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博弈论之二:愤怒的天使
市场中每天上演的追涨杀跌,真的只是人性的冲动?
一
市场之中,如果说哪幕情景经常上演,我想非“追涨杀跌”莫属了。
如果说,争议之大、非议之多,却又人人趋之若鹜的交易行为,除了“追涨杀跌”,想必也不会花落别家。
对这种市场中普遍发生的行为,如果只是简单的将其归结为交易者的不理性,而不做更深入的思考,这个行为本身恐怕就不够理性。
我们今天就结合博弈论中的理论模型,来谈谈“追涨杀跌”背后的故事。
二
这个经典的博弈模型,称之为“愤怒的天使”。
和囚徒的困境一样,是一个由两个玩家参与的双人博弈,其基本的结构如下:
“愤怒的天使”博弈模型
我们用一个具体的例子,来说明这些数字的一种可能的含义。两人相约共同完成某事,完成得到回报为1,未完成得到回报为0。策略α代表某人按时履约,策略β代表某人失约。
我们来看一下,如果甲乙两人同时失约,很自然回报为(0,0);如果甲失约,乙按时履约,通常的回报为(0,0),但甲可能会因为感到内疚,同时乙会因为甲失约而感到强烈的愤怒,考虑到这两点之后,各自的回报会调减为(-1,-3);同理,如果乙失约,甲按时履约,回报为(-3,-1);最后,甲乙共同按时履约,回报为(1,1)。
与囚徒的困境不同,“愤怒的天使”中不存在无论对方出何策略,自己总是有一个优势策略的情况。这是因为,如果甲按时履约,乙最好的策略为按时履约(1 > -1);甲失约,则乙最好的策略也是失约(0 > -3)。
很明显,这个博弈的最好结果为甲乙双方保持行为上的一致,因而也被称为“协调问题”,即有效协调的结果总是更好的,要么一起做,要么一起放弃。
为什么在“囚徒的困境”之中,合作尽管对双方都有利,却那么难以实现;而在“愤怒的天使”之中,合作却变得显而易见呢?
答案的关键就在于各种博弈选项所得到的结果,完全不同。
回想一下,在上一篇的第六节中,我们给出的三种打破“囚徒困境”的方法,其第二种就是不同的价值观。不同的价值观,本质的意义在于让相同的棋局,对不同的玩家来说意味着不同的结果。
因而,仁者得其仁,智者得其智。在见仁见智之中,原本冲突的棋局就化解为云淡风轻了。
三
让我们回到市场中来。
当投资者面对即将大幅波动的股价,在当下TA的最优选择是什么?
如果即将开始的是大幅下跌,那自然是早点卖出减少损失了;如果马上开始的是大幅拉升,不用说都知道是赶紧买入啦。
由于市场的涨跌存在着很大的随机性,相信没有哪位投资者总是可以做到提前获知未来的行情走势。所以,对未来价格的判断,更多的是依赖当期价格的走势。当股价掉头向下时,投资者很自然的会感到未来的价格可能会继续下跌;而当股价突然拉升时,投资者会兴奋的认为未来的价格可能会继续上涨。
如果把这个过程,和上一节“愤怒的天使”相联系,是不是突然就理解了“追涨杀跌”背后的合理性呢?
这个相互协调的过程,就是价格上涨我就跟着买入,价格下跌我就跟着卖出。
不然的话,市场涨上去了,我没买,不但没获得应有的收益,心里还会懊恼自己怎么这么犹豫。市场跌下来了,我没卖,看着账上的浮亏增加或者浮盈减少,心里那份气恼,骂自己一顿的心都有了不是。
这样经历过一次,这份悔恨会让自己的记忆加深一层。
到下次市场再大幅波动的时候,有了这份强化的记忆,我们还能继续忍住不去“追涨杀跌”吗?
