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伕•LK：闲话史湘云的“点绛唇” / 开普饭

文/車伕·LK

史湘云作为贾府的客人而常逗留贾府，由于贾母喜爱本人又冰雪聪明，很会来事，过着主子般的生活，其性格豪爽，遇事以大态度相揖让，故贾母之外的主人奴仆甚至眼力架特高的袭人都和其交好。人精的宝钗出资帮助她，嘴尖的黛玉也觉得她是可以单独与之联句赏月的闺蜜。以黛玉的心性能进入眼框中的人本极稀罕，而愿意在一块共度良辰，吟诗赏月的人自然就当属于凤毛麟角。翻捡红楼梦全书，黛玉有独个一人在房中作诗的事，然后是在诗社吟诗，除其之外就是和史湘云联句。林妹妹高期如此，要获得她的青目与之交厚，没有些学力和天赋恐怕是难乎其难。

二人固然有些身世类似，生同病相怜的感觉，但还是有差异的。黛玉身傍嫡亲外祖母，两个亲舅舅，单是这两点就把湘云比下去一大截。而湘云固然得老祖宗喜欢，却总没有人站出来拍胸口保：贾母对湘云和黛玉永远都是公正的。这点读者明白，史湘云更明白，所以当她的嘴快惹下别人恼怒自己也立马意示到不妙。曹雪芹写这一情节非为其他，只是告诉读者们，别看花团锦簇的女儿们有说有笑，实则内心里过的十分的累，十分的小心防备。玫瑰花三小姐骂“乌眼鸡"，也不定就单说的下人，更有可能还影射了周边的姐妹。

湘云惹恼了黛玉是生活中一朵极小浪花，并无多大涟漪，书中再没有写这个小浪花了。可读者们想必明白，私下里史湘云在自己内心是要反省这件事的。大凡聪明人对一日三反省都看重，只有不断刷新自己才能保持跟上大队的步伐不掉队。湘云如何反省细节描写书中是免去了，却又远远地响应。这个手法正是人们推崇曹雪芹高明之所在，铜山东崩，洛钟西应。湘云应声出在何处，出在那只小令点绛唇。溪壑分离，红尘游戏，真何趣，名利犹虚，后事终难觅。这是用元曲写的一枝小令，同时又是一只谜语，谜底是猴。是那种走街串巷，耍玩把戏的猴，这些猴子机变百出调皮捣蛋的特点为人所共睹，但失掉了尾巴这个显明的特征又总被人忽略，这一被多数人忽视的现象落在湘云眼中，被其抓住进而做了深加工，创造出崭新的艺术形式焕发光彩，耀目至极。把身边的诗侣们弄得瞠目结舌，面面相觑，直到宝王揭开宝盒亮出骰子她们才回了神，叹服之余骂其刁钻。这一骂最精彩，试问，那件文学艺不是蒙着迷彩服上埸，先是各种铺设，钓人胃口，直到末时才见铁骑突出，以搏得奇兵取胜之效始能收到喝彩声。骂湘云刁钻，实质上是对湘云赞叹的由衷之音。

作戏的猴没有尾巴并非先就没有，牠们的尾巴是让人给弄掉的，目的是想把猴与人的联想拉得再近些，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笔者缺乏更多资料不敢臆测，现代人没有尾据研究是自我进化的结果。若是如此，则可知人是不希望自己有尾巴了，毕竟尾巴对现代人没有帮助反而是生活的累赘，去掉为宜。但是人们在进行社会活动中又总因各种原因给他人造成反感，对此类事人们作自我反省时也曰留了尾巴，日后定给自家带来拖累，要割去很困难。猴子的尾巴只要主人心够硬，备好疗伤药和去尾的工具就能下手，又假以天日调养便可，流程的可操作性倒不深奥。惟人倘因某事而留下尾巴要想善后，那流程是相当深奥且诡异，远非学着给猴子剁尾巴那样简单，利器之后抹涂红伤药就了事。

