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守敬说贴
杨守敬将帖分为三大类:
第一、集帖,包括《淳化阁帖》、《停云馆帖》、《戏鸿堂帖》、《玉烟堂帖》等三十余种;
第二、某一家法帖,包括钟繇《宣示帖》、王右军《兰亭序帖》、苏东坡《西楼帖》等二十余种;
第三、小楷帖,包括王大令《洛神十三行》、王右军《黄庭经》、王右军《乐毅论》、颜鲁公《小字麻姑仙坛记》等十余种。
这一部分对历代刻帖流传、真伪、优劣等,进行了详细地考证和评述。如王羲之《黄庭经》,杨守敬指出:“王右军书《黄庭经》,《黄庭经》传本甚多,余见‘宋拓本’与《乐毅》同笔法。又一刻本,则清挺峻拔,是《停云》祖本。《馀清斋》所刻则是褚临。后附右军《霜寒帖》,亦疑褚临,秀雅绝伦。《诒晋斋》刻本则纵横跌荡,如生龙活虎,大抵唐人临本。刘石菴以为光尧御笔,非也。然孙过庭所谓‘书《黄庭经》则怡怿虚无’者,亦不似。”⑨这种对《黄庭经》不同刻帖流传风格的讨论形象而生动。此外,他还以“刚劲”之气论鲁公行书,“古劲绝雅”论怀素草书,可见其对唐人行草的推重,而对刻帖真伪、优劣的考评客观翔实。
杨守敬评贴记:
集帖萌于南唐,升元、澄清,犹有存者,孙退谷藏本,南海伍氏重刻之,皆右军之迹,选择实在淳化之上。
宋之淳化阁帖,汇为巨观,然真伪杂糅,米襄阳、黄长睿已疵议之,董香光尤所不满,盖以所见墨迹对校,即真者知其钩刻亦不精也。然历代名迹多载其中,神理虽亡,匡廓犹存。在宋时已不知翻刻几本。说者谓祖本是枣木所镌,厥后木裂,以银钉连合之,谓之银钉本。然每卷末,明云摹勒上石,则枣本亦翻刻也。贾似道重刊,今亦不存,存者亦翻刻也。又有所谓马槽本,颇清劲。明代刻本甚多,以肃府本为最,石在兰州,今亦断缺。余见顾从义刻本,实不在肃府之下。又有袁永之刻本,大抵皆从宋本出。至国朝顺治间,费甲铸刻于西安者,则又从肃府翻雕。又有王觉斯本,易为长折,亦不精。至乾隆间,以内府所藏毕士安本重摹,选石既精,复以御制墨拓之,固应为阁帖之冠。
宋徽宗大观帖十册,增损阁本,篇幅加高。余所见宋拓,唯南海伍氏所藏三册,有成亲王跋。其他旧本数通,似皆重刊,然墨色亦古,当是明代拓本,而藏之以为宋拓,则谬矣。
淳熙秘阁帖,亦增损阁帖者,余所见当亦明代重刻。有所谓修内司本者,此帖罕见,苏州沈秉成有藏本。余于宣统元年,见有自苏州携来沪上求售者,知为沈秉成旧藏,其中所存以阁帖为多,索价千金,然帖虽旧而神采未足也。
戏鱼堂帖,宋刘跂辑刻,亦增损阁帖为之,原石亦久不存,今存世者翻刻耳。帖首所摹诅楚文、泰山刻石全文,他处罕见。
曾宏父凤墅石刻,以所见墨迹上石,不复依仿阁帖,旧为汉阳叶东卿所藏,今在端午桥家。
曹氏宝晋斋帖,前人谓在宋刻诸本之下,然原石至明代犹存,市上往往见旧本。在宋时虽为下驷,而今为上驷焉。又有潭帖、鼎帖、利帖,大抵翻刻阁帖者,余皆未之见。
汝帖,余数年前于鄂城见旧本,有翁覃溪跋,定为宋拓,然亦模泐殊甚。