四
有一些高频策略利用了“追涨杀跌”的人性弱点
我所知道的一些高频交易的策略,或者T+0的日内回转策略,有不少都是利用这份“追涨杀跌”的人性弱点。
当自动化的程序,通过市场实时的盘口,捕获到大笔买入或者判断市场短线开始了一波拉升,会迅速的提高报价,将上方的卖单吃掉,推动其他想继续买入的投资者不得不提高报价。当拉升动能不足的时候,之前吃入的买单,又会迅速的抛掉,以获利了结。
同样的,当市场行情监测程序发掘,大笔卖单的出现或者判断市场短线开始了一波跳水,会迅速的拉低报价,将下方的买单打掉,推动其他想继续卖出的投资者不得不降低报价。当下跌动能趋缓的时候,之前抛出的卖单,又会快速的买入,以锁定利润。
这种高频策略的存在,进一步加大了短线的波动性,让投资者更加无所适从。
这就好比,慌不择路的时候,又碰上了趁火打劫者。
而这些高频策略的盈利,恰恰来自于投资者慌不择路的时候,不小心从身上掉下来的铜板。
虽然每一次都不算多,但集腋成裘、聚沙成塔,一段时间之后,累积的利润还是挺可观的。
这些打劫来的利润,还有一个专业的名词,叫做滑点。即投资者所期望的买卖价格,和实际成交的买卖价格,之间的价差,就好像这笔新增的交易让市场的当前成交价滑动出去一般。
有趣的是,当类似的高频策略在市场中多了之后,它们之间也陷入了竞争,这又走到了“囚徒的困境”之中,开始了无休止的军备竞赛。
整体来讲,由于高频策略的市场容量是相对有限的,随着同质化策略变得越来越拥挤,策略之间的价格战,会一直杀到该策略品类中低效产能的现金成本之下,让它们做一笔、亏一笔,从而最终退出市场。
五
东非大迁徙
当交易的协同效应,在更大的时间与空间维度展开的时候,一幅波澜壮阔的画面就拉开了。
正所谓“牛市不言顶,熊市不言底”。
到了大牛市的中后期,巨大的财富效应,吸引着越来越多的投资者,将毕生的积蓄、甚至是借来的资金,投入到股市之中。
有人称其为“羊群效应”。
这让我想起了纪录片中的经典画面:东非大迁徙。
每年的6月份左右,坦桑尼亚大草原的青草被逐渐消耗,食物开始变得越来越稀少。
这个时候,数百万的角马,数十万计的斑马、羚羊组成了声势浩大的队伍,从塞伦盖蒂保护区北上,开启了长达3000多公里的大迁徙,终点是肯尼亚的马赛马拉国家公园。
这场为了食物与繁衍的长征,时时刻刻面临着生死存亡的考验。途中,这些食草动物的群体需要穿越狮子与猎豹埋伏的草原,提防随时出没的鬣狗群和野狗群,以及簇拥在狭窄的马拉河两岸的饥饿的鳄鱼,还有随时等待分享尸体的秃鹫群。
而这些食草动物,选择集体迁徙,很大的程度可能还是为了提升族群整体的存活度。试想,如果它们选择各自单独行动,面对沿途的凶猛动物,可能会留下更多的骸骨。
即使如此,能够从这场生命之旅中幸存下来,并返回出发地的食草动物,不到出发时候的三成。(这个数字,倒是和股市里广为流传的“一胜二平七亏”的说法颇为吻合。)
随着它们归来的还有,旅途中新诞生的众多小生命(仿佛即将进入股市的新韭菜)。
当它们逐渐长大,在来年将会和剩下的父母,再次踏上迁徙的征程。
六
这种大尺度下的狼奔豕突,会一直持续到某些关键变量所能够支撑的极限。比如,最乐观的投资者,手里只剩下了股票;或者,最悲观的投资者,手中赚满了现金。
而当这个极限点到来之前,市场常常会有若干次的假摔,或者是十分强劲的反弹。
这些假摔和强劲反弹的存在,更加加剧了市场走势的迷惑性。
而当真正的极限点来临之后,一切又走向了它的反面。
仿佛东非大草原上那不断迁徙的动物。
想到这里,我不禁陷入沉思:
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在多大的程度上保留了遗传的印记?
七
还真的让我找到了。
现代智人的大迁徙之旅
大约7万年前,人类的祖先晚期智人从非洲大草原上开始了大迁徙。令人吃惊的是,越来越多的生物学证据表明,分布在地球各处、肤色各异的不同人种,都来自于同一个非洲远亲,而不是各自单独进化而来。
这其中,最有力的证据来自于生物学家和人类学家的研究发现,地球上现存的人类只是由14万年前某一个女性或者某一族女性繁衍进化而来。
它的证明依据是只会在母亲和女儿之间单向传递(因而避免了父系基因的干扰)的线粒体基因,通过研究它的变异规律(基因突变频率,即每十万个基因每年发生的基因突变的数量,是一个常数)可以清楚的测算出现代人类发生的时间和来源。
这就是著名的线粒体夏娃学说,感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搜索相关信息作进一步的了解。
我国中国科学院院士、上海复旦大学的著名生物学教授金立,通过研究只在父亲和儿子之间遗传的Y基因(因而不受母系基因干扰),得出了类似的结论:现代人类的Y基因只能追逐到7.9万年到3.1万年之间,即共同来自于某一个男性或者某一族男性。
这两项研究的结果,导致了现代人类的历史不超过20万年,也颠覆了传统的以考古推测为主要证据的人类多地区起源论。基因科学的严格证明,让人类单一中心起源论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和承认。
直至今日,狼奔豕突一般的追逐水源地的季节性大迁徙,仍然在广袤无垠的非洲大地上上演。成群的瞪羚、角马,浩浩荡荡,从大陆的一端走向另外一端。
也许,来自同一大陆的现代人类,其嵌入基因深入的这份远古记忆,才是驱动“追涨杀跌”的原始动力。
而这份动力的背后,则深深的暗含着自然博弈棋局下的生存奥秘。
未完待续。
市场博弈论系列:
第一篇:《囚徒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