沄柯《梦妖记之白雾》
梦妖记之白雾
听到他的话，我回头一看，一个穿着道士服的中年人拿着符咒站在后面。他似乎有些生气地说，
“我怎么跟你说的，没学成，不让你出手就不要胡闹，这回好了，害人害己。”
吴天哼了一声，说道，
“还不是怪你，这不带我去，那不带我去，天天逼着我学习那些无聊的知识。”
听到这父子两人的对话，敢情这吴天就是个半吊子，他还在我面前那么拽！
我想到眼前看不见的妖怪，就连忙对他们说道，
“两位高人，你们能不能告诉我这妖怪究竟为什么要缠着我啊？”
吴天看了看身后的老爹，眼神中有些不可言喻的色彩。而吴欲却是长叹一声，说道，
“都是孽缘啊，我们坐着要谈好久了。”
随即，他右手一招，那把银剑回到他的手里。又说道，
“此妖无害人之心，此番来这里，是为了结与你的缘分。”
他说这话，是在看我，可我委实不知道自己何时与妖怪结下的缘，那幼时十年的记忆我究竟遗忘了哪些？哪些又不该被我遗忘？
吴欲走上前去，似乎在和妖怪交谈，吴天站在我的身旁，将我带到客厅。
我在客厅坐了好一会儿，他才过来，现在已是深夜，客厅的灯总感觉有些晦暗，迷离的光，总让我有些奇怪的幻觉。
我是真实存在的吗？我眼前的这些人都是真实的吗？会不会我早上一起来，这一切都会消失不见？真的有所谓的妖怪吗？
正当我神思畅游之际，吴欲开口了，
“花泠，想必吴天已经告诉你，幼时我拿走了你的眼睛吧。”
“嗯，”我点点头，有点不知所措。
“现在我就将你的眼睛与记忆都还给你，让你看看面前的妖。至于你们的缘能不能解开就看你了，还有解开缘之后，你的妖眼要不要就在于你的选择了。”
“啊？还给我，我有点慌啊。”
吴欲轻轻一笑，像极了老狐狸的样子。他拿出一个口袋，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瓶子，解开封口，一缕蓝色的烟缓缓飘出。他拿出一道符咒，将蓝烟附着其上。符咒飘在我的眼前，居然一点点进入我的身体，我目瞪口呆。然而就在那道符完全进入我的身体之时，我的眼前开始渐渐模糊，意识开始不清。于是我闭上了眼睛，眼前却突然光芒大作，金光闪闪。再次睁开之时，我清晰地看见对面的沙发坐着一只妖，我睁大了眼睛，它一直都坐在我的对面吗？
它通体呈白色，很大很大，是旁边吴欲的三倍有了。就像一个大的玩偶，没有腿，只有飘荡的身子，但是却有两只小手。它的脸上只有一只紫色的眼睛，大大的，虽然它全部都很奇怪，但是那双眼睛却尤为清澈，清澈得超过了人类认知的程度，怎么说呢，很自然，很自然的眼睛。
而我不知旁边的吴天却是有些震惊于我的做法，一般人偶有见妖的时刻，初始无不震惊尖叫，荒唐可稽的样子总是让他发笑。但是我虽然震惊，但却并不慌乱。吴天心想，果然是有妖力的人。
它向我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我不自己地往后退了一点，顿时，它的眼睛冒出了些许雾气。见此情景，我有些不忍。而它却开口了，
“泠泠，你还记得我吗？”
我竟然听到了妖的声音！
“我……可能要记得了，但是现在还没。”我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心里有点怕。
“那你把手伸出来吧，我可以给你看我的记忆。”它的声音很轻，比我听过的很多人的声音要好听得多。
虽然有些害怕，我还是伸出了手，它也将自己的“小手”伸了出来，放在我的上面。一开始握到妖怪的手还是有些奇怪，慢慢地，我却闭上了眼睛，一些我本不该遗忘却忘记了的回忆缓缓袭来。
思念恰巧如期而至。
那年我六岁，父母都很忙，在偏僻的小镇里，我一个人孤独地坐在家里。
还是不懂事的年纪，总是喜欢一个人看着家里的小妖怪们，和他们一起玩。小尘妖告诉我，不可以告诉别人我能看见妖怪，不然我就会被其他人关进医院。一开始我才不相信呢，我就告诉一同上学的小伙伴们，邀请他们和我们一起玩，可是他们是真的看不见，还骂我骗他们，一起拿石头扔我。