绛帖原刻,余见孙退谷藏残本三册,今藏端午桥家,其标题仍是历代帝王帖第几,历代名臣帖第几。今市上传本,乃标题为绛帖第几,足知其伪据。吴荷屋云:天下今无绛帖全本。
星凤楼帖,南宋曹彦约摹刻。
明代有晋藩宝贤堂帖十二册,大抵翻刻大观帖,而续以宋、元书。又有小宝贤堂帖四册,则皆宋、元人书。东书堂帖,亦明藩王所刻,亦根源阁帖,而有增损。
停云馆帖十二册,明文徵明所集刻,前一卷小楷,根源宋拓,以下则多以墨迹上石。当时其门下即重刻一部,故有文刻、章刻之分,今皆残缺。有补刊者,不足观矣。
真赏斋帖四册,明无锡华氏所辑,甚精。后石毁于火,华氏复重刻之,故有火前、火后之本。今并火后本不易得,市上传本又经翻刻者。
郁冈斋帖六册,明王肯堂所辑。王氏收藏颇富,故所刻有不常见者,今原拓亦希矣。
戏鸿堂帖十六册,香光见闻既博,抉择亦精。初本木刻已多失真,后又为石刻,尤为重浊。王虚舟疵为明代集帖之最下者是也。
馀清斋帖八册,明吴用卿刻,大抵皆以墨迹上石,又得杨明时铁笔之精,故出明代诸集帖之上。其石乾嘉间尚存,无翻刻者。余竭力搜得三部,以一部售之日本山本竟山,家存二部,今未卜存亡,惜哉!
玉烟堂帖十六册,海宁陈氏所刻,大抵翻摹旧刻,唐、宋剧迹,多赖以传。
渤海藏真帖,亦海宁陈氏刻,皆以墨迹上石。其中灵飞经一册最为精劲,为世所重。翻刻本无虑数十百通,皆不能乱真。原刻以斋室二字不坏者为旧拓,无“十八刀”者次之,董跋不断者又次之。
三希堂帖三十二册,乾隆间以内府所藏墨迹上石,刻手颇趋圆润,以御制墨拓之,绝精。当时以赐臣下者皆一律。近日拓本,纸墨皆逊矣。
秋碧堂帖六册,国初梁清标蕉林以所藏墨迹上石,模刻之精,下真迹一等。顾所选皆高古绝俗,故宝之者少。
快雪堂帖五册,冯铨所辑,刘雨若镌。其中有从墨迹出者,如快雪时晴帖,及苏、米等帖是也;有翻旧刻者,如所收右军诸书、颜鲁公诸书是也。摹刻之精,当时目为鬼斧神工。然如乐毅论,的是后人临本,毫无古意,特以笔迹近时,利于场屋,人争购之。冯固涿人,故初拓淡墨者谓之“涿拓”。后其石归闽中黄氏,皆重墨拓者,谓之“建拓”。后黄氏以其石献于内府,谓之“内拓”。此帖近得一“涿拓”者,非数十百金不可。而乐毅论、赵书兰亭十三跋、闲邪公,翻刻尤不可胜数,而其他皆视若土苴,其实买椟还珠也。
经训堂帖十二册,乾隆间毕沅秋帆所集,皆以墨迹上石,其中如徐季海朱巨川告敕,所摹蝇头小楷,皆不失笔法,可谓精能之至。又如赵松雪洛神赋,钱梅溪疵为伪迹,亦非过诋也。
诒晋斋帖八册,成亲王以所藏古人墨迹属袁治上石,摹刻最精,出三希堂上,顾流传不多。其中所刻黄庭经,真无上神品,非唐人不能。以为光尧御笔者非也。
玉虹楼帖、玉虹鉴真、谷园摹古、瀛海仙班,合之几百册,皆曲阜孔继涑所刻。玉虹楼帖,皆张得天一人书;玉虹鉴真,据其题,似皆从墨迹出,按之殊不尽然;谷园摹古,从旧拓名迹出;瀛海仙班,则同时人手札也。
墨缘堂帖八册,金陵蔡友松辑刻。契兰堂帖,浙江谢氏刻。听雨楼帖四册,滇周于礼集刻。平远山房帖四册,大兴李味庄辑刻。
听帆楼法帖四册,南海伍俪荃辑刻。
十七帖一册,所刻皆右军一人之书,选择最精,在宋以魏泰藏本为最。宋拓间有存者。馀清斋所刻为佳,来禽馆刻本次之。
