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7杜甫七古《又观打鱼》读记

杜甫七古《又观打鱼》读记

（小河西）

又观打鱼

苍江渔子清晨集，设网提纲取鱼急。能者操舟疾若风，撑突波涛挺叉入。

小鱼脱漏不可记，半死半生犹戢戢。大鱼伤损皆垂头，屈强泥沙有时立。

东津观鱼已再来，主人罢鲙还倾杯。日暮蛟龙改窟穴，山根鳣鲔随云雷。

干戈兵革斗未止，凤凰麒麟安在哉？吾徒胡为纵此乐？暴殄天物圣所哀。

此诗作于宝应元年（762）七月，时杜甫送严武回朝至绵州。绵州刺史杜济设宴在江楼招待。江楼在涪江东津渡。杜甫在这儿观看了渔人打鱼、饔人杀鱼。先写了一首《观打鱼歌》。意犹未尽，又写了这首诗。

苍江渔子清晨集，设网提纲取鱼急。能者操舟疾若风，撑突波涛挺叉入。

小鱼脱漏不可记，半死半生犹戢戢。大鱼伤损皆垂头，屈强泥沙有时立。

提纲：提起网的总绳。《尚书-盘庚》：“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南齐书-高逸传-顾欢》:“臣闻举网提纲，振裘持领，纲领既理，毛目自张。”

撑：撑船。《下泾县陵阳溪至涩滩》（李白）：“渔子与舟人，撑折万张篙。”《江行无题》（唐-钱珝）：“撑开小渔艇，应到月明归。”

挺叉：《西征赋》：“垂饵出入，挺叉来往。”注：“叉，取鱼叉也。”

戢戢：密集貌；形容细小之声（象声词）；鱼张口貌。《过凌霄洞天…》（唐-于鹄）：“戢戢乱峰里，一峰独凌天。”《采莲曲》（唐-张籍）：“秋江岸边莲子多，采莲女儿凭船歌。青房圆实齐戢戢，争前竞折荡漾波。”《表夏》（唐-元稹）：“翩翩帘外燕，戢戢巢内雏。”

屈强：倔强。《史记-匈奴列传》：“杨信为人刚直屈强，素非贵臣。”《檄吴将校部曲文》（汉-陈琳）：“吴王濞骄恣屈强，猖猾始乱。”

大意：清晨渔人江上集聚，布设渔网后，提着网绳拉起渔网急着取鱼。能干的操舟迅疾如风，撑着渔船挺着鱼叉突入波涛。（写打鱼。）小鱼脱网多得不可计数，半死半活仍挤在一起。受伤的大鱼都垂着头，有时还倔强地立在泥沙中。（写打鱼的结果。）

东津观鱼已再来，主人罢鲙还倾杯。日暮蛟龙改窟穴，山根鳣鲔随云雷。

干戈兵革斗未止，凤凰麒麟安在哉？吾徒胡为纵此乐？暴殄天物圣所哀。

鳣（zhān）：鳣鱼。鲔（wěi）：鲔鱼。鳣鱼和鲔鱼可能是鲟鱼和鳇鱼的古称。《硕人》（诗经）：“鳣鲔发发。”《尔雅-释鱼》郭璞注：“鱣，大鱼。似鲟而短，鼻口在颔下，体有邪行甲，无鳞，肉黄，大者长二三丈，江东呼为黄鱼。”“鲔，鳣属也,……有一鱼状似鳣而小。”《埤雅》：“鲔，仲春从河西上，得过龙门便化为龙。”《东京赋》（汉-张衡）：“王鲔岫（xiù）居。”（岫指山穴）。（总之，鳣鱼、鲔鱼是大鱼也是神鱼。）

干戈兵戈：此时史朝义之乱未息，吐蕃入侵未止。（七月十六日，原严武部下西川兵马使徐知道在成都叛乱。未知此诗写作是在其前还是其后。）

凤凰：瑞鸟。麒麟：瑞兽。《淮南子》：“飞龙生凤皇，凤皇生鸾鸟，鸾鸟生庶鸟，凡羽者生于庶鸟。”《礼记-礼运第九》：“麟、凤、龟、龙，谓之四灵”。《淮南子-地形训》：“毛犊生应龙，应龙生建马，建马生麒麟，麒麟生庶兽，凡毛者，生于庶兽”。

吾徒：吾辈。《答宾戏》（汉-班固）：“孔终篇于西狩，声盈塞于天渊，真吾徒之师表也。”

暴殄（tiǎn）天物：原指残害灭绝天生万物。指任意糟蹋东西。《尚书-成》:“暴殄天物，害虐烝民。”《再思》（唐-韩偓）：“暴殄犹来是片时，无人向此略迟疑。”

大意：再次回来东津渡观鱼，主人撤掉了鲙鱼，倒满酒杯。天色已晚，蛟龙也许会移窟而居，山下洞穴的鳣鱼鲔鱼也许会随云雷迁徙。战乱连绵至今未休，哪里还有凤凰麒麟？吾辈为什么纵情此乐？暴殄天物会让圣人（或圣上）悲哀。

诗意串述：这首诗16句。首4句写渔子取鱼。关键词是“急”。渔子们急着赶到江上，急着“设网”，急着“撑突”，急着“提纲”，急着“挺叉”，急着“取鱼”，动作迅疾如风。接着4句写眼见鱼的下场。小鱼虽脱漏，但已“半死半生”。大鱼皆已损伤，还在泥沙上挣扎。惨不忍睹。再接着4句写想象中神鱼结局。再次来到东津，主人已不上鲙鱼，改为饮酒。杜甫由此联想：或许天黑之后，蛟龙都已“改窟穴”，原来山脚下洞穴中的鳣鱼鲔鱼等大鱼神鱼也都“随云雷”迁徙了。总之，前12句的意思是：渔子们在竭泽而渔。末4句是重点。现在史朝义未灭，吐蕃入侵未止，兵戈未息，天上的凤凰、地上的麒麟已看不到，还要把江河中的蛟龙、鳣鲔这些神鱼赶走？还要把大鱼小鱼一网打尽？我辈为啥要以此为乐？这不是暴殄天物吗？即便当今没圣人，“圣上”难道不会感到悲哀？显然，杜甫从渔子打鱼想到了朝廷的“竭泽而渔”。小鱼、大鱼指的是各层次的百姓。蛟龙、鳣鲔、凤凰、麒麟或指的是各种优秀人才。杜甫感叹，朝廷竭泽而渔，皇上难道不感到悲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