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老家:那魂牵梦绕的地方
前几天因事回老家一趟,当行至与邻村相连的那条羊肠小道时,思绪一下子便追回到三十年前每天经过这条路上学的那段时光。
应该说在儿时的记忆里,这条羊肠小路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每天吃过早饭,我便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后座上去上学了,骑车仅仅10多分钟的路程,爸爸会教我背一首唐诗,亦或是《弟子规》中的几句,清晨的阳光下,这条小路上总会不时传来我背诗的声音。有时,爸爸也会指着地里刚长出的麦苗让我造句,或者是让我想一个课本中学过的词语形容一下初升的太阳……那段清晨的学习时光里,我感觉爸爸特博学,他脑子里似乎有背不完的唐诗宋词,于是我便开始对“老师”,尤其是“语文老师”这一职业有了一种特神圣的崇拜,并暗暗立下决心长大了要像爸爸一样当一名语文老师,站在神圣的讲台上,孜孜不倦地教书育人。放学路上,我又会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一路上不停地对爸爸说着一天里学校有趣的事情,告诉他语文老师讲了哪篇课文、数学测试我又得了100分…… 夕阳的余晖下,是一大一小两个快乐的身影。
三十年后的今天,当我再次走在这条羊肠小路上,不禁思绪翩飞。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如今已近不惑的年纪,那位年轻的父亲也已成了两鬓斑白的老人,那些记忆中的唐诗虽然现在依旧可以随口说出,但却已失去了曾经的那份稚气,而多了几许历经沧桑的理解。曾经那个崇高的“教师梦”也早已被久久地尘封在岁月尘埃里,当终于明白有些事情真的逃不过事与愿违,或许这一刻会更加懂得珍惜拥有的意义。
走到自家大门口,不禁恍惚记忆中的“家”已面目全非。印象中那每年过年都被爸爸精心用油漆粉刷的大铁门,竟然变得矮了许多,曾经的红漆已有些许褪色,有的地方甚至锈迹斑斑。看到门上挂锁的那一刻,我忍不住想到“守护”一词,这把锁年年岁岁在守护着我们曾经的家,无论风吹日晒,无论电闪雷鸣,它都在那里静静守着。从最初一天不知被开锁、关锁几次,到现在的不知多久才被打开一次,这把锁会经历一段怎样的心路历程?这份“冷落”所带给它的又会是一份怎样的思索?“家”是每个人心中最最魂牵梦绕的一个代名,当爸妈为了给我们看孩子、接送孩子上学放学毅然将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家交给普普通通的这样一把锁,将所有关于家的定义迁移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何尝不是“爱向下”的最好诠释?
走进院子,虽已是近芒种的节气,可整个院子里除了茂盛的那颗核桃树与杏树,我甚至有些怀疑日历上的节气是否印错。真的如书上所写的那样,家若好久没人居住,会徒增好多凄凉,缺少了那份人气。走到东屋门口,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当年家里开经销点的情景。那年我因一场火的变故常住医院,爸爸不得不辞掉十几年的教师工作和妈妈轮流在医院照顾我。待我出院重回学校后,已辞掉教师工作的爸爸决定在和妈妈种好家里十亩地的前提下,在村里开一家经销点,记得当时爸爸起的名字是“便民经销点”。用他的话说,我们村子小,平时买斤酱油、买个线头还得跑到邻村,开这个经销点一为方便,二来也可有些许收入补贴家用。于是,我家的东屋便被爸妈用来做经销点了。那时,我放学后也偶尔当当“小掌柜”,卖包烟、卖支铅笔等。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时的“丰收”烟二角三分钱一盒,我们村一个爱占小便宜的人每次来买烟都是拿二角二分钱,拿给他烟后,他把那几枚硬币放柜台上数一遍又一遍,还一边嘟囔:“怎么少一分呢?看来是掉路上了……”每每此时,我爸都会好脾气地说:“没事,权当给你捎一盒了。”(那时丰收烟进价就是二角二分钱,一盒烟才挣一分钱),有次,我刚好在旁边看到他故伎重演,便佯装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故意的!”待那人走后,爸爸对我说:“乡里乡亲的,记得给人留点面子。”那时的我不懂面子是什么意思,待慢慢长大后去济南上学、毕业参加工作,当终于明白了面子,当在某些场合真正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我忽然特感慨爸爸当时那“一分钱”所带给我的那种思维、那种给他人面子的做法。