摹二王书者,明嘉靖间缪氏所刻二王帖,上、中、下三册,大抵皆从宋刻善本出,相传出王元美手,宜其鉴别之精。近日苏州重刊于留园者,不足观矣。(二王帖所刻为王羲之及王献之书。)
忠义堂颜帖,皆宋代搜辑颜鲁公书。余所见道州何氏重刻本、直隶袁开第重刊本,其中若祭侄稿、小字麻姑仙坛记,皆与他本不同,赠裴将军诗尤奇伟,为鲁公绝作。
范氏义庄帖四册,皆范氏一家告敕诸题跋。石在苏州范文正公祠堂。
蔡忠惠荔香室帖,闽刻四册,其中有小楷茶录一册,颇精。又有钱梅溪搜辑蔡书数册,大抵从诸集帖出,甚精,盖钱本工镌石也。
东坡西楼帖原刻,余于端午桥处见一大册,原为英兰坡物,曾重刻之,然不精。广东廖氏刻于京师南海会馆者较胜。
又有明陈继儒刻晚香堂帖,亦皆苏书。余尝得旧本凡二十馀册,不及西楼之精,然选择亦不甚谬。今苏州有翻刻,则失真矣。
景苏园帖六册,此余为成都杨葆初所选刻,大抵皆从旧本摹出,皆流传有绪之迹,绝少伪作,固应为苏书巨观。
米襄阳书,世多伪作,有白云居帖,今亦罕传。苏州重刻,庸陋不堪。
又有英光堂米帖,是宋岳珂所集,余见上海徐紫珊(渭仁)所藏一册,有重刻本。又见一本,前后二卷皆大行书,皆不全,然亦率易之字,足知其选刻未精也。后有翁覃溪跋,近日见于沪上汲修斋古董铺。
辑山谷书者,不少概见,南昌万氏有辑本四册,多草书。唐宋八大家帖八册,皆从各集帖翻出,抉择亦未精。
元赵松雪书,有清华斋帖四册,又有松雪斋帖四册,不过九牛一毛耳。以松雪书传世者不胜收耳。
明董香光书,有小玉烟堂四册,又有莲花经七册,海宁陈氏所刻最精。
国朝康熙间有奕禧香泉玉宁堂帖六册,乾隆间有张照得天玉虹楼帖八册,又有刘墉石庵清爱堂帖二册。
包慎伯(世臣)倦游阁帖二册,慎伯以侧笔取妍,可谓能自树立者,而邈视右军则妄矣。
锺繇尚书宣示帖,阁帖载之,翻刻者亦多。余见南海伍氏藏宋拓大观帖,绝精。嘉庆间张叔未曾得一石,亦佳,惜流传不广。
千字文,郁冈斋刻之,三希堂亦刻之。元常安得有千字文传世?或以为右军所临,右军亦安得有千字?此帖墨迹,余于苏州顾子山家见之,纸墨皆古,大抵唐、宋人所为。
贺捷表,郁冈斋刻之,结体虽古,颇嫌有做作气。
荐季直表,此帖元时始出,真赏斋刻之,王良常以史考,殊不合。或以为李伯时作。
陆机平复帖,秋碧堂首载之,古健瘦劲,有董香光跋。诒晋斋亦刻之,祁隽藻又刻之,稍肥钝。
出师颂,相传为史孝山书,今世所见章草,以此为最古。戏鸿堂刻之,三希堂刻本尤佳。月仪,相传为索靖书,郁冈斋刻之,墨迹今尚存,在端午桥处。
王右军兰亭序,右军之书以兰亭最为烜赫,真迹殉葬昭陵,世传皆临本。以“定武”刻本为最,相传欧阳信本所临。合“定武”原刻,海内不数本。有赵子固“落水本”,乾隆藏内府有“荣芑本”,道光间归吴荷屋,是流传有绪者。其他收藏家所称“定武本”,大抵宋时翻本,盖宋南渡后,好事者家刻一石,游氏所藏,已数百通,今日以笔墨定之,孰非宋拓,遽执为真“定武”,不值一哂也。翻“定武”者,以程孟阳为最佳,石在焦山,“王晓本”次之,吴荷屋所刻“晋府本”又次之,余邻苏园刻之。