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子》开讲啦！（《五蠹》第一）

先从一个段子说起。

一个瞎子，晚上走路打灯笼，如果他是认为晚上就应该打灯笼，那么他是法家。

这个段子，意思说法家讲规矩，严格执行，不能通融。

这就流于表面了。

固然法无等差，但是，法本身却不是死板的东西。

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

翻译一下，就是说立法要根据实际情况，不可因循守旧，不可不知变通，不可脱离实际。

既然实际是瞎子，也就不适用晚上出门必须打灯笼的规矩。

这叫做偻者不以天性见剖。不能把驼背的人给削直，也就是不能搞一刀切而必须根据实际的意思。

法，永远由实际来决定，不能反过来。

瞎子而生搬硬套打灯笼，就叫做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是韩非子代表作《五蠹》开宗明义首先批判的一种蠢行。

《五蠹》的著名定律，叫做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

上古竞于道德，上古时代赤裸裸的弱肉强食，人类的发展一派混乱，毫无秩序。这个时候谁能率先总结经验教训建立秩序，谁就做大做强。

但是，等大家都建立秩序以后，这个优势就荡然无存了。为什么？因为道德的大原则就那么几条，像什么孝敬父母，友爱兄弟，不得偷盗奸淫，杀人偿命之类，无论中国的伦理，圣经的诫命，还是其他文明，都遵守这些大原则，谁也玩不出别的新花样。

大家都有道德以后，就看谁更聪明了。一是创新，包括物质的和制度的创新。二是策略，包括欺诈，联盟，突袭等等。谁率先创新，谁率先运用策略，谁胜出。

这就是中世逐于智谋。

到了战国时代，道德智谋都大同小异了。大家有样学样，谁也不会呆头呆脑不知变通。血的教训，生命的代价，不得不然，你不如此，别人可不饶你，凡是坚守道德智谋的，都灭亡出局了。

比如吧，谁坚持打仗不偷袭，不夜袭，屯兵不挖战壕，天气恶劣不作战，追亡逐北不过五十里，固然是君子的很，可惜对方不这样，结果就是，灭亡。

这就是当今争于气力。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都老老实实拼人力物力吧。

这样固然不如都守规矩轻松愉快。但是不得不如此，这完全是血流成河尸积如山逼出来的。虎狼屯于阶前，谁敢斯文从容？

今儒、墨皆称先王兼爱天下，则视民如父母。……夫以君臣为如父子则必治，推是言之，是无乱父子也。

君主仁爱之心，看待百姓就像父母看待子女一样，就会天下太平。如果是这样，怎么解释父子反目的情况呢？父子尚且有反目的，那么，君民之间并无血缘关系，却冒充如父子，岂不是更糟？

且民者固服于势，寡能怀于义。仲尼，天下圣人也，修行明道以游海内，海内说其仁、美其义而为服役者七十人。盖贵仁者寡，能义者难也。故以天下之大，而为服役者七十人，而仁义者一人。鲁哀公，下主也，南面君国，境内之民莫敢不臣。民者固服于势，诚易以服人，故仲尼反为臣而哀公顾为君。仲尼非怀其义，服其势也。

人，都是服强力的。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大丈夫，极其极其罕见。谁能要求大多数人都成为那样的大丈夫呢？即使勉强要求，也不过得到一个虚伪的结果罢了。

孔子是圣人，完全仁义。不过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鲁哀公，一个平庸低能的君主，全鲁国人都得听他的。孔子再仁义，不过是臣子，哀公再废柴，却是君主。人就是这样服权势不服仁义，有什么办法呢？想以自己认为正确的意志改变所有人，怎么可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