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火! (小说)】/ 吕凯

火! 火! (小说)

——以此文敬献给从那个烈焰滚烫的年月里过来的和未能过来的可怜的人们!

吕 凯

天快黑了,我帮爷抱了几抱子蒿子柴。爷把柴塞进炕门,点着,黑烟便弥漫了窑洞。爷吭吭地咳嗽着,又往炕里煨了些晒干的牛糞,再拿几块磚挡住炕门。

“年年防旱,夜夜防贼。”爷一边拔着灯盞,一边说着。然后就脱了鞋,靠在炕墙上等着炕热。

我脱得精光,早早地钻进被窝。爷的炕上铺着满炕毡一一这是从他养的细毛绵羊身上剪的,让甘省赶毡的客人赶的一一因此,被窝并不冷,只是那毡毛扎得身子痒痒的。

“大(duo)叔!”挑客老五走了进来。“把你的黑棉袄借给我。”

“弄啥?”爷问。

“唉!这几年养猪羊的人少了,我这手艺用不上了,咱总不能闲着。听说甘省苦焦,女子媳妇都往外逃命呢。我想去那边引些女人过来,多少挣些零踢搭。”

“事是好事。听说那地方饿死的人多……”爷说,“这事犯法,你娃小心些。”

“知道,知道。”挑客老五扬起袖子,“咱这身打扮,能把女人引回来么?”

他的棉袄烂得难看极了,也脏极了,上面补了十几个补丁,五颜六色,像个花大姐。

爷取出他的黑棉袄,黑老布面子,红花格里子。其实都几年了,爷舍不得穿,只有在重要节坎才穿一回,再就不穿。

挑客老五接过棉袄,说了一河滩好话,又说:“听说甘省婆娘就爱穿黑褂子的陕西男人!你往街上一站,就有媳妇女子跑过来问:‘哥,你看我成不?’唉!”挑客老五脸上显出难受的样子。

“老五,你打算给谁引人呢?”爷问。

“秃葫芦。”

“姬二的老大。”爷说了句。

“他正给我凑盘缠去了。”

说话间,忠义叔进来了,袖着两手。他穿着那件志愿军棉袄,满身开了花。他一个人过活,没人给缝补,棉絮吊着嗦嗦。

他叫了声“叔王!”就把脏黑的大手往被窝塞来,我躲开了他。于是他不再说话,靠墙圪蹴着,卷起了旱烟。

“你给忠义顺便捎个女人。”爷对挑客老五说。

“能行!”接着又一脸地不屑,“你看他能掏出拾块钱不?再说,女人可是个张口货,他养活得了么!”

爷想了想,不说话。忠义叔嘻嘻地笑了:

“要女人谝呀!一个人才畅快!”

挑客老五夹上爷的黑棉袄,正想走,姬二进来了。

“唉,我就知道你在大(duo)叔这呢!”说着,掏出一叠毛票,递过几件旧衣裳。“这是伍块!这是一身女人衣裳。”

挑客老五并不弹嫌,将钱数了数,说:“衣裳顶要紧!那边的女人没啥穿,一家几个人穿一条裤子是常事!咱总不能叫人家光着屁股来么!”

爷点了点头:“老五想得周全。”

姬二又叮咛挑客老五:“把话说清,咱葫芦是初婚,要的是女汉!”

挑客老五忙说:“放心,女汉 !女汉! 咱不做昧良心的事!”