应该说,虽然经销点只开了几年,但却给我和妹妹的童年增添了很多抹不去的回忆。那时经销点里的所有物品都是爸爸一大早骑车去几十里外的批发市场驮回来的,印象中爸爸那辆“金鹿”自行车每次都会满载而归。每年到麦收农忙时,我和妹妹便骑车去五六里地外的馒头房批发馒头。早上,我俩从睡梦中被妈妈叫醒,拿上一个编织袋便上路了。妹妹的任务是给我作伴,顺便帮我“抢”馒头,因为那时麦收,各村卖馒头的经销点都去这一个地方批发馒头,因此,有时刚蒸熟一笼便会被抢一空,我可能是自惭形秽的缘故吧,人多的场合不太愿意参与,因此,每次批发馒头,妹妹都充当一个“前锋”的角色,我只负责在后边拿袋子。馒头装好,过磅,我们骑车赶回家时刚好耽误不了村里人来拿馒头吃早饭。那时或许还没有拐卖小孩的吧,不然两个孩子每天早上5点多骑车几里地,现在想想都是令人后怕的事。
记得我上三年级那年家里刚盖了西屋,当我看到崭新的门、刚铺的地面,还有老爸练毛笔字的那张三屉桌时,觉得这间屋子太好了,还自告奋勇为这间屋想了个名字——三味书屋。现在当我再次站在门前想走进去看看,不禁下意识地低了一下头,担心会被碰到(虽然门框的高度足以让我挺胸而入),那张桌子还在,墙上爸爸写的毛笔字也在,只不过已落满灰尘,有一种恍若经年的时代感。读书练字一直都是爸爸闲暇时的最爱,当时这“三味书屋”确实给爸爸创造了一个好场所。白天要忙地里的活难得有空闲,吃过晚饭爸爸便去他的书房练字,昏黄的灯光下,只见他挥毫研墨,在废旧报纸上写下一个个或龙腾虎跃的草书、或中规中矩的楷书,每每写完几张,我们娘仨便会去书房点评一番,现在想来,颇有一番平淡生活的情趣。
走到北屋门口,铝合金门虽然没有记忆中那么高大,但依旧锃亮。已不记得那是上几年级的时候,我爸决定将北屋的木门、木窗全部换成铝合金的,换好的那一天,突然感觉屋里一下子宽敞、明亮了好多。当放学后再坐在窗前的桌子旁写作业时,书上的字也似乎变清楚了一些,毕竟那小小的煤油灯头与夕阳斜射进的余晖相比,确实逊色不少。走进屋里,一切摆设还是记忆中的样子,靠墙的那组沙发,沙发右边南北向的那张床,床头橱上的那个台灯还是老爸教师节时学校统一发的呢!沙发对面电视机柜上已空空如也,我不知道电视机柜的使命是否只是摆放电视机,当没有了那台电视机的存在,它是否会有某种失落?这些年它一直静静地待在那里,或许是在等某一个与电视机相聚的日子,亦或在回忆曾经对面沙发上坐着的听老爸背诵“岳阳楼记”的姐妹俩、一起收看“春节晚会”的一家人、亦或为了确定某个字而各执字典的父女仨……这一刻,与它相视无言的只有那组悄无声息的沙发,也似在回忆着什么。
接下来,该去看看我与妹妹曾经的书房兼卧室了。记得上学时老爸给我们姐妹俩安了个上下铺,可能是为了有更多的空间摆放书橱与写字桌吧,除此之外,我没想到别的原因。这间小小的屋子装满了太多太多曾经美好的回忆。记得那时每天放学后,我们俩坐在各自的学习桌(普通的桌子)前做作业,这个时间段必须是安静的,各做各的,互不打扰。晚上的阅读时间相对自由一些,妹妹不认识的字可以问我,我不懂的词也可以去问爸爸。写到这里不禁想到晚上陪女儿读书的习惯或许与我小时候的这段读书时间有关吧。晚上在规定时间熄灯后,我在下铺,妹妹在上铺,经常是上下对话,有时是读到的某个有趣的故事,有时是白天学校的一件趣事,但绝对不可以大声说话,否则,妈妈会推开门对我们提出警告的……“读书女郎”,妹妹一下子惊扰了我的思绪。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书橱里那个读书女郎的雕塑依然如故。已忘记了当时爸爸是从哪里给我俩买的这个雕塑,一长发女子,一手执书,一手托腮,专注地在读书,那神情、那形态,真的好美,“读书女郎”是我和妹妹给她起的名字。那时的我不禁在心中有了一个对读书的概念,那就是读书好美,要做一个爱读书的女孩。不否认,自己从小到大一直都喜欢读书,虽然今生都无法达到“读书女郎”那如此优雅、如此美的韵味,但相信读书会带给自己一份内心的安宁与淡然。
太多时候,某句话语、某个情景总会无意间将自己带入记忆中那段久远的岁月。在这份回望中,当去感慨时光如水的同时,也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某份成长。曾经的老屋、曾经的年少,回头张望,那份记忆在心中久久回荡。
作者:左丽宁,山东邹平人,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现就职于西王集团糖业公司。散文《风·石头 》入选首届“山东青年精短散文大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