又有所谓何氏本者,世称“定武”佳本,其实亦后人临本,勿论全失冲和之气,其篇幅亦较各本短缩数分,此岂从原石出耶?又有“张金介奴本”,相传为虞永兴临,馀清斋刻之,秋碧堂亦刻之,皆佳。又有“神龙半印本”,帖之首尾有“神龙”半印,故名,相传为褚河南临本,明丰坊刻之。诒晋斋所刻又一本,亦称褚河南临,有米跋。又有米氏巾箱本,亦称褚河南临,渤海藏真刻之。又有冯承素本,内府刻之。谓之兰亭八柱。又有所谓薛稷本,有曾绅题,纤弱不足观。
快雪时晴帖(自此以下右军诸帖,皆墨迹流传有绪者),此为右军真迹最有名之帖,刻于快雪堂帖之首,有赵松雪跋,三希堂帖亦首载之。
思想帖,馀清斋刻之,赵松雪跋,称为龙跳天门,虎卧凤阁,实足当之。袁生帖,郁冈斋刻之,真赏斋亦刻之。胡母帖,馀清斋刻之。
行穰帖,馀清斋刻之,绝佳。三希堂刻之,有董香光跋。官奴帖,馀清斋刻右军书,除快雪外以此为最。董香光最所激赏。
裹鲊帖,明末真迹尚存,孙退谷尝刻之,有米友仁跋。余邻苏园帖从之出。
远宦帖,此帖惟叶东卿所得于厂肆,与送梨帖同刻于一石者,殊佳,不知何人所刻,余邻苏园帖从之出。破羌帖,宝晋斋载之,最有名。玉虹鉴真重刻之。
头眩方帖,筠清馆据宋本重刻,或以为欧阳信本所临。
迟汝帖,馀清斋刻之,有虞伯生跋,称其笔势雄强,为右军书。日本有墨迹三段,亦佳,纵非右军,亦唐人摹本。
王大令鸭头丸帖,馀清斋刻之,有宋高宗赞,清超绝尘。阁帖已刻之,重浊不堪矣。观此足知董香光深不满阁帖,有此实证,知非故为轩轾也。兰草帖,馀清斋刻之,此帖沉着痛快,已开颜鲁公之先。
送梨帖,此帖各集帖多收之,唯叶东卿所得于厂肆,与远宦帖同刻一石者为胜,余邻苏园帖据之。东山帖,馀清斋所载,以为大令书,恐未然。或以为米虎儿书。
地黄汤帖,筠清馆载之。
异趣帖,戏鸿堂帖刻之。余别得单刻本,殊佳。三希堂亦刻之,或以为梁武帝书,近之。
万岁通天帖,皆右军以下王氏一家人书,唐时藏王方庆家,后有岳珂跋。真赏斋刻之,绝佳。三希堂复刻之。此帖各有面目,各有笔意,以视阁帖所刻历代人书,虽结体稍殊,而笔法大同者,真不善钩摹矣。
智永真草千文,宋薛嗣昌刻,此右军嫡嗣真草,皆应规入矩。今石尚存关中,纤瘦不足观矣。旧拓又有刘雨若刻本,从墨迹出,亦精。智师千文,固不止一本也,日本亦有一册,余得一影照本,此或唐人所临。
智永归田赋,馀清斋刻本,有元人龚绣跋。千文今已磨泐,观此可知永师嗣响右军之概。唐太宗草书屏风帖,超妙。石在太原,当与欧阳草千文同看。
虞世南汝南公主墓志,此墨迹乾嘉间尚存,毕氏经训堂刻之,颇佳。虞永兴积时帖,馀清斋刻本最佳,下笔如天马行空。
欧阳率更史事帖,快雪堂所刻二通,绝佳,有宋徽宗跋。观此足知率更独有千古。又有梦奠帖玉虹鉴真、由余帖,格律亦是,神理稍逊矣。又有草书千文,石出京都,缺前数翻,成亲王补之,亦超妙,又有行书千文,完整无缺,题曰穿柳堂帖,石亦出京师,为叶东卿所得,此当学欧书者为之。
褚河南枯树赋,此帖古集帖多有之,今以周于礼听雨楼为最佳。余邻苏园帖亦刻之。
