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作家 || 北舟◆黑夜里远去的歌谣

北舟,河南许昌人。自由撰稿人。中国摄影著作权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红岩》小说卷、《儿童文学》《少年文艺》《河南税务》《许昌晨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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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远去的歌谣

每一天,我们都能遇见很多人,听见很多歌。有激昂奋进的,有诙谐风趣的,还有轻松愉悦的。加起来,林林总总,姹紫嫣红。但令我最难忘的,还是那一曲歌谣。它是一个民间小调,咿咿呀呀的,名不见经传,歌词都很模糊。但曲风奔放,像暗夜一股清泉,在月光下奔流。

每当我感到疲惫,它就像一块钢铁,给我以鼓舞;每当我陷入迷茫,它就像一座灯塔,给我以指引;每当我身心失落,它就像一株火苗,照耀我前行。

当时我十三,刚上初一。对于一个农村女孩来说,上学不易,读书成为我照亮前程唯一的光。我每天步行十五里地,一个半小时到乡中,晚上再匆匆回家。那时自行车不多,学生骑车上学更凤毛麟角。家到学校要经过一座砖厂、三座桥梁、一小片乱坟岗和一大片望不到边的田野。我经常在田野之上学着男孩子,肆意歌唱。

上学一大早,天光一点点放大,我往东走,心就接近了太阳。但放学就不行了,乡野静寂,鸟雀归巢,每次背着书包往家赶,时间匆忙,如坠深渊。

起初,娘每天都要把我一天的饭菜准备好,两个馒头一块咸菜(偶尔有一点酱豆),小心翼翼地装进一个白荆条编的小篮子,让我带到学校吃。特殊情况,我也可以住外婆家。周六晚上去,周日下午返校,减少了路途奔波。

那时学生宿舍是大集体,由一个大仓库改建,五六十个学生挤一块。灯光幽暗,只有一扇窗户。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就只能借月亮和星光了。

有一次,学校停电,四周一片漆黑。我和一个叫怀瑾的同学,用竹篾子扎了一个灯笼,外罩薄纱,在操场草地上抓了十几只萤火虫放进去,成了读书“利器”。那是一个什么都短缺的年代,唯一不缺的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读书是最高的奖赏,快乐也变得那么透明,简单。

我记得第一次放学去外婆家,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即将抵达的黄昏。外婆家在蜜蜂张,离学校八里地。当时还是初冬,天黑得早,我必须早早出发。

当时,我顺着河堤往南走,夕阳像一只大鸟刚刚收了它的翅膀。月亮淡淡地挂在天边,不那么皎洁。娘曾一再告诫我,无论是回家还是去外婆那,一定赶在看见星星之前。我当时不懂,说我胆子大,不怕。

我还真是第一次赶夜路。走了不到十分钟,天色就暗了下来。前边看不见方向,像被大水湮没一样,变得无边无际。风,刮过树梢,呼呼做响,让远处的村庄都吹跑了。路过一片黑魆魆的树林,我故意给自己壮胆,开始唱歌。曲调不能太弱,必须铿锵有力,扯着喉咙喊。这是怀瑾教我的。

终于看见前边有两盏灯了,路边坐着一个人,我一阵欣喜,就一路小跑过去。走近一看,光又没了,路边一堆乱草,竟闪现一座孤坟。我立马惊了一头冷汗,也不敢唱了,只继续赶路。

月亮比刚才要大了许多,田野空旷。我看见,麦苗不及脚踝。它们笼在月色怀抱,潜伏在大地之上。

终于,在小河拐弯处向东走,我遇到了迎面走来三个年轻人。他们像是喝醉了酒,一路摇摇摆摆。我不敢抬头,小心赶路,母亲说遇见陌生人不要轻易说话。我心里砰砰直跳。

这时,那三个年轻人与我擦肩而过,他们一听就是外乡人,口音很拗。其中一个狠狠剜了我一眼,那目光带电,像猎人发现一只小鹿在偷越黑暗丛林。其中一个说了句脏话,另外两个立即兴奋起来。他们勾肩搭背,站在路边小便,其中一个跌倒在地,另一个还肆意吹着口哨。

我隐隐感到不安,又不敢跑,只有强装镇定。我环顾四周,心里一片空白。我对自己说,深呼吸,稳住,这个时候跑是逃不掉的。万一后面还有他们的“同伙”,岂不是更糟糕。于是我稳住步履,继续朝前。

他们转身跟着我,走走停停,跟了三里地,胆子也越来越大。

最初,一个给我搭讪,过来扯我,其他两个在旁边怂恿、起哄。我吓得不得了,不知怎样应对。我拼命挣脱,不把眼泪流出来。我知道:哭,是没有的。示弱,只会换来坚硬獠牙。

走过一处废弃的工厂,我又听见身后传来自行车蹬链条的声响,与远及近。我回头看,一个黑影向我“扑来”。

月光眼看不见了,我像掉入一眼深井,最后一点挣扎都要被淹没。

我的心跳静止了,世界都静止了。我最后贪恋的那一丝光,也被一头巨兽吃掉。我瞬间感到“无助”,是这个世界最悲怆的名词。没用朋友,没用希望,没用力量。只用孤单,只有陷落,只有被屠戮。我孤立无援,像一只等待被野兽撕扯的羔羊。

唰的一声,一个黑影已经站在我面前,一辆自行车横亘在我和那三人之间。天黑,我看不清对方模样,只见那人个头瘦小,穿一件白色衬衫。

这不是枝枝吗?你哥叫我来接你!他大声说着,完全不顾身边那三个家伙的虎视眈眈。

我想,我不叫枝枝,他肯定认错人了,也许故意这么说,是急中生智。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像掉进枯井的小兽突然看见一架云梯。我不假思索地跟上了他,坐上自行车后座,一溜烟儿往前疾奔。

车子一直蹬了两里地,我们都没有说话。停下来时,我能闻见了他身上有股稻草的味道。前边可以看见几户人家了,灯光告诉我,那是一个我熟悉的村庄。他对我说,天黑,小姑娘家不要走夜路。我怔怔的下了自行车,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说。

事情是那样短暂,恍惚间我就目送他从眼前消失。

他继续向北边走了,还大声唱起一支小调。他的嗓子说不上专业,但比专业的更加动听。歌词我都记不得了,但调子仍至今难忘。他的自行车还响起一串车铃。那叮咚声,在夜幕下是那样清脆悦耳。他像是在对我说,不要怕,赶快回家。我怔怔地站在月光下,倾听,这一支世界上最动人的歌谣。

过了三天,我才从这件事里惊醒。我告诉娘,娘为此特别担心、后怕,还为我偷偷哭了一场。

五年以后,我走出村庄,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在车站、地铁和无数个大街小巷,在人群可以到达的地方,陌生人永远是那么汹涌。他们脚步匆匆,彼此留下的记忆转瞬即逝。能留下印象的,倒寥若晨星。

二十年间,黑暗和光明在世间轮番上演,好人的底色还是要坚守一份善良。我有时会想,我也要把自己的力量带给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因为,这个世界,有多少孱弱需要扶持,有多少卑微需要拯救,有多少黑暗需要点亮。我于是陆续加入了各种志愿者行动,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去温暖每一颗小草、每一片流浪的雪花,每一个需要抚慰的生长在大地的灵魂。

我一直心存这样的执念:赶回那个村庄,在月亮下找到那个身上有稻草味的“白衬衫”。

他个头不高,骑一辆自行车。车把上还挂着一顶破草帽。

他唱歌的嗓音有点暗哑。背影,就是一座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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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李铁峰

审核:王永生

校稿:李铁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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