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车·水
从车窗望出去,道旁是一株挨着一株的柳树,枝条因着秋雨地冲刷,洁净如新。有一丝微风吧?我看到柳条轻轻地在晃动,长长的,距地面已不是太远,那么这柳该称其为柳姑娘了,不然何以有这长发飘飘?
一株柳树旁的人行道上,停放着一辆白色的小轿车。我对车是外行,或许它很高档,或许也是主人的挚爱吧!但在我眼里它却有些喧宾夺主了,它耀眼的白从柳丝的空隙蠢蠢地刺激着我的眼,我却早已醉于这一片绿意之中了……
可是这又分明不是我想要看到的,我想看到的不是这一株株整齐地生长于平坦的马路两旁的柳树,虽然它们也是那么的美,那么地令人心悦!
我想看到的原本只是老家村口的那株非得两个人撑开双臂努力地合抱方才可以双手指尖相触的柳树。或许它已不能称之为柳姑娘了,它已略显老态,但依然会于春发芽,于夏也会长发飘飘,它也是美的,也是令人留恋的。
它的美对于当年还是淘气的孩子时的我们来说,是该称之为可爱的。从春天开始我们便贪恋其左右,柳笛是要做的,长的,短的都有,甚至还要做一种只有一两厘米左右的小哨子含在嘴里隐藏起来,让你看不到它。当然我们还没能力吹出像样的曲子,我却依然还是要说它动人,我们往往会为此陶醉,甚至有点忘乎所以呢!
我们也要做《小兵张嘎》中嘎子哥的那种柳条帽的,而且还要偷偷地背着大人取出斧子劈了带叉的柳枝做一只小木枪来,那样插在腰间才显得更加威风呢!
我想看到的其实也不是春天的这株柳树,我想看到的应该是夏天的,因为夏天的时候这株柳树下也是有辆车的,是那辆白色的小轿车使我猛然间想到了这株柳树在夏季它的柳荫之下也有辆车的。它也是小车,却不是白色的,更称不上高级,或许也不是主人的挚爱,只是一种工具罢了。虽然如此,我却忽然间特别想念那辆车。
那是辆……或许称“辆”也不是很确切。它只不过是几块木板拼就的一个长方块,下面以短木杠为轴,两根轴,四个轮子,而这轮子却也是木头所制,这便显得很独特,当然这也是条件所限,小车的主人家境还不是很宽裕,还买不起那种充气的橡胶轮,况且这种东西在那个年代也很少见。
这辆独特的小车在炎热的夏季每天必是停放在这株柳树下的,小车上也总放着一只高约两尺的瓦瓮。我不知道其它地区是否也用这种容器,陶泥烧制,灰蓝色,我的奶奶曾用这种东西酿醋,或者是盛放面粉,有时也泡泡豆芽等等。
小车上的这只瓦翁总盛着多半瓮凉开水,上面盖一只木质的锅盖,锅盖上也总放着一只粗瓷碗,碗口处一圈蓝色的小花。小时候我们县城有卖凉开水的,放点茶叶,两分一碗,象这炎热的夏季分外地抢手。不过我们这只瓦瓮中没有茶叶,所盛的凉开水也不是拿来换钱的,若是有路人走着走着渴了,而恰巧又从这株柳树旁经过,那么您不必担心口袋有没零钱,也不用客气,拿了那粗瓷碗舀上水来,“咚咚……”地喝上一碗,夏天的凉开水也是很馋人的,而柳树下又有几方石墩,也可坐下休息一会儿,解了上衣扣子,揩一把汗,一边以衣襟或者草帽扇着凉风,一边喝着凉开水,那叫一个惬意。
距柳树大约一二十步远的地方有一所小院落,推开坦露着木质本色但因年代久远早已发黑发暗且凹凸不平的木门,左手处有个狗窝,这时那只年老的黄狗势必要冲着你“旺旺……”直叫,并且不断地拽扯着约束它的铁链,不过,不用怕的,右手那间简陋的厢房中或者紧挨着厢房所建明显更加简陋的灶房里肯定会走出年老的女主人或者男主人,一边凶着黄狗一边歉意地向你笑着,这就是我们的老婆婆和老爷爷。
为什么要在称呼前加一个“老”字呢?这是我们的长辈在我们刚开始学话,第一次走到村口,恰又碰到了这家的男主人或女主人时便开始让我们这样称呼的,在这个基本上都姓赵的村庄他们属于外姓,不是象我们这般土生土长,世代居于此地。这对老夫妻是从外地流落至此,独门独户便就住在了我们村口,那时候门前的柳树还没有这么粗,那时他们还是身强力壮的一对儿。
已是年老体弱的他们或许该去安享晚年才对,或许已搬至村中他们的孩子也劝说过他们,但是每个夏日那个瓦瓮总在,而且不论何时,只要不是太晚,只要晚霞还没升起,只要还有过路的行人会感到口渴,那么揭开那木质的锅盖将粗瓷碗伸进去总是能舀出水来的。
夏收的季节是两位老人最忙碌的时候,女主人在灶房烧好了开水舀进锅台旁的陶瓷面盆里,等到稍凉一点,不是太烫的时候,男主人便会用水桶半桶半桶地提到门前的柳树下,这时或许正坐着一个,两个或者好几个歇息的农人,便急忙站起来忙不迭地去接老人手中的水桶,老人却总是笑着:我还没老呢!你们歇,你们歇!但终拗不过还是将水桶交出,由着他们去做。闲暇时老人也会坐下来和乘凉休息的人聊会天,扯扯闲话,拉拉家常,谈谈今年的收成。夏收季节在这柳树下喝口水谋得片刻休息的大多都是我们村的,自然都熟悉,自然都聊得非常开心,时不时响起几声爽朗的笑声。
小时候学校放了忙假我回故乡总会看到这样的场面,不过那个季节大家都很忙,即使小孩子也很少有片刻的闲暇,我又天生的拘谨性格,每次从柳树下经过,却很少去抢喝那免费的凉开水。
那株柳树因村中阔修水泥路面而早就不在了,两位老人也已相继去世,那所小院子也因无人居住而慢慢衰败直至最终拆除,年代久远的土墙被拍碎了洒到了田间。
我看着道旁一株株闪过的柳树,不知为何突然却想到了这些,我想,总有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