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玄】大寒
没有一种冷这么极致。
冷到孤独,冷到决绝,冷到无去路,亦无退路。
柳宗元写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后两句可以不要了,大寒,就是要把天地都变成一场大雪,要把天地都冰封起来。都深藏起来。
连风也不要了。风太躁动,有风的大寒有些虚张声势,冷得还不够沉寂,还不够彻底。
大寒,必是孤寒。风烟俱净,干净凛冽。他不语,但他的冷一下就到骨子里去了。冷到彻骨而无一丝声息。
一生的尘埃已落定。命运的极限不过如此了吧?
枯落死寂,好像没希望了,苍茫的绝境,荒凉到没有边际。
二十四节气中最后一个节气,大寒,仿佛一生中最致命的遭际,那样的心境,萧瑟荒寒。
在一个四季分明的小城,如我,就有幸能遭遇到大寒,能体会到大寒,能观照大寒。人生的幸事,岂止照面于春天的温婉,岂止挽手于夏的繁华,和大寒,四季中留白的哲人默默对话,领悟中自有一份远阔深致。
我一直对大寒,有一种敬畏的距离感,他冷到我不敢靠得太近,冷到有一种冰玉般逼人的气质,却最动人心。
大寒,一年年来临,又一年年转而为春。死而复生,生灭相继。总以为在绝望的边缘了,一回头,竟是岸边。
置于死地而后生,大寒,从来不是死去,从来没有与世隔绝,他有大冷静,秘而不示人,一场大孕育在他的血脉里呀。大孕育必有大苦痛,而大寒,从不诉说,还能说出的痛苦一定还未痛到极处。
立春是处子,芒种像风风火火会过日子的小妇人,秋淡如菊,像一个磨去了刚性的老者。而大寒,我看不出他的年龄,看不出他的身份,把握不住他的心迹。仿佛神秘却又简单,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能直透心骨。仿佛已死去,却分明含藏着万千生机。
大寒,立在雪中,一览无余,最难参透。
物极必反。凡事到极处则一定逆行。大疑惑才有大觉悟。悲极生乐,喜极而泣,莫不如是。
大寒的意义甚至不在于大寒,而在于大寒之后,在于经历过大寒,一点点有了温度。天地出定,自是一番新的境界。
大寒,冷到极处,也苦到极处了吧。
一生的风霜,不语也罢。
不说,才是追问时最不动声色的回答。
到来春,雪融化的时候,是否亦是他写出的悲欣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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