幸亏花妖小鬼和树精帮我赶走了他们，它们晃动树叶和枝干，随着大风怒吼，那些欺负我的人吓坏了，哈哈，他们屁滚尿流地跑了，那天，我在夕阳下笑的很开心，可是如同夕阳一样的孤独与忧郁也包围了我，从此形影难离，红霞似火。
再此，连绵的片段纷纷闪现，自己的心绪渐渐地开始清醒。
我告诉过父母，也有小妖怪欺负我，可是他们都说小孩子是不可以骗人的，我没有骗人呀！为什么都不相信我？为什么都要孤立我？
渐渐地，我渴望有人类的朋友，虽然花妖小鬼告诉我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不想理她了。
于是我就这样这样孤独地偏执地长到九岁。
直到遇到了白雾，它是大妖怪，它来到我们镇子时，树精告诉了我，要我离它远点，小心点，它的妖力很强，叫我不要惹到它。我才不信呢。
因为它老是敲我的小窗子，睁着一只很清澈的眼睛看我。一开始我是害怕的，所以它来到我的窗子外时，我就装作没有看见它，可是它的眼睛太好看了，我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一看，就和它看对眼了。
它问我，“你是不是能看见妖怪？”
我害怕了，捂着嘴说，“没有，我没看你，刚才看的不是你。”
然后，它笑了，哈哈大笑。
我生气了，很大声地质问它，“你干嘛笑我？”
它没有回答我，而是说，“小姑娘，我们做朋友吧。”
它说的时候，眼睛动人而又闪烁，仿佛天上的星星，非常美。我也很开心，所以我答应了。我带着它和花妖小鬼一起玩，一开始花妖小鬼和树精都很害怕，但是玩着玩着，我们就都很自然了。
但是，我还是没有人类的朋友，一个都没有，我问过白雾为什么，白雾却给我讲述了它的故事。
它的原名叫白雾亭，原身是一座亭子，因为建于山中，时有白雾轻腾，那时的古人便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它的那时是明朝。
从它有意识起，便总是有年轻男女来这里幽会，情话绵绵地滔滔不绝，它都听厌了。可是有一天晚上来了一对男女，女人很美，男人也很秀气，郎才女貌。但是他们没有说情话，而是吵架。女人虽然柔弱，但是说话却毫不客气，它却很怕男人对女人出手。渐渐地，它听明白了，男人要娶别的女人，虽然他说自己逼不得已，也是因为国破家亡，他要娶那个人，家族才能保全。最后他们约定要私奔，现在就跑。
可惜，天不从人愿。
找他们的人来了，很多的士兵举着火把，跟它之前看到的士兵穿着都不一样，可能改朝换代了。
那些士兵的动作很粗鲁，对那个柔弱的女人一直在推搡，它突然心情很不好。
后来，女人投湖了，可是男人却跟着士兵回去了。那些士兵看见了它，说它是前朝人修建的，要毁掉它。于是，一把火，烧起来了。
它想救她，可是它是亭子啊，不能动，不能说话，什么都做不了。火光闪耀的那一刻，它的心也随之化为飞灰。
大火烧毁了亭子，也烧毁了爱情，但是却烧来了自由。大火把缚住它的符绳给烧断了，它自由了，却晚了一步，救不了她。
然后它开始游荡，孤独地游荡，它说这话时眼睛是一层一层的雾气，我不懂它的故事，却懂了它眼睛里的孤独与愁。
我们互相陪伴了一年，白雾答应我会永远陪伴我。
它会在我一个人时变出好多好多的雾，它会在我被人欺负时把那些人都赶跑，它会在我放学时坐在门前等我……
天上的星星，地上的泥土，早起的晨曦，日落的云霞，有一个好朋友，这些风景真的是时光里最难忘的记忆。
可是，有一天我放学回家，白雾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家门口等我，我有点着急，到处找它，找遍整个家都没有它的踪影。
我跑着去寻找，一直跑，一路上，那些曾经欺负过我的小妖现在却告诉我，白雾走了，不告而别。
