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阳光‖文/韩木

刺眼的阳光

江老太的老伴去世一个多星期了。

前几日江老太的儿女们都匆忙赶来给置了体面的葬礼，将自己安顿在了一个小田园别墅里又都各自地去忙工作。老人多是不愿离开老房子，但江老太觉得自己也没什么留恋的，也就由着儿女们来了。才待了个三五天，儿女们就又走光了，但这三五天对儿女们，对江老太来说都很不容易了。

老伴这一走，江老太的心便像被掏了一个黑漆漆的洞，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从这个洞里漏了下去，她以为自己早已看破了生死，只是没想到自己会是这个反应。她颤颤巍巍的给儿女一个个打了电话，电话那头，他们一个个都哭地很痛，但江老太没有哭，她就觉得自己像个幽灵，不知道在一片漆黑中该飘到哪里去。她也想过跟老伴走，儿女们都成了家立了业，自己也没啥可挂念的了，只是听着这一声一声的呜咽，她有点不忍心。打心眼儿里她就知道，子女是很爱她的……

今儿个是个晴好天，江老太拉开窗帘，让清晨的阳光照进屋来，穿上清洁工的亮橙色坎肩出了门。小别墅外面长着法国梧桐和一颗核桃树，鸟雀啾啾，是喜是悲都叫不到她心里去。她也不走林荫道，可着阳光往自己身上照，现在晒会太阳，再过几个钟头就不行了，阳光太刺，怕是会灼伤皮肤。

“老太太，怎么今儿个就换上了这身衣服，扫街哩？”

江老太已经走到了市区，她尽管已经七十三了，腿脚还算麻利，走了不到一个钟头。她冲眼前儿中年人笑笑：“这是劳了一辈子，让俺闲着怕是不行哩！”打了个招呼，江老太低头扫自己的街了，一下一下，没有扬起太多尘埃。

我去学校附近麦当劳买些东西来吃，路上看见一个清洁工在街道垃圾箱旁破口大骂，我不清楚她骂的缘由，也不清楚她骂的是什么，我远远的避开，像很多路人一样，没有人去管。多走几步我就看见了江奶奶，我那时候也还不清楚江奶奶走了老伴，只兴冲冲地迎上去，问她这几日怎么都没有来，其实我并不关心缘由，就是觉得应该问问。

江奶奶去过我们学校干清洁，她是个很慈祥的老人，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起来，我很喜欢她，但并不怎么关心她，我觉得大家都是这样的。

江奶奶说她老伴去世了，我没有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奇怪，但是我觉得我的问题抱歉极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唔，奶奶没关系的，您还有我们啊，我们一个宿舍的人都可喜欢您了……唔……奶奶，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一个清洁工妇女在垃圾箱旁边骂起来了，好像是因为有人不把垃圾扔箱里非扔外边……唔……”

“啊？怎么回事，我去看看。”

“噢，就在这前头不远，……奶奶我还有事，先走了…”

“诶，你去忙吧。”

“奶奶再见！”

说完，我觉得心里有那么一块不舒服的地方，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身材矮小的老人，她的背影给我一种没来由的憔悴而落寞之感，我忽然想自己的迟暮是不是也会像她这般……我摇了摇头，朝麦当劳走去。

江老太走到垃圾箱旁边的时候，那个中年妇女已经不骂了，她也不嫌脏，一屁股坐在地上。江老太也不嫌脏，一屁股坐在中年妇女的边上，也不说话。中年妇女有点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边上的老人，老人和自己穿的一样的衣服，看着看着，中年妇女竟然哭了。

“大妈，你说说这是啥人，把垃圾袋子都扔垃圾箱外边，是成心难为咱啊…”从中年妇女的口中，江老太知道中年妇女和丈夫刚离了婚，那个天杀的男人找了个小三，比自己年轻，相貌很一般，天杀的的腿脚有毛病，也没办法挣什么钱，都是自己这点微薄的工资供他吃喝，真不知道那女的找个有妇之夫也能找他？孩子已经大学毕业了，也不用家里再供着上学，孩子自己做个兼职也能赚点……

江老太和中年妇女本并不相识，中年妇女却给江老太灌了一肚子掏心窝子的话，江老太安慰上几句止住了妇女的哭泣，便不多言，一直静静听着中年妇女诉说自己的不幸，江老太不觉得自己比别人比中年妇女有什么幸有什么不幸，她看着几个孩子吵着要买直升飞机从她们跟前跑过，刚刚路上驶过一辆小汽车，什么牌子的江老太也不认识，她只是觉得阳光更刺眼了。

现在马路上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关心在哪个垃圾箱旁边坐着一个孤寡老太婆和一个离了婚的中年妇女，但她们确实在一个垃圾箱旁边坐着。江老太抬头看看天，日头也该有这么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