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江女人》之丹花（4）：提亲
7
第二天，徐贵丽来到单位，在供销社的柜台里随便走走。商场萧条，冷静，一位顾客也没有。一名女营业员扒在柜台上打盹。徐贵丽走过去，用手在柜台上敲了敲。女营业员见是徐主任，吓得脸色都变了。她站了起来，低着头，等着挨批。要在往日，徐贵丽徐主任一定会掐着腰，提高嗓门，一、二、三，三、二、一地批个底儿朝天。今天，徐主任没有这个心思。她不想发火，也懒得发火。她心中的火已经够大了，她不想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她对女营业员摆了摆手，走了出去。
徐贵丽来到后院。后院是供销社的仓库。二排房子，青砖瓦房，对开朱红漆门。门上写着“仓库重地，严禁烟火”的白色字体。门边，放着一排水缸，水缸里装满了水。徐贵丽一进院，保管员李芳林便迎了上去！
“徐主任好！欢迎来仓库检查工作！”李芳林晃着一支空袖子，笑嘻嘻地说。李芳林参加丹江大坝建设的时候，一个哑炮炸掉了李芳林一只胳膊。李芳林因祸得福，当上了仓库保管员。
“芳林哪，仓库可要看好，这可是国家财产啊！”徐贵丽本不想搭话，可猛然想起李芳林与李算盘是邻居，又是不出五伏的叔侄关系，便停下来，与芳林唠叨几句。也许，这件事还真得这位“一把手”去做呢！
“徐主任放心，我晚上睡觉都睁着眼睛，丝毫也错不了！”
“芳林，你看你二叔李算盘这个人咋样？”徐贵丽话题一转，问道。
“他啊，胆小，脾气又倔。不过，他还真是个好人呢！”
“听我家国宝说，他有个闺女叫丹花，长得挺机灵呢！”
“是啊，我二叔三个闺女，就数丹花机灵，模样也长得好，二叔疼她还要超过疼儿子！”
“这么说，我家国宝没有看错人？”徐贵丽说到这里，把话打住了。
李芳林是明白人。徐主任是想让自己做媒，给她儿子说媳妇。可你徐主任把我二叔给批了，这个媒怕是不好保！
“只是，我二叔他……”
李芳林边说边拿眼瞅着徐贵丽。
徐贵丽笑了。
徐贵丽说：“好说，好说，一切都好说！”
8
傍晚的时候，李芳林敲开了李算盘家的门。王红英正领着三个孩子，在后院里摘菜。自己菜园长的金打菜，水灵灵油喷喷的，喜坏人。李算盘坐在堂屋中，戴着眼镜，就着一盏灯，看一本旧版《三国演义》。桌边，放着他的紫沙壶。看到高兴处，便提起来，送到嘴边，轻轻地抿一口。
“二叔！”李芳林走进屋，大声道。
李算盘抬起头，见是侄子芳林，便放下手中的书，给芳林让座。
“二叔，这些日子苦了你啦！你自小没干过体力活，身子骨吃得消不？”
“没事，你看我这不是更精神了嘛！”
“其实，你走后，徐贵丽后悔着呢！她今天下午找我，让我来看你，给你捎个信，说她想着你呢！”
“想我？一个右派分子值得她想？一定又是遇到什么解不开的事吧！”
“二叔，你可真神，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有个儿子，叫毕国宝。这个毕国宝跟咱二妹同班，看上咱二妹了，闹得生了病。徐贵丽说，只要你答应这门亲事，不仅给你平反，还让二妹也去供销社当营业员！”
“你去告诉徐贵丽，咱们老李家还没有贱到这个程度！”
“二叔，我看这事是否征求一下二妹的意见？虽说那骚婆娘不是人，可这毕竟是个机会，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不用说了，我就是嫁鸡嫁狗，也不嫁给那个花花公子！”李丹花走进来，接过话，狠狠地说。
“我看那个毕国宝，长得人模人样的，家庭条件又好，蛮不错的嘛！”李芳林见李丹花走了进来，对丹花说。
“芳林哥，你去跟他说，说我已经有对象了。就他那油头粉面、游手好闲的样子，别说跟他结婚，就是见个面，我也觉得恶心！”李丹花说。
9