我不相信，它不是说作为我最好的朋友会陪我一辈子吗？怎么可以什么都不说的就走了呢？我在它的心里一点都不重要吗？
可是它们都告诉我，白雾走了。
那天所有人都以为我被鬼缠住了，我在小镇里疯狂地跑着，以前所有的难过都浮出水面，父母的不信，伙伴的孤立，长久以来的怨念将我魇住，我就这样“生病”了。
以后的事，就都清楚了，道士来收走了我的眼睛和妖力，是想让我好好长大。不过他没想到我会自己选择遗忘自己的十年。
我哭着睁开了双眼，泪水一滴一滴顺着我的面颊流下，而吴天则很吃惊，他听过他爹说过我的故事，但没想到我的执念到现在还是这么深。
白雾伸出小手，擦擦我的眼泪，我瞪着眼睛问它，
“你当时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我的大脑里现在还回荡着幼小的自己在小路上无限地奔跑，害怕自己被抛弃的身影。
它顿了顿，说道，
“当时，我得到了她的消息，以为找到了她的转世，所以我就走了，因为怕再次错过，所以一得到消息我就赶紧走了。”
“现在，我来找你了，可是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我每天晚上敲你的窗子，希望你能想起来，可是却发现，你都看不见我了。”
“那你找到的那个人，是她的转世吗？”这句话一说出口，我就愣了，自己也这么玄乎了。
“没有，那不是她，但是我来带你走了，远离这些讨厌的人和讨厌的事。”白雾说得有些激动。
我愣了愣，原来说要带我走是这个意思，我笑了，
“我不走，我已经长大了，成年了，已经和这个俗世融为一体了，不可能和你走了。”
它默默地盯着我，空间有些静默和无奈，诚然，我是人类，它是妖怪，有着本能的区别。
时光悠悠荡荡，我们的岁月早就回不去了。
吴欲在旁边没有说话，看来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吴天盯着我也没有说话。
“好吧，我不会强求的。我不会在城市停留的，等会我就走。”
白雾说话地时候，还是很伤感。这算什么，一夜之间，我就从一个平凡人变成了一个与妖怪那么密切的人。
“你还是可以来看我啊，虽然城市里环境不好，空气也很糟糕，不过我一个人过得还是很舒服，你来看我，我还是可以好好招待你的。”我说这话的时候，吴天没绷住，笑了出来，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也许吧，我可能还会来的，不过我现在要走了。”
“再见，泠泠。”白雾说这话时，还是很让人心疼，它虽然很老，活了好多年，可是它的心态就像一个小孩子，固执的孩子。
它说完再见，就消失了，如同一阵雾般，来时匆匆，走时匆匆。
我还是很伤感的，可是一看见旁边的吴欲和吴天，我就想到一个问题，
“大师，你怎么进来的？难道这年头道士还干小偷的活儿？”
吴欲大师指着门说道，“花小姐，明明是你没关门，我可是正大光明进来的，不要将贫道与盗贼混为一谈。”
“还有，你的眼睛，还要不要了？”
我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好像看见妖怪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是我还是想看见白雾，不想它来找我时，我却看不见它。
现在，就轮到我尴尬了，下次我一定会记得关门。
送走他们，真的累死了，我在床上躺着的时候就在想，会不会今天晚上只是个梦呢，我一起来就什么都忘记了，那些妖怪是不是都是我的一个梦呢？
天啊，希望一早起来都是梦。
“叮铃铃，叮铃铃”，该死的闹钟，吵死了，不想起来啦！
我的大脑昏昏沉沉的，眼前还是我的世界，我的蜗居，果然，是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