再后来,他们吃烟,说闲话。挑客老五说他明早就动身,就散了。

一连几天,忠义叔给爷起羊圈,天天过来吃饭。他从来不洗手脸,袖着手,嘻嘻地笑着,脸黑得像锅底。一家人都不嫌弃他。他也不装人,每到饭时,娘就催我:“快把你忠义叔叫来!”来了就吃,吃毕便仰脸问爷:“叔王,羊圈的粪起完了,猪圈起不?”“起么。”……

这样的对话我听了几年。忠义叔俨然成了我家的一个伙计。

忠义叔个子高大,一身力气。厚嘴唇,爱说笑,会讲《薛仁贵征东》。啥都好,就是不卫生。另外,他耳背,你说东,他听西,常闹笑话。

听大人说,他是志愿军,上过战场,跟美国佬干过仗。他的耳朵不听使唤,就是那时候叫炮弹震聋了。

对于上战场,我听他给爷说过一回。

“……那飞机,好家伙,跟蝗虫一样,黑压压把日头都遮住了!炮弹像下冷子!眼看着飞机膀子一斜:哒、哒、哒!我的妈,一排人头就不见了……”

忠义叔脱了那件志愿军棉袄,从窑里往外推猪粪。过了一会儿,他歇的时候,就披上棉袄,肚子露着,抽旱烟。我让他讲薛仁贵,他想了想问:“讲到啥地方了?”

“讲到薛仁贵给员外扛木头,他的饭量特別大那节!”我提醒他。

“噢!这一回就讲他“九牛二虎之力”的来头。”

“话说火头军薛仁贵,跟着队伍一路走着,忽听军士急报首领:‘前方路面闪出一个地穴,深不见底,往上冒着黑烟!将如之奈何?’首领大惊,便命人下去一探究竟。呼之再三,无人敢去。正无计可施,只见仁贵上前拱手:‘愿下穴一探!’

“ 仁贵缚索入穴,只见眼前一片漆黑。不知下了几天几夜,方到穴底。睁眼望去:但见眼前一片光明!阡陌田园,房舍屋宇,尽显仙界姿容。那时仁贵正口渴腹饥,忽见远处屋舍一老妪正蒸馒头,便上前讨食。老妪慈眉善心,揭开笼罩,让仁贵尽管食用。

“仁贵看时,见那笼龛上摆放的,尽是面牛面虎,也顾不了许多,便大吃起来……

“老妪笑咪咪地看着,并不说话。到后来,见仁贵抹着嘴,方才问:‘你吃了几个啊?’仁贵有些不好意思,说:‘九个牛两个虎……’老妪朗声笑道:‘好啊!就赐你九牛二虎之力吧!’

“从那以后,薛仁贵就有了九牛二虎之力!”

“那老婆婆是谁啊?”我追着问。

“是九天玄女!”

再问九天玄女是谁,他呵呵笑着,并不说了。

天快黑了,忠义叔也推完了猪粪。爷也烧完炕,走出窑门。门没有关,让黑烟往外跑。娘也从不远处的家里走来,说:“爸!忠义兄弟,回家吃饭。”一抬头,看见从崖背的坡口下来了几个人,便叫了一声:“天爷!挑客老五把女人引回来了!”

爷,还有忠义叔就一齐看坡口:挑客老五在前,后面跟着两个黑衣女人。

“大(duo)叔,我回来了!”

“好!”爷看了看说:“走一一,先吃饭!”

“都走,都走,先吃饭!”娘忙说。

娘用铜脸盆端来洗脸水,先招呼两个女客洗,就又进灶间端饭去了,忠义叔也给娘帮着忙。

天还不黑,我看那两个女客瘦瘦的,红脸蛋,还透着些黑。一个年龄大些,穿着破旧的衣裤,留着齐耳短发;一个还小,像个小姑娘。她们嘴里叽哩咕噜地说着话,我猜想是客户人。挑客五婶就是客户人。

娘端来稀糁子,生萝卜菜,还有一盆糜面杠子馍。爷居盘子正上方坐着,挑客老五和忠义叔坐在左边,两个女客坐右边。

爷对两个女客说:“饭不好,好歹吃饱些。"年长的女客忙说:“好着,好着!谢谢喽!”我老听她说“斜斜楼”。年小的女客胆怯地看着大家,又偷偷地瞄着盘子里的饭菜,大口大口地嚼着、咽着,不说一句话。

爷不吃,和挑客老五说话。

“引了两个?”

