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化往事(2)

启程

兴化是扬州本专区的一个偏远乡村,但交通十分不便。

随着汽笛的长鸣,轮船载着我们热血沸腾的知识青年出发了。我们不知道忧愁,我们觉得我们终于长大了,我们终于可以离开家到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里去施展我们的才华了。可是刚刚初中毕业的我们除了稚气,还有什么呢?

轮船开了整整一夜, 我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了一夜。船终于停下来了。“到了,到了!”在船上发了些馒头什么的,算是吃了早饭,出外一看已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光景了。

起风了,天阴冷阴冷的。一下船我就感到寒气逼人。当时也没有什么天气预报,我们多数同学都穿着线衣加春秋衫。风直刮进我们的身体,多么希望有棉衣来御寒啊!可是我的棉衣被打进了背包里,那么多背包一起挤在船舱里,我无法去找,再说,也没有时间去找。

“集合!”送我们来的体育老师王老师招呼我们排队。我想反正要到了,冻就冻一会儿吧!看看同学们,多数同学也是紧裹身上的单衣御寒。随着队伍,我们来到了一个集会处。台上的标语写着,“欢迎知识青年到兴化插队落户!”等了约半个小时,开起了欢迎大会。会上有些什么发言我全然不知,因为冷得牙都打颤了,只记得我熟悉的当初扬中的革命小将我校初一的一个很有口才的女同学郭苏扬发了言,表了个决心什么的。好不容易大会散了,我们被安排去吃午饭。我记得午饭有大鱼大肉,一桌饭菜,吃得很开心。吃完午饭我身上的寒冷被驱除了一半。

我以为到达目的地了。可是我们又被分组带到了镇上的一些老乡家安顿了下来。我原以为可以解背包拿棉袄了,却发现我们的行李并没有分下来,一问,是临时安排。进了屋,环顾四周。我想,我们临时住的这一家大概是个书店什么的,因为屋内房梁上,墙上贴了一排排有领袖画像、年画等之类的画,很像扬州新华书店里的阵势,只是看不到卖的书。安顿好之后,我们到镇上走一走,到别的被临时安排的其他同学“家”也看一看。却发现家家都像书店,只是有的人家的画贴得多,有的人家的画贴得少。走了一圈之后,我们谁也判断不出究竟哪家是新华书店?我们不由得问了一家,“您这是新华书店吗?”被问的人大惑不解,“什么?书店?你们要买书吗?”我们指着头顶上的画,“看,书店才会挂上这么多画呢!”“哈哈哈!我们就喜欢这样,每年都买画,买了就挂起来, 积少成多!”“怪不得每家的堂屋里都是画呢!”我们的疑问被解除了。学校带队送我们的老师说, 晚饭到各自安排的人家去吃。我们就忙着同学们之间乱串门,知道第二天我们真的要各奔东西了。晚上吃的什么已经没有印象。晚上睡在人家的地铺上,稻草上铺的褥子和被子,这一觉睡得还真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天亮,被主人叫醒了才起床,也算补了前一夜在船上打闹的觉了。

早饭也安排在各个临时的住户家。吃完早饭就听到了集合的哨声。我们又被集合到了广场上,每人又发到了两个馒头。大家按照要求步入了一条条大水泥船上,这些船也带有机器。船“突突突”地,开了很长时间,记得我们到中午饿了就啃了干馒头。机船将我们带到了一个小镇。看到镇上的一些建筑物门口的牌子,我们知道我们来到了舍陈公社所在地。终于到我们插队落户的地方了。可是新民大队在哪儿呢?还远不远?正在发愣,我忽然看见像似我的蓝棉衣一闪。这件蓝棉衣是哥哥的旧棉衣,本来就是男式的,现在穿在一个男同学身上。他是我们高中部的一个即将参军的男同学,曾是个学生干部,现被派来协助老师送我们知青的。“嗨,王琴。昨天值夜班太冷了,发现你的背包大,估计里面有棉衣,翻出来一看果然。给你吧!”说着他脱下了我的蓝棉衣。现在风停了,天也不再那么冷了。我接过棉衣,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我的背包可打得真够大,还不知现在是啥样了呢,他会捆吗?又一想,棉衣总算起了点作用。

我们又被分配到了一些镇上的人家,这次是按照编好的知青小组分配的住家。看到像新华书店的室内装饰,我们也没有再奇怪。我们已经很累了。带队的老师来告诉我们,就在这一家家等着各生产队的船来接人。当天下午,有些同学就被接走了。我们被告知接我们的船明天清晨来。看来我们的生产队离公社比较远,我们只有等待!

一觉醒了精神来

船来了!接我们的船终于来了!已经是十一月七日了。

送我们的老师给我们带来了一位老大爷。老大爷白发苍苍,胡子一把。古铜色的面孔笑容可掬。“是到新民大队五队的吧?”“是的!”我们齐声回答。“我们生产队离公社远,让今天早晨才来接。”他说着来帮我们拿行李。我们四人见有人来接我们了,拿着背包等行李就跟着跑。送我们的老师跟着我们后面和我们一起来到了河边。河边停了一条木船。大爷身体还敏捷,一步就跨上了船。等我们都上船坐稳后, 他又下船,起了船锚,自己拿起撑船杆一跃跳上了船。这是我才注意到,已经快到冬天了,他还赤脚穿着草鞋!送队的老师跟我们挥手告别了,我们就算是被送到了。

上了船仔细打量了大爷,他的衣服后背上补着补丁,褪了色的蓝布衣服洗得很干净。他站在船边用竹竿撑船,双手将竹竿靠着船边往河底一放,用力撑着杆让船前行,船就前行一点,他从水里提起竹竿,再反复,他不停地撑啊撑,船就一直前行,还起了一定的速度。有时他会将竹竿点向河岸边。我们好羡慕他撑船如此自如。我看着他,觉得他就像以前在书中读到的或是在电影中看到的艄公。大爷操着他兴化口音跟我们对起了话,有时我们听不太懂,明慧便当翻译,她奶奶家就在兴化。她还会说几句兴化话呢!

大爷笑呵呵地说,“你们四个个子不小啊,我们生产队运气不错,刚才我看到另外一个队领走的知青都是一些个小个子!”大爷一说起我们四个都是大个子,我才想到,当时我1.64米,是我们四个当中最矮的。在六十年代,在南方,我们四个确实算是大个子了。

“为何大个子好呢?”

“干农活有劲啊!那些个小个子连担子也挑不起来啊,哈哈!”

看大爷对我们还满意,我们也开心了起来。

“为什么不步行回村呢?”芳蓓学起了兴化的调儿问。

“都是乡间小路,不好走。这水乡啊,就是船最方便。”

“哇,方便?从扬州到兴化这二百里地,我们走了快两天了。”我心里嘀咕着。

快入冬了,小河两岸也没有什么风景,河里也没见到什么鱼。

“大爷,你说水乡,你们是不是常常吃鱼啊?”浩洁问。

“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大爷,你这么撑船,要多久才能到我们生产队啊?”我也提了个问题。

“一个多时辰。”我们估摸着就是一两个小时。我们既没有手表也没有钟的,估计到晌午就能到生产队了。

“大爷,每天干农活,你们累不累呀?”明慧问。

“累倒是累,晚上不是睡觉嘛,一觉醒来精神就来了!”

多么精辟的论述!多么朴实的对生活的诠释啊!原来人也没有什么累不累的,再累,睡一觉就能恢复。

大爷的话深深扎进了我的心底。这句话不仅激励了我在兴化农村的成长,更激励了我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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