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在什么样的时刻,你会觉得生活很艰难呢?
今天,我想讲几件2017年里我印象很深的事情。
第一件事,是和一个朋友闲谈时听来的。
她的一位朋友,和丈夫长期分居两地。妻子带着孩子在上海,丈夫在杭州工作,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距离。然后丈夫就和同在杭州的一位同事出轨了,被发现之后,丈夫提出离婚。
这样的事情太过稀松平常。当事人觉得度日如年,如梗在喉的事情,外人讲道起来,三两句话就说完了。
“我的这个朋友,痛苦纠结了很久,后来她觉得为了孩子,要保护这个家庭。所以她对丈夫说,算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我原谅你。”
“丈夫沉默了一阵子,还是坚持离婚了。”
“其实他们离婚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直到最近,这位朋友和我说,她很后悔,当时应该立即在上海辞职,带着孩子一起去杭州陪到丈夫的身边。”
“她说,听起来很荒谬吧?”
“虽然我不是过错的那一方,可是如果我更想维护这个家庭,我就不得不摆出比’原谅’还要低得多的姿态。”
第二件事,是和同事们在一起吃晚饭。
销售的同事总是性子要热闹些,互相敬酒啊什么的,一声声“刘总吴总”喊得欢快。
我打着“佛系财务”的旗号,谁来我都好脾气地笑笑,不喝酒,低头只顾着吃饭。
市场部经理是个文文静静的女子,被同事们闹着“好酒量”,“好酒量”,喝了一杯就眼圈发红。他们部门的小姑娘是豪爽的北方人,替她老板挡了好几杯,满面笑意。
过了一阵子,小姑娘默不作声地挨着我坐下了,轻声说“我靠一下哦,有点累”。我看着她面色不大好,问了句“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笑笑,“没事,我就是累了,我刷会儿手机哈。”
后来又陆续有同事过来敬酒,小姑娘都摆摆手。酒过三巡,老板招呼着大家去外面拍张合影,小姑娘试图站起来,一下没站稳,哇一下吐在了桌上。
她手忙脚乱地想拿个杯子接住,身边也有同事立马围上去说,“没事吧?”,她快速地摇着头,“没事没事,估计喝太快了”。
“没事没事,你们不用管我,快去拍合影吧。”
“真不好意思。”
第三件事,是元旦的时候,我和朋友一起,从阳朔坐大巴回桂林。
我们上车的地方,是个过路点,车上座位已经满了,只有最前面两个加座,扶手也没有,安全带也没有。想想只是一个小时的路,我们也就坐下了。
司机大叔和售票员看起来像是一对夫妇,两个人嗓门很大的,一边催促着我们的上车速度,一边他们俩也在用方言争吵些什么,我听不懂。
本来以为座位满了就可以一路坐到桂林,可是车缓缓开动起来,司机连关门的意思都没有,售票员大半个身子吊在车外头,冲着外面喊,“桂林桂林,要上车的快点!”
有一群学生像小鸭子似的被赶上了车,司机大叔熟练地从驾驶座边上拿出一叠塑料椅子,“往里面走,往里面走,不要挡着路,尽量坐里面点。”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整个中巴车的过道一竖溜儿瞬间坐满了人,售票员在门口推搡着最后一个姑娘,“快点快点,走起来,一个人25元啊!”
朋友突然推推我,带着笑意低声说:“你看你跟这个售票员穿得多像。”
还真是,一样的红色短打羽绒服,黑色牛仔裤,黑色板鞋。只不过她多出来一个收钱的斜挎包,一副大嗓门,还有格外坚定的眼神。
车子晃晃悠悠上路的时候,突然后排有两个人叫嚷起来,“哎哎,已经到阳朔了吗?快掉头让我回去,我从桂林过来的啊!”
“哎哟我的大哥,都开出来这么远了,怎么可能掉头回去啊?你们快点前面上面,搭对面的车回去,对面车很多的。”售票员红色的瘦弱身板,硬从不存在的过道里挤了进去,拽着两位乘客往外走。
司机大叔骂骂咧咧地把车靠边停下,“动作快点,对面正好有辆车开过来了!”
售票员左手拉着一个,右手拉着一个,以领头雁的姿势下了车门,目不斜视地就要向马路对面冲去,嘴里还嘟囔着,“求你了大哥,真是要急死我了,早点下车我还能多载两个呢!”
突然右手边的男乘客把售票员往后紧急一拉,一辆摩托车呼啸而去,险险就要将领头雁撞个满怀。
在什么样的时刻,你会觉得生活很艰难呢?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要责怪第一个故事里的妻子,委屈求全放低身价的想法太过懦弱。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要责怪第二个故事里的小姑娘,不过是职场混口饭吃,何必把自己喝吐了那么拼?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要责怪第三个故事里的售票员,你不顾乘客的感受推推搡搡也就算了,不过是25元一张的车票,能不能不要那么着急,多为自己的安全着想一点?
好多事情,太多次看到,太多次听说,多到有个念头终于击中了我。
我凭什么责怪TA呢?那也有可能是我。
当我看着他们,却无从责怪的时候,我觉得生活很艰难。
这一年来,我慢慢开始害怕所谓的KOL(意见领袖)这件事。我当然明白舆论的一大目的就是价值导向,可是我很害怕那些耸人听闻的标题“XXX就应该去死” “XXX滚出”,也很害怕越来越常见的、大规模的谩骂与攻击。
多简单的道理,那也有可能是你,那也有可能是我。
生活很艰难的时候,我们总会说,“愿世界对我温柔相待”。
生活很艰难的时候,我们是否有勇气说,“愿我对世界温柔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