褚河南倪宽赞,三希堂刻之,王澍、蒋衡表章此帖最力,信剧迹也。又有随清娱墓志,最晚出,言是司马迁之妾,离奇之至,恐好事者为之。陆柬之五言兰亭诗,蔡氏墨缘堂帖最佳,是脱胎右军官奴帖者。
孙过庭书谱,书谱有太清楼刻本,南海伍氏有翻刻,又有薛绍彭刻本,近有石印本。停云馆亦刻之,皆未佳。唯国初安麓村所刻绝精,有陈香泉释文。此石后归临川李氏,又归端午桥,惜有磨泐处。此帖翻刻者甚多,皆可观。孙过庭千字文,馀清斋刻之,内府亦刻之。
李怀琳书绝交书,停云馆刻之,自是唐人之笔,若云临嵇叔夜,未必然也。
徐季海朱巨川告敕,季海在唐时几与颜鲁公齐名,而流传简札颇少。此帖沉着痛快,刻于经训堂者最佳,末有当时诸名臣押,字小如蝇头,刻之不失笔法,亦绝技也。
唐明皇鹡鸰颂,明皇碑版已开圆熟之派,此帖柔而有骨,故自可传。
张长史肚痛帖,狂草始于长史,肚痛帖刻于关中,最有名。春草帖刻于戏鸿堂,亦不失矩度。又有千文残字,刻于群玉堂帖,吴荷屋筠清馆重摹之,则纵宕权奇。而又有古刻郎官题名记,则端楷,无一笔倚侧。若非古刻,几疑非长史书矣。
颜鲁公论坐位书,行书自右军后,以鲁公此帖为创格。绝去姿媚,独标古劲,何子贞至推之出兰亭上。此石刻于宋时,日日毡拓,丁丁之声不绝于耳,而无多剥蚀,当时选石之精无出其右,不第刻手之良也。
颜鲁公祭侄稿,此帖忠义堂刻之,最遒厚。次则馀清斋所刻亦佳,然与忠义堂面貌殊异。或以为是宋人临本,然宋人未闻有此风格也。余邻苏园刻之,则从馀清出也。
颜鲁公祭伯父稿,鲁公三稿并重,顾此稿古抚刻者无多。郁冈斋所刻,当是从古刻翻出,不能与坐位、祭侄并论。不然亦后人临本。
张令晓告敕单刻本,此纯以圆润胜,颇似赵松雪,然以郭家庙碑阴证之,固可信亦鲁公书也。
刘太冲叙,戏鸿堂刻之,自是鲁公杰作,然钩刻未精。吾友罗振玉从京都某王家得墨迹,亦绝佳,然亦恐是宋人临本。鹿脯帖,快雪堂刻本佳。
寒食帖,快雪堂刻本,然亦涿拓木刻者,佳。
蔡明远帖,快雪堂、馀清斋皆有刻本,而面目各不同,疑快雪从古刻翻模,馀清则以墨迹上石,然馀清疑是后人临本。
赠裴将军诗,忠义堂刻本,奇崛雄伟,不可逼视。董香光有临本,见三希堂。
瀛洲帖,此帖墨迹,余从京都王孝禹处见之,有元人张晏跋,余邻苏园帖从之出,戏鸿堂亦刻之,未精。
笔法十二意,听雨楼刻本,亦自沉着,然以视坐位、祭侄,则去之远矣。
颜鲁公三表,近世始刻于扬州包氏,格意圆熟,无鲁公刚劲之气,考之于史,亦不合,当是伪作。
柳诚悬五言兰亭诗,戏鸿堂刻之,内府得墨迹并戏鸿堂本亦刻之,合之各本兰亭,谓之兰亭八柱。
怀素草千文,停云馆刻本,墨迹藏焦山,寺僧又刻之,古劲纯雅,自是真迹。焦山又有一本,稍圆润,亦佳。至关中所刻大字千文,则恶道俗劣,真米元章所谓酒肆书矣。
怀素自叙帖,此帖宋集帖多刻之,然纤弱狂怪,所见无一佳者。怀素藏真律公帖,石刻于关中,殊劲健。
怀素苦笋帖,诒晋斋刻之,有米友仁跋,高古超迈,足知烜赫一代端赖此种,恐颜鲁公不能过之。余邻苏园刻之。
怀素圣母帖,石刻亦在关中,颇圆润,无犷气,然以视藏真律公,已邈不可追矣。林纬乾深慰帖,停云馆刻本,神似颜鲁公。杜牧之张好好诗,秋碧堂刻之,此帖疏散不立格,然自是别裁。
