银子

风,必将吹走浑身的河流
剩下的骨头让饥渴的火焰饱餐一顿
亲爱的人,请不要匆匆把它捡起
它一旦烫着你的手,会让我的灵魂哭泣

一个人一生要历经多少次葬礼
才能走出身体的迷宫,抵达灵魂
所有的生命死而复生
都是风,在这个世界来回踱步的结果

当风重新唤起你的名字,所有的死亡
不过是针对灵魂的一次升级
一朵云在南山坡塑造的那小块阴影
过不了多久,会被阳光重新照耀

8影白‖二零一七年七月十三日备忘录

请原谅,我希望一枚坚果

不被敲碎

请原谅,我希望自由就是一把你手中的铁锤

9严彬‖在家乡

无论你多富裕,成为多么显赫的人

城里的门槛被踏破,不再说方言

家,总是要回的

旧大巴将你从城里往乡下送

泥雾越来越重,房子越来越散

行道树代替路灯,指引你回家

吃饭的桌子上灰蝇在飞……

这就是你的故乡,没有跟上时代的步伐

每天早晨,人们在公鸡的长鸣中起床

你坐的火车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别人的

黑泥土,红泥土,黄泥土,别人的家

10老井‖地心的蛙鸣

煤层中 像是发出了几声蛙鸣

放下镐 仔细听 却没有任何动静

我捡起一块矸石 扔过去

一如扔向童年的柳塘

却在乌黑的煤壁上弹了回来

并没有溅起一地的月光

继续采煤 一镐下去

似乎远处又有一声蛙鸣回荡……

(谁知道 这辽阔的地心 绵亘的煤层

到底湮没了多少亿万年前的生灵

没有阳光 碧波 翠柳

它们居然还能叫出声来)

不去理它 接着刨煤

只不过下镐时分外小心 怕刨着什么活物

(谁敢说哪一块煤中

不含有几声旷古的蛙鸣)

漆黑的地心 我一直在挖煤

远处有时会发出几声 深绿的鸣叫

几小时过后 我手中的硬镐

变成了柔软的柳条

唐山记

  “燕赵七子”诗丛之一的《唐山记》,是东篱第三部诗集,由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这是一部人文地理意义上的山海经(唐山北依燕山,南临渤海),也是一部植根于大地震废墟上的精神史,更是一部充满童年经验和成长经验的油葫芦泊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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