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写边画】我为什么要画画
【边写边画】
作者:林鸣岗
为什么要学一点艺术,比如学画画?这是个问题吗?人为什么要学习,要工作,要吃苦?生命的意义在哪里?有答案吗?谁能给出答案?思想家、哲学家,还是艺术家?也许应该去询问上帝吧?
每个人都是糊里糊涂地在这个世界上走一遭。我走南闯北、东跑西颠,一路风雨泥泞,一生风餐露宿,不知不觉已经迈进了古稀之年。然而常常觉得自己好像刚刚从小学毕业,刚刚拿起画笔,刚刚涂鸦了几张白纸,刚刚抹了几笔色彩,怎么忽然就换来了一头华发,忽然就感觉气喘吁吁、步伐维艰了?
清风细雨(水墨画) 林鸣岗
遥想青涩之年,我还是一个没有念完初中的乡下学生、一个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一个浪迹天涯的流浪者,那时绝对不会想到五十年后,自己居然被称为“艺术家”。也许“天生我材必有用”,冥冥之中,我获得了上苍的厚爱和垂青,我们这一代人也能在石头缝里傲然挺立成一棵棵大树……懊恼、抱怨是没有用的,必须心怀对美好事物的渴望和追求,向前看!
我经常会遥望苍穹,乞求上苍给我更多的智慧和力量,洞悉大千世界里的奥秘,让我妙笔生花、下笔如有神助,不要夜夜梦寐不安,三餐食不甘味。难怪大文豪巴尔扎克一天要喝下十几、二十杯苦咖啡——为了乞求灵感的到来,也为了文字的精妙。也难怪大画家莫奈同时要摆上七八张油画布一起动笔。他们都害怕自己的艺术语言陈腐、缺乏新意。
我相信“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相信“无限风光在险峰”,相信“大器晚成”“厚积薄发”的古训。也许因阅尽人间春色,对于艺术家来说,古稀之年也可以是大笔如椽的黄金年华。这时候,笔下没有了许多虚幻的影子,脱去了许多华丽的外衣,剔除了许多矫饰的色彩,无须自作聪明地不识愁强说愁,听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只留下真实的骨与肉。人生的苦难和历练早已经化成内敛的层层笔墨。
“我思故我在”,我画故我在。对我来说,不画画行不行?不行!正如“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唯有涂鸦,方能解忧!不画画,我就会失去对美的感知,缺乏敏锐的眼力,继而失去思辨的能力。万物之灵的人类,如果不能去审美,就是一个半聋、半哑、半瞎之人。我宁愿缺钞票,也不愿意缺少洞若观火的眼睛,缺少耳听八方的耳朵。
明明知道画画非常艰苦,我却要苦中作乐,一往无前。什么烈日当空、倾盆大雨,什么大雪纷飞、狗追蚊咬,都是家常便饭,我的身体早已练得皮实。比起在大自然中经受的磨难,更大的考验是面对诱惑与喧嚣,面对伪艺术与丑艺术,独善其身,把持内心的纯洁。
我欣赏“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境界,这是需要一点自信和傲骨的。个体生命经常会陷于某种深渊苦苦挣扎或是茫然四顾,那样就太无趣、太乏味了,如一具行尸走肉。每个人都应该为世界创造一点财富,哪怕是很多人看不见的无形的财富,比如为世界带来一点美,从而让他人感到一点愉悦。
池塘上方悠悠的一朵白云,正在折射着晴空的幽静。海岸边的几块岩石,正在述说着岁月的忧伤。沧海桑田,白驹过隙,人生苦短,艺海无边。我愿做海上一只孤独的海鸟,奋力展开翅膀,探寻大海深处、云彩之上、群山之间的奥秘,哪怕要飞很远很远,哪怕风高浪急、乌云翻滚,我也不会停止。我愿做大海边的一块岩石,让大浪和雨水洗涤身上的污垢,留下最纯粹的筋骨,岿然不动,折射天空中的阳光,留下奇妙的斑驳陆离的色彩。我也愿做大海之中的浪花,每天变幻着瑰丽的色彩,与万万千千的鱼儿追逐在一起,迎着朝阳和明月。
《光明日报》( 2021年10月29日 1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