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压抑城市:污染严重到六月飞雪七月酸雨,45岁强制退休

在过去十年的旅行生涯中,我遭遇过炸弹在百米外爆炸的突发战争,尝试过在无水无电无网络的荒岛上求生,进过撒哈拉沙漠、闯过东非大峡谷,上过珠峰大本营、下过死海睡午觉,却从未有哪座城市能让我如此的压抑,以至于呼吸都感觉急促。

第一次听说诺里尔斯克,是在2017年《巴黎协定》公布的“十大工业污染源城市”名单里,诺里尔斯克以“年排放400万吨有毒气体和200万吨碳污染物”名列榜首。

在科学家眼里,诺里尔斯克是永冻土地区最大的人类居住区,每年冬季持续280天,最低温度可达-58℃;在历史学家眼里是臭名昭著的古拉格集中营,前后共有40万囚犯关在这里,有据可查因冻饿致死的就有1.6万人;西方国家则称其是全球最封闭的城市,1935年建市至今仍需邀请函才能进入。

但在俄罗斯人眼里,这座城市却是贡献巨量GDP的工业中心,仅在市区周边就有超过18亿吨各类矿石,如果把诺里尔斯克整个边疆区的233万平方公里都计算在内,矿石总量则不低于百亿吨。

所以,哪怕联合国接连警告此城生态遭到不可逆转的破坏、人均寿命仅58岁、儿童患病率比平均水平高出50%等等,也依然改变不了诺里尔斯克成为全球最大重金属冶炼厂的命运,目前共开辟有26个矿区和12座冶炼工厂。

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期间认识了场外志愿者妮萨琳,她极力邀请我前往她的家乡诺里尔斯克旅行,还用“可以采访曾经是古拉格集中营囚犯的奶奶”来“诱惑”我。对我来说,“囚犯奶奶”的吸引力远胜诺里尔斯克,因此决定中转莫斯科再飞往诺里尔斯克。

飞机上空乘给我的宣传画册里,诺里尔斯克整座城市色彩鲜亮、阳光明媚,可落地后却发现真实面貌堪比贫民窟,到处是外墙斑驳的苏联式九层无电梯公寓楼,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酸臭的刺鼻味。哪怕见识过中国女生无所不用其极的美颜,我仍然对俄罗斯人的宣传方式产生近乎五体投地般的敬佩,这简直就是超级版的城市美颜,还是饱和度全满的那种。

在妮萨琳的安排下入住当地唯一有电梯的酒店后,我迫不及待就放飞了无人机,结果在空中盘旋了整整20分钟都找不到适合拍摄的角度,无人机降落时我扭头跟妮萨琳说:这是座怎么拍都好看不了的城市。

走出酒店想逛逛市区,才几分钟鞋子就变色了,此时方知一地都是灰尘,黑灰中又夹杂着一丝淡粉色,这就是诺里尔斯克的特色:一旦下雨就必定是酸雨,积水超过两天就会变红。

诺里尔斯克始建于1920年,当时的苏联地质学家在离莫斯科2800公里外的无人区发现火成岩山脉,据说2.5亿年前的北极大地震导致数百座火山同时喷发,超过100万立方千米的火山岩浆被抛洒在这片大地上,从而以矿产布局来规划城市设计,1935年建成集采矿、冶炼和居住的综合体城市,4年后又分为5个矿区和1个居民区。

从地图上可以看出,市区实际位于5个矿区的中心点,原因只有一个:方便囚犯矿工们上下班。

晚上和妮萨琳的奶奶一起吃饭,奶奶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安娜·比格斯,8岁时父亲以犯人的身份被强制在乌克兰西部农场劳动,而后全家都被转送诺里尔斯克古拉格集中营,幼年的安娜奶奶被禁足在营房里直至集中营解散才得以自由。然而,她的父母却早已音讯全无未知生死,只能被迫留在诺里尔斯克生活。

88岁的安娜奶奶很少跟人回忆古拉格的经历,用妮萨琳的话说:奶奶的幸福时刻从嫁给爷爷才开始,但短短7年后爷爷就死于严重的肺病,只留下了6岁的儿子和一套房子,从此含辛茹苦、任劳任怨。

在诺里尔斯克,这套90平米的房子市值大约十万卢布,换算人民币还不到一万元,因为空置的房子太多了,其中不乏闲置20年都没见过主人的房子。这些房子都是上个世纪60年代修建的,为了缩短水电管网提高抗冻性能,公寓楼与楼之间的距离只有60公分,远视不仅破旧阴森,无形中还给人以压抑的局促感。

没有人知道诺里尔斯克的矿石年产量,也没人知道这些年具体开采了多少吨,但通过这座城市拥有全球最大的重金属冶炼企业以及诞生了俄罗斯首富,可想而知这个数字是多么的庞大。

与其相对应的,是污水横流导致不可逆转的环境污染,没有下雨的时候,排污河的石头表面就像涂了一层红油漆,一旦下雨,河水所过之处就变成一滩又一滩的红色沼泽。

联合国环境署曾经以“过去是人间地狱、现在是气候地狱”来形容诺里尔斯克,曾经是指集中营囚犯的“地狱”,如今则是气候变暖的“地狱”。

根据欧洲环境保护组织的不完全统计,诺里尔斯克过去60年里排放的污水,已经使8000多平方公里面积的永冻土出现不同程度的解冻和坍塌现象,市区周边所处可见大小不一的水坑,就是永冻土解冻后才出现的特殊地貌,且仍在持续扩大中。

大致整合了2019年的公开资料,我预估了诺里尔斯克的部分矿石储量数据:占全球50%的钯矿、20%的镍矿、10%的钴矿、3%的铜矿以及至少2亿吨无烟煤,当年340亿美元的出口额约占俄罗斯GDP的2%,而内销的总量则超过600亿美元。换句话说,这座城市每年给俄罗斯带来的财富应该在1000亿美元左右。

开采并冶炼价值1000亿美元的矿石会产生多少污染,矿工阿力克斯跟我说:我们能不出门尽量不出门,出门也要捂着口鼻,冶炼厂工作时则需要携带氧气,但哪怕是这样,得呼吸道疾病的几率也在70%以上,所以矿工们年满45岁会被强制退休,因为45岁后是呼吸道重疾的高发期,矿主不想负担多余的医疗费用。

在此后的两天时间里,妮萨琳带我拜访了她的两个同学,一个在矿区担任仓管,另一个是小学老师。很明显的差异是,同样的年龄,矿区工作的同学比老师要苍老的多,而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住处都种满用来净化空气的植物。我问了他们同一个问题,为什么不离开,一个保持沉默没有回答,另一个则回答“买不起其他城市的房子”。

第三天气温大幅降至-29.3℃,凌晨醒来发现一场大雪不期而至,人生中第一次切身体验“六月飞雪”的奇观。安娜奶奶回忆说,诺里尔斯克大概从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出现气候反常,早期几年才有一次六月下雪,到现在每年六月都会下几次,七月升温后不下雪改下酸雨。

为什么我会觉得诺里尔斯克是我旅行生涯中经历过的最压抑城市,因为空气和环境过度污染令人产生不适感,第三天我就出现了呼吸道灼烧的症状,而常年在这里生活的人,不仅要面对环境污染与生活中的种种不便,还会因极昼极夜和漫长冬季因缺乏交流产生的焦虑、狂躁等心理疾病。

试想一下,在这种地方生活的人会有笑容吗?没有笑容的城市还有温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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