“嗯!”

“给秃葫芦的……”

“……”挑客老五口里塞满了馍,只用下巴指了指那个年小的女人。

“是女汉。”

“女汉!女汉!”

“叔耶一一!她是真米子!”年长的女客也插话说。

“我知道,还是个娃儿。”爷低声说。

挑客老五说:“不是娃儿,都十九了!”又说道:“瘦了点,没吃上。”

娘在一旁站着,看那两个女人,眼角禁不住湿了:“唉!造孽呀!”

“老五!”爷看了年长女客一眼。挑客老五马上就明白了,说:“你不是说给……捎个么?”他扫了一眼忠义叔。

“哦,也成。待我问问他。”随即离开盘子,给忠义叔丢个眼色,两个人走出了头门。

时间不大,他们就回来了。两个女客也吃好了。爷咳了声,对年长女客说:“这年月,活得都不容易。你既然出来了,总得寻个主儿。”她使劲地点着头。

爷就指了指忠义叔:“长话短絮,他一个人过活,你若愿意,进门就是当家!”

年长女客就多看了忠义叔几眼,又顺下眼帘,想着什么……

爷又问年长女客:“娃儿,多大了?”

“23岁。我叫竹叶,她叫灵芝”她答。

说实话,忠义叔那身衣裳,乌黑的手脸,太丢人了,不适合相亲!

爷又说:“我这邻侄可是志愿军,有功之臣,满身劲疙瘩,跟上他饿不了肚子。他28了,岁数也般配……”。爷只拣好听的说。

叫竹叶的女人流着泪,呼地跪在爷面前,说了一阵子外地话,挑客老五又拿本地话说了一遍: 她谢你呢!说从小没大(爸),想拜你做干爸呢!

爷捋着山羊胡子,满口应承:“成!成!我也没女子,认个干女好!”

竹叶就对爷磕头。

忠义叔忽然“哇”地哭出了声,和女人齐齐地跪在爷面前……

爷忽然作沉默状,问:“老五,回来的路上见人来没?”挑客老五摇了摇头。“这就好!”爷说:“引人是大事,万不可叫外人知道。”又转向两个女客:“若有人问,就说你两个自个儿来的,记住。”她们就点了头。“你两个今黑就住这。”

说完这话,爷引着我,和挑客老五、忠义叔向他住的窑洞走去。

“忠义,这事成了。”大家坐在热炕上,爷这样说。

“叔王!这……这……!咱拿啥给她吃呀?”忠义叔忧愁着。

“走着看,先把事办了再说。”又对挑客老五:“你仁义,办了件好事。这人情我替忠义还。是这,这褂子你就穿着,不还了。”

挑客老五说:“大叔,你没见过!我到了甘省,刚一下火车,好家伙,满街上都是逃难人!妇女多得像蚂蚁,饿得站都站不稳,脸黄得跟娘娘一样!”

“我就边走边看,挑那些水灵的,好看的。唉!我那时就跟热大粪一样,那些女人就像苍蝇,嗡地围上来十来个!”

“凭啥?就凭这件黑褂子!”挑客老五显得很得意。忠义叔吃惊地望着,爷靠着          炕墙不说话,听他往下说。

“那时节,我只觉得人太可怜了!我恨不得把她们都引回来……。”

“不要钱?”忠义叔小声问。

“要啥钱!”挑客老五说,“你只要能给她吃一片咱乾州锅盔,她就跟着你突突突地跑来了,一一活命要紧!”

“你见过饿死的人没?”爷问。

“见过!一出火车站,有个穿黑褂褂的陕西人,掏出一个两搅面蒸馍,刚咬了一口,只见一个赤身露体的汉子,鹰抓兔般地夺走了他手里的蒸馍!陕西男人追了上去,眼看追上了,那赤身汉子‘噗’地把蒸馍塞进了路边的一堆牛粪里!”