首先要圈定事情波及面的大小，受损方被伤害到何等程度都要详细考虑，次就是补过。就是补过困难，陪脸色说好话是起码级别。提礼品登门谢罪也是常有的事，至于对方是否准其入门还大成问题。主人回避，傍人虚委有之，主人相对无语有之，满脸悻悻色，言不由衷地回答没事有之。更多的是闭门羹递送给你，你当场吃下或有另法处理听便，只是告诉你梁子已经结下了。更有甚者是明面上没事，暗中有如句践在时不时的舔苦胆，磨短剑，候着。谁都怕被贼掂记，试想普通人在生活中被若有若无飘忽不定的目光关照着，会是什么感觉，岂止浑身起鸡皮疙瘩，胆怯的人只怕是哭出声来了。史湘云明面上大大咧咧的人，有和衣在青石板上酣眠之能，但她的根底是侯门千金，并非是一根炮筒子，并非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傻大姐。曹雪芹安排她挑头办菊花社，表示史湘云人情面很广，暗中有人为其护法。而这次在芦雪庵作如此谜语用意则更深。新年伊始发布一个没有结局的物件来猜，任谁都会觉得实非祥兆。普通人家且讲求猪头鱼尾，王熙凤连炮竹散了都犯忌，偏史湘云拿个没有尾巴的谜登场，曹雪芹打算告诉人们什么事，式暗示什么事。

史湘云如此重视自己不要留短处给别人以柄，作事用大大咧咧来掩饰细末的差错不足，以常理度之，发展下去她会是一个很好的生活中的弄潮儿，过得比较舒适了。从前面看也的却是这样，她跟谁都能都会说上话，还都说得拢，大度的宝钗，尖酸的黛玉，精明的探春，深远的袭人和刚烈的鸳鸯及平和的平儿，都交了朋友，她离开稍久贾府便有人挂牵。起海棠诗社的当晚宝玉就恍然大悟道：“怪道觉得差什么，就差这人"。催着贾母连夜派车去接来，贾母并未斥言反是答应今天晚了，明天一大早就派车去接来。上至贾母下到小丫头就寻不出会跟史大姑娘过不去的人。只是曹雪芹知道，生活远非如此简单，靠着聪明才智就能过上好日子，其他人又怎么办，人凭籍智慧支配了自己的命运让上帝闲置了，上帝可不乐意，过清闲日子是庶民的向往，上帝不是庶民，一旦闲了会难受，于是乎偶而也拿智慧和命运撞击，给人感觉是他赋人悲惨命运的理由很多，他可以自由随心地组合，毫无章法，进而彰显他权力的无边际。

猴子，灵长动物。智商略低于人类而远高于其他物种。但猴子和其他物种的动物相比幸福吗？上帝倘将某只猴子交付于人，它既便暂逃为庖牲，大都又沦为艺人的工具，给人开心来换取七棵栗，朝三暮四或朝四暮三任你怎么摆弄也只有七颗。限制了食量并剁去尾巴。猴子生而有尾，顾不着了，为了演出效果必须给剁了，为了目的就得有牺牲，演的好可以及时吃栗子，欠佳什么的栗子换鞭子，可怜，这鞭打的数目无稽可考，猴儿要申诉都缺乏强有力的证据，为了每天七颗板栗而挨了多少鞭打。按说新春伊始大家依照民俗是要以吉祥喜庆的题材取乐的，史湘云这支小令表面上以戏谑获得众人喝彩，谜底初想不怎么样，细想就扫兴，才年头就说到结果没有了，跟王熙凤的笑话爆竹散一地何其相似，使人怀疑二人的结局类同。这是很大的谜，苦于资料有限，往前推论阻碍重重，远非笔者所能率意操觚的，只好大胆假设，没有小心求证，甩了半截砖头出来，下文阙如。但照常规而言只会是情节的差别，根本性质会很近，理由是他们都在一个册子，档案最是讲求分门别类，懒人是这样作的，聪明人也是这样作的。

猴子没了尾巴扮演的角色给人取乐，观者一高兴也会施食，猴子得了额外之物回家后主人会不会因此而减少七颗栗子的量不得而知，但我想是会的。猴子失了尾巴对其自身有多少负效应不得而知，但以猴子自身在进化途中尚有尾巴在身而论，失了尾巴肯定有相当的适应过程。可以得知的是人不是猴子，人对自己的东西应该计较，别被光冕堂皇的理由生生夺去。猴子带着尾巴在山林自由觅食肯定比被人网住，拿下来“嘭”一刀剁了尾巴，每日七颗栗子果腹，没完没了地翻跟斗要好。由此推测，史湘云结局的悲哀更可能在诸姐妹之上。

作者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