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敬明于正道歉了,除了叫好还有一些问题值得追问

2020,魔幻现实大年,许多从前提起很可能被置之一笑的事就这样一桩桩变为现实。2020的最后一天也完全延续了这个精神,什么跨年彩排、新片新剧,统统要为郭于世纪道歉让位。

先是为《晴雅集》急红了眼的郭敬明,于2020年12月31日0点准时在个人微博发布声明,为自己《梦里花落知多少》抄袭庄羽《圈里圈外》的旧案送上迟到14年的道歉。

紧接着,于正上午10点也在微博上发布了道歉函,就6年前播出的《宫锁连城》抄袭《梅花烙》向琼瑶道歉,并于中午宣布退出正在播出的《我就是演员3》常驻导师席位。

事情一出,瞬间在微博上如水入热油,除了网友调侃刷起来的“2020道歉日”,此前与于正微博互呛的编剧汪海林,另一位知名抄袭者、《三生三世》系列作者唐七也被拱上热搜。

两段著名抄袭公案落幕,2020年12月31日无疑是我国文娱行业值得铭记的一天。不过,在拍手称快之余,仍然有些问题值得深思和追问。

联名抵制的人和终于道歉的人,真是为了反抄袭吗?反抄袭只能靠“按闹分配”,最后青天大老爷主持正义吗?从此以后,内容行业的抄袭问题会变好吗?

为什么是今年?

人人知道抄袭可耻,匪夷所思的是,《梦里花落知多少》终审判决认定抄袭成立是2006年,《宫锁连城》被琼瑶点名是2014年、永久禁播是2015年,抄袭官司却未给郭于二人的事业带来真正打击。

2006年的郭敬明虽然吃了官司,但也正是这一年,他创办了《最小说》,开始从单纯的作者变成选拔与制造新作者的人,不断积累行业话语权。《小时代》、《爵迹》两大IP也诞生在抄袭事件之后。

2010年后,借着“IP热”与“互联网+电影”的东风,郭敬明一脚踏入影视圈,执导了四部《小时代》、两部《爵迹》。前者总票房接近18亿,成为粉丝电影的经典案例。后者作为一部民营公司打造的纯商业片,在当时撬动的阵容也是惊人强势。

即便在《爵迹1》血扑、乐视影业倒台、《爵迹2》被雪藏之后,郭敬明仍然拿到了《阴阳师》IP,敢与华谊唱对台。

于正在电视时代的巅峰当属2011年的《宫锁心玉》,待到抄袭的该系列第三部——《宫锁连城》,剧情、选角和色调都已变得相当迷惑,于正本人也因捧杀袁姗姗、魔改金庸等事件口碑跌落谷底。

《宫锁连城》抄袭官司败诉后,于正确实经历过一段被电视台“抛弃”的时期。《班淑传奇》、《云巅之上》等旧剧积压许久、只能网播或甩卖,面向网络平台打造的民国奇幻剧《半妖倾城》也全面扑街(但据说仍不赔钱)。

直至2018年,于正才通过现象级网剧《延禧攻略》翻身,次年的《鬓边不是海棠红》也口碑不坏。如今于正多以制作人而非编剧身份活动,本人及旗下艺人与腾讯视频(及腾讯影业)、爱奇艺、优酷均有合作。

纵观两人生平,背景不同、路径不同,但有一点很相似,那便是在大多数传统编剧还抱着文人架子的时候,他们已经有了充足甚至过剩的市场意识去服务与迎合目标群体,并且都擅长制造噱头、包装概念、更迭产品,互联网思维强到互联网人都争相来学。

我们不得不正视一点:尽管同行圈子很早就抛弃了他们甚至号称耻与之为伍,大众对他们也少有好话,但时代却没有,反而让他们得以翻盘,跑在许多人前头。

时代没有抛弃他们,说白了就是观众没有。不要单说资本不义,资本强捧。资本也是在揣摩和满足用户需求,因此和同样具有用户思维的郭于成为同路人。

但必须说,这样的成功是过去那个非理性时代的一种畸形繁荣,应该随着时代更迭、环境与风气好转被矫正、被批判、被反思。

实际情况却恰恰相反。两人凭借当时积累下的成绩与声望,近两年频繁上综艺当导师,标榜审美、输出观点,享受更多尊重与追捧。也正因如此,二人引起了更大公愤——待在幕后也就罢了,跑到台前不是给同行添堵,也让网友又想起往事吗。

2020年12月18日,中国视协电视界职业道德建设委员会在京成立,旨在建立健全联合评议惩戒机制,共同研制对失德行为的惩戒措施,建立并动态更新行业违法失德人员清单,探索退出机制。这样的大背景下,江湖传说的二人节目录制、播出计划被叫停,也未必无因。