“唉!可惜,谁都吃不成了!”忠义叔十分惋惜。

“可不是!谁料想,”挑客老五接着说。“陕西黑褂褂一走,那赤身汉子刨出蒸馍,到近处的涝池里冲洗了牛粪,竟美滋滋地吃了下去!”

爷摇着头:“饿急了,饿急了!”

忠义叔给挑客老五卷了支旱烟,点上火,伸长脖子,听他说。

“害怕得很!路边,街角,时常会看到死人。有老人,有小娃,还有妇女……。就那样僵僵地蜷着,几天也没人收尸!谁收呀?都是逃难的,天南海北的。谁顾谁呀?”

他不说了,几个人都不出声……

天还没亮,有人敲门。爷应着声,披上棉袄,开了窑门。

是姬家二叔。“叔,你快上炕,看凉了!”

二叔又说:“人引回来了,叔你说咋办?”

“还能咋办?结么!越快越好。”

“听你的。”姬家二叔就要走。

“慢着,老二,早饭时先把人引回去。”爷吩咐着。

“知道!知道!”

那几天,大家都忙活开了。

姬家把柴窑倒腾干净,再给炕上贴了一圈炕围纸。是砖块的图案,蓝荧荧的,很好看,也干净。把双扇木窑门刷了一层黑漆,门框拿红漆走了边子,那漆好闻,像富户人家。

忠义叔就那么一孔窑,锅头连着炕,炕上一堆棉絮。

爷对娘说:“寻些布,我把这棉套子弹一下,给缝个被儿。我还有张新毡,给铺上,就成了。”

爷当下就去找他那张弓,还有纺槌,接着就“嘣,嘣”地弹了起来。赶天黑,娘和那甘肃女人搭手,做成了被子,软软的。那甘肃女人高兴极了,不住地摸着被子,说着听不懂的话。爷捋着山羊胡子,笑着说:

“唉!亏了我女子了!”

秃葫芦的日子订在十一月初八。是从我家娶走的。忠义叔的日子订在了十           二,爷说要等爸换回粮,把宴席办得体面些。

初八早上,天不亮,传来几声炮响,还有一点点嘎娃鞭。我躺在爷的身边,爷摸着我的头说:“啥时给你娶媳妇呢……”

“起,今早到南头吃宴席走!”爷催我。

正说着,姬家二叔进来了,他是来请爷坐上席的。爷就叫他先忙去,说他随后就到。

天麻麻亮,我和爷就来到姬家二叔家。院子有几个男人妇女进进出出,打着招呼。

院里摆了几张小炕桌,姬家二叔双手把爷扶在上座。

桌子上没有碟子,也不见锡壶酒盅,直接就把饭端了上来。

“米儿面!好!”一桌子人夸奖着。随后就都端起饭碗,唏溜唏溜地吃着。那“米        儿面”里下着菠菜,红白萝卜,还炒了些豆腐葱花,好吃极了。那个早上,平时不贪嘴的爷,吃了美美五大老碗!

“宴席好!不简单!”客人们边剔牙,边赞叹

忠义叔还是有福的。初十下午,出门七、八天的爸回来了,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上驮着不少东西,有粮食,有核桃枣儿,还割了一吊子大肉。

爷就说:“我这女子有福。咱把事办体面些!”

爸知道了爷认干女的事以后,就全听爷的安排。

“事咋过呀?”爷问。

“我晌午先把面磨了。肉菜都有。”爸说。

爷叫我过去把忠义叔叫来。就说:“按道理吃浇汤面,可换来的这些粮怕不夠。”沉思了一下,又说:“吃烩面,省些。”

过事这天,爷请来村上的头面人,比如年龄大的,有威望的。最后还把队长“几根发同志”请来了。

“几根发同志”本名姬天奎,小时候害过疥疮,头上红光红光,人们背地里戏称“几根发同志。”