杨凝式神仙起居法,停云馆刻之,脱胎怀素,虽极纵横而不伤雅道。又有步虚词,刻于戏鸿堂,亦是其体,惜刻手稍劣耳。
杨凝式韭花帖,此帖墨迹本为项子京所藏,国初帖多载之,然多失真,道咸间为扬州董恂所得,精刻于石,醇古淡雅,实足为三唐之殿,李西台未足以相拟也。
王右军书乐毅论,王右军小楷,以乐毅论为最,今传世者鲜佳本。余见汉阳叶氏所藏宋拓本,有翁覃溪跋,古厚浑沦。次则馀清斋所刻,称以梁摹墨迹上石,覃溪不信之,然纵非梁摹,亦必唐人临本,然孙过庭所谓写乐毅,则情多怫郁,已不可见。此外则有停云馆所翻越州石氏本,自“海”字以下缺,所谓“海字本”也。石氏原本,近日临川查氏有石印本,然稍嫌纤削。至快雪堂所刻,毫无古意,或谓是宋人临本,而世俗多好之。
王右军书东方画赞,余见宋拓本,结体与宋拓乐毅论略同,馀清斋有缺字,玉烟堂刻本从宋拓翻出。
王右军书曹娥碑,曹娥碑字体尤小,易方为扁。吴荷屋所刻筠清馆帖,帖眉有唐人题字,是从宋拓出,其他翻本删唐人题字,非也。又有所谓遗教经者,山谷已云不及乐毅论,今传世本则尤庸俗。
王右军书黄庭经,黄庭经传本甚多,余见宋拓本与乐毅同笔法。又一刻本,则清挺峻拔,是停云祖本。馀清斋所刻则是褚临,后附右军霜寒帖,亦疑褚临,秀雅绝伦。诒晋斋刻本则纵横跌荡,如生龙活虎,大抵唐临本。刘石庵以为光尧御笔,非也。然孙过庭所谓书黄庭则怙怿虚无者,亦不似。
王大令书洛神十三行,世传唐荆川所藏本,有柳诚悬跋者为真迹,余以为不似晋人之笔,或即是诚悬临本。康熙有人自葛岭得玉石本,有贾秋壑印,有翁萝轩跋。原为绿玉本,旋有人以白玉翻之,遂有绿玉、白玉之分。又其后则翻本百出,无虑数十通,良由字少易成故,要之,必非大令真迹也。又有王元美所藏洛神赋,全篇墨迹体杂行草,殊有古意,当是后人以意为之,托之大令耳。
虞永兴书破邪论,余见宋拓颇与右军曹娥相似。玉烟堂刻本亦可观。
欧阳率更书千字文,此帖宋拓,雍正间为王良常所得,结体紧严,自非信本不能。长沙常氏有翻本。汉阳叶氏又于丰润得九歌残石,不及千文之谨严。
褚河南书老子西升经,玉烟堂刻之,的是褚法。
王居士砖塔铭,此志神似褚河南,自是唐墓志第一,而上官敬客当时无书名。明万历间出土,今石已破碎,初拓本已如星凤,翻刻者无虑数十通。
顾升瘗琴铭,余得汉阳叶氏宋拓本,铭后附心经,用笔结体神似欧阳小字千字文,京师琉璃厂有刻本,直是后人重写,神貌皆不似。
颜鲁公小字麻姑仙坛记,世传此帖有二通:一为蝇头书,刻本甚多;一字体稍大,如蚕豆,刻忠义堂帖,相传为宋僧书。然谓蝇头非鲁公书,诚有见。若刻忠义堂者,古雅如鼎彝,不惟非鲁公不能,且是鲁公书最高者,故余邻苏园帖复刻之。
颜鲁公自书告敕,秋碧堂刻之,此鲁公楷书,与所书碑版绝异。
颜鲁公竹山联句,秋碧堂刻之,纯以古拙胜。(自书告敕及竹山联句,或谓非鲁公真迹。)
柳诚悬书清净经,停云馆刻之,甚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