在“反抄袭”的名义下

回顾事件始末,不得不感叹一句,现实比电视剧精彩,郭于二人行为之恶劣、态度之张狂,抵制一方下场人数之多、范围之广,领头人汪海林之头铁,以及最后双双卡点跨年道歉,整个事件都颇有戏剧性。

不过,这件事虽然从结果来看是抄袭惯犯公开认错、大快人心。但实际上,“反抄袭”从来不是重点,只是幌子,对正反双方都是。

道歉一方诚意几何,31号当天已经有不少人进行了分析:郭敬明有《晴雅集》在上映,贺岁档来袭,票房排片双双告急。

于正这厢,《我就是演员3》可能是受其影响而延播,更要紧的是《大唐女儿行》、《玉楼春》、《当家主母》、《尚食》等一系列明显投资不菲的古装大剧待播。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过去的flag哪有眼前的利益重要,道歉的决定并没有那么难。

那么,抵制一方就是主持正义、“正道的光”了吗?也不尽然。甚至真细究起来,其中部分编剧也有抄袭争议缠身。如此对抄袭深恶痛绝的一个联盟,竟然没先自纠自查一下团体内的抄袭问题。与抄袭者一起去讨伐抄袭者,其反对的究竟是抄袭行为,还是被平台宠爱的于正郭敬明呢。

将他们统一起来的,是传统编剧对于“IP热”多年来的积怨。以抵制郭于为契机,他们的矛头真正指向的是明知抄袭依然对其重用的平台与资本,以及过分迎合市场、试图以营销代替口碑的流量模式与行业风气,并且在天时地利人和之下,终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支持。

2020年底,国家反垄断的一系列动作引发广泛关注,腾讯也终止了对爱奇艺的收购计划。在此次“反抄袭”行动中,我们表面上能看到的起决定性作用的,无疑是官媒的接连发声。

这种抱团抵制or举报——官媒敲打——事件解决的模式,就是我们所能得到的最好的反抄袭程序吗?

即便在法院明确判决的情况下,于正郭敬明也可以多年不道歉。如今道歉了,确实是反抄袭的一次胜利。但遗憾的是,整个事件中,不管是抵制一方还是道歉一方,都不仅仅是为了反抄袭,而是以表明的抵制或道歉行为,去达成更多目的。大家还真是精明又现实的成年人呢。

郭于道歉了,然后呢?

反抄袭说难也难,说容易却也容易。难在维权成本高,并且随着媒介环境复杂化,抄袭方式层出不穷,大大提高了评判难度与维权成本。一直被网友质疑原著抄袭东野圭吾的电影《少年的你》,不是还横扫各大奖项吗?

但互联网拥有记忆,抄袭行为终究能够留下痕迹,留下公论,始终追溯到具体的个人与作品。

此外,与知识产权保护相关的法规也不断得到完善,甚至在此次事件中,郭敬明还表示将接受庄羽提议,一同成立维权基金。

相较之下,制衡平台、改换风气才是真正的难上加难,以至于既需要借势热点、找准时机,又需要向官方呼告、寻求干预。1月1日,观察者网再次发布人民日报政文,标题里明确出现“强势平台是不是也该反省”的字样,2020年末的这一番抵制也算是取得成效,为2021年带来了一个不错的开局。

而改换风气难,是因为大环境究竟如何走到现在这个局面,本就难以厘清因果。

是IP的错?可《隐秘的角落》、《庆余年》也同样是互联网主导的IP改编剧,甚至放宽限制的话,四大名著改编剧、琼瑶剧、金庸剧、海岩剧……这些在国剧史上都曾辉煌一时的存在,也都是IP剧。

是网络平台以用户为导向的错?可也确实有许多观众以实际的观看乃至付费行为做出了表态,愿意为爱豆、颜值与发糖买单,影响到平台的下一轮决策。别看如今网友对工业糖精、耽改剧嘲得厉害,播出后未必不会出现一大批“真香”党。

制裁甚至封杀郭于,摒弃网络IP,恢复传统编剧、原创编剧的“正统地位”,局面就会好转吗?恐怕也不见得。每年思想陈腐、一团稀烂的原创剧一抓一大把。

这一轮跳得最高的汪海林,硬糖君就一直颇不以为然。既无优秀作品,同涉抄袭之嫌,若按他所构想,世道恐怕更坏。相较之下,粉丝经济和无脑甜宠都未必是最当务之急需要抵制的了。

说到底,国剧舍弃深刻化、追逐娱乐化,究竟为什么?好的创意、好的编剧无法被选择、被看见,无法作为良币来驱逐劣币,又是为什么?

整治抄袭者是矫正行业风气的一种表现,但不应仅仅止步于“靶子”们的道歉。就像艺人录制节目过劳,不应只停留在悼念以及谴责节目组;电视台默许甚至引导粉丝应援,不应只有主持人上热搜。单个事件如若指向的是背后的行业痼疾,指向的应该是更深一层的反思与变革,最终得到程序性的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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