那天,娘和几个妇女做了几大锅烩面,没下米,纯麦面。豆腐粉条,肉稍子,油汪汪的,看着都香。客人们吃得油光满面,舒服极了。

事过毕,爷把忠义叔两口叫来,说还余了些面,两家都匀些,往前都对付着过活。

从那以后,忠义叔就极少来我家吃饭,他成了有家窒的人了,就把多数心思用在了他们的小日子上。

爷说竹叶勤快,能吃苦,知道过日子。下地回家,总不忘捎带些柴草。日子虽然清苦,她一点儿都不抱怨。

时间不长,尽管是粗茶淡饭,这女人就变了样儿,脸上青黑的颜色就褪去了,变得白里透红,很是好看。

再后来,村上兴起了“吃大灶”,家家户户都交出做饭的铁锅,一村人在一起吃。 村上轮流着派几个妇女,抬水、切菜、和面,倒也热闹。

这事对如忠义叔这些缺粮户来说,的确是好事。尽管那所谓的汤面里全是白萝卜,可一日三顿每人还能舀两勺,不至于饿着肚子。

春天来了,地里的麦子稀稀落落,有气无力地样子。几只大雁许是飞倦了,落在麦田里,竟然有一人多高!

我跟在娘、竹叶和灵芝后边,看她们满地里寻着挖蔓茎根。灵芝也变得好看多了。竹叶告诉娘,说灵芝有了,灵芝脸就红了。 大家说说笑笑,都说这蔓茎根救了人的命。翻了无数遍的地,总还能挖出又白又粗的蔓茎来!

正当大家高兴的时候,有人远远地朝我们喊,我一看,是“几根发同志”。他说叫竹叶和灵芝到大队去一趟,娘就问有啥事,他说他也不知道。于是,两个女人就跟上去了。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了!想不到那次挖蔓茎,竟是我与两个甘肃女人的最后一面,以后就永远没再见过。

她们被当做盲流人员,遣回原藉了。

“几根发同志”这样对爷说。

这事对村里人来说,也不是稀奇事,听大人说,以前各村都有客户人被遣返。

“上边说,黑人黑户,都是遣返的对象。”“几根发同志”进一步对爷说。

爷就不明白了:“遣返男人,还能想通,为啥要遣返女人!”

无论怎么说,人已经走了,有什么办法。一村人都谈论这事,说这政策不好。最伤心的要数忠义叔和姬二叔他们。每到晚上,都要来爷的窑里坐坐,哀声叹气一阵子。

有天晚上,忠义叔对爷说:“叔王!我想到甘省找竹叶。”

爷就劝他,说甘省那么大,你又不知道地址,到哪里找?还是算了。忠义叔铁了心,第二天就走了。姬家二叔也跟着去了。

以后的事,教人怎么都不敢相信。

好多天以后,姬家二叔回来了。进了爷的窑,圪蹴在墙角,眼泪就出来了。爷问忠义咋没回来。姬家二叔说:他们去的时候,在普集车站上扒的火车,车上人挨人,都是难民。他和忠义没挤到车箱,就爬到车顶上,车顶上也扒满了人……车到洪限河,忠义突然就滾到车下去了!眼睁睁的看他掉了下去!到了车站,他就向来路去找,他找到了忠义,早摔死了!

他说他当时没了主意,还是当地的人劝他:埋了算了!这事时常都发生……他守在忠义的旁边,两天两夜没合眼,想想,也只好挖个坑,把忠义埋了……

爷半晌没说话。

日子再苦,还那么照样继续着。

禿葫芦后来又收拾了个逃难的媳妇,模样虽然比不上灵芝,可毕竟是受过苦的人,知道过日子,后来又生了一对儿女。

看到这些,我就想起了忠义叔。他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 吕凯,陕西乾县城关街道办黑豹峪村人。省、市、县作协会员, 先后从事过教育、新闻宣传 和交通管理工作,业余时间喜欢文学。


主       编 :张    彦

执行主编 :槐自强     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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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主编问 :周海峰     苦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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