李芳林走后，李算盘的脑海里不时闪现出供销社主任徐贵丽的影子。往日里，李算盘坐在国营商店的柜台后，带着眼镜，右手拨动着桌面上的算盘子，左手握着紫砂壶，随着算盘子的“啪啪”声，李算盘的心里会产生一种快感。这种快感，有听觉上的，也有触觉上的。手指触到算盘珠，珠随指动，指随心动。一转眼的功夫，一组数字就在算盘上定格。这时，他总会把左手上的紫砂壶送到嘴边，“滋滋”地抿上一口。茶水从嘴里下去，沿着喉咙，一直润到心底，特惬意！从出师到现在，李算盘的帐从未出过半点差错。无论多么复杂的帐，他总会理得清清楚楚。然而，这次，李算盘却出了错。这个错，李算盘打心眼里不服。
那天，徐贵丽主任把李算盘叫进自己的办公室，客客气气地把他让到自己的面前坐下。徐主任短发，脸微胖。胖脸上，有几颗很小的黄色的雀斑。以前，李算盘从没有发现过。而现在，他睁眼就能看到。最让李算盘心跳的是徐主任的高高耸起的胸部。那对东西，把徐主任的上衣顶成了两座小山。然而，这两座小山很不安分，在李算盘的眼前不停地晃，把李算盘晃得晕晕的。
徐主任握住了李算盘的手。徐主任的手很胖，很软，很柔。
“算盘呀，今天县里开了会，咱社里挨了批。批评咱们的营业额上不去。你看，是不是帐上出了问题？”
“不可能，我李算盘的帐从没有出过错！”
徐主任的话，像一针清醒剂，一下子把李算盘从幻觉中拯出。
“再聪明的人也有失手的时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错一次也没关系。我看，就是营业额后的小数点点错了位，向后移两位，改过来就可以了！”
徐主任是这么肯定，这么宽容，又这么和蔼。李算盘动摇了。他第一次怀疑自己，怀疑自己拨错了算盘珠。他对徐主任说：“要不，我回去再算算？”
徐主任笑了。徐主任一笑，脸上那几颗黄雀斑便不见了。高高的胸部便不住地抖。徐主任站起来，拍了拍李算盘的肩，温柔而又坚定地说：“对，应该再算算。要把大帐小帐都算一遍，肯定从开始都算错了！”
李算盘从徐主任那里回来，把自己关到屋里，搬出厚厚的帐本，一笔一笔地算。算盘珠在李算盘的手里飞舞，啪啪的响声回荡在小屋里。经过一整夜的核对，李算盘重新找回了自信，帐目连一个数字也没有错。他激动。他兴奋。他抱着厚厚的帐本，敲响了徐主任的门。
徐主任听到李算盘的敲门声，心里挺高兴。她胡乱地穿了件衣服，便开了门。
“算盘呀，这么快就改过来了？”
“徐主任，没有错，真的没错。我算了三遍，一个数也没错！”
徐贵丽一听，便生了气。她拉长了脸，对李算盘说：“李算盘同志，我说你错了，你就是错了，你按我说的改就对了。谁让你去核帐？我是让你去改，把帐目的数字改大。别人都在放卫星，咱们也不能做小脚女人，裹步不前！像你这样，共产主义何时能实现？”
“徐主任，这样的帐我不能做！这是经济，不是小孩儿玩家家儿。帐目报上去，大笔的款说不清楚，那不是玩的！”李算盘把帐本交给徐主任，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当天，李算盘便被打成了右派，扣上了右倾的帽子。李算盘被辞退了，下放回生产队劳动教育。
作者简介：田野，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五四文艺奖获得者，南阳市五个一文艺工程奖获得者，淅川县文联副主席，淅川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刊发作品3000余篇，《读者》、《意林》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放歌走丹江》、《坐禅谷禅韵》；长篇小说《泪落水中化血痕》；参与主编《魅力淅川》丛书（六卷），撰写的《北京，不渴》微电影剧本拍摄后荣获国家林业部“十佳影片”。
通联：河南省南阳市淅川县人民路县委大院一号楼3楼县文联 田野（收）
邮编：474450 电话：13569243979 0377—692291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