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菊：折断翅膀的鸟儿（小说•上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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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芳 菊 

1

北风呼啸，天空飘着鹅毛大雪。一条狭长的背街巷子里，一个20岁出头，容貌秀丽，皮肤光洁的漂亮女孩此时正站在巷子里卖花。

看到这位卖花女，让人不由想起朝鲜电影：《卖花姑娘》里那位女主角，两位姑娘长的都很美，但美和美不同，电影里那位女主角是鹅蛋脸，这位姑娘长着一张精致小巧的瓜子脸。

停放在路边的自行车车筐里摆满玫瑰、康乃馨、百合、马蹄莲各样鲜花。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到卖花女身上，在她头发和眉毛上凝成一层霜。凛冽的寒风里，不时响起卖花女轻柔的声音，快过年了，买束花吧！

过往行人看一眼卖花女和车筐里的花脚步匆匆离去，偶尔有人买走一束花，她冻得通红的脸上露出笑容。

我每天上下班，都要路过这位女孩卖花的巷子。我这人有点大男子气，总认为花是女人的小情小调，一个大男人手里捧束花，显得缺少了男子汉气概。自从遇到这位卖花女，我却像被施了魔法，路过她卖花的巷子，总忍不住停下来，说是买花，心却不在花上，眼睛盯住她水墨画似的大眼睛，挺直的小鼻子，精致的小嘴巴痴痴地看。长相这样娇柔美丽的女孩，却要冒着寒风大雪在路边卖花，我不由心生爱怜。

先生，找您钱！卖花女孩提醒说。我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接过钱转身就走。

这以后，好像有什么牵动着我，路过女孩卖花的巷子，总会停下来，说是买花，心却不在花上，只想和她搭讪几句。

下班后，我骑着自行车往家赶，路过女孩卖花的巷子我停了下来，她面带微笑迎上来问，先生，请问您买花吗？

我回答，是。

她热情地向我推荐，前天您买了玫瑰花，今天买束百合花吧。这花清新淡雅，摆在家里居室会显得高雅。

我欣然答应。她仔细挑选几枝百合花扎成一束递到我手里，趁此机会我抚摸了一下她那双冰冷的小手。我的失态不知她没有察觉？还是有意掩饰？她神色平静，脸上依然带着恬静的笑容。

回到家里，我找来个玻璃花瓶灌满清水把花插进去。凌波仙子似的百合花在书桌上绽放，一缕清香在屋子里萦绕。家很安静，这种安静让人觉得缺少点什么？缺什么呢？过这个年，我整30岁了。在单位我和女孩子接触不多，不知是我眼头太高，还是别的原因？月老牵了几回红丝线都没能拴住我这颗心。我想起《红楼梦》里贾宝玉说的那句话：“女人是水做的骨肉。”一个家没有女人就缺少了灵气。虽然这种灵气不像摆放的物件那样明显，却能给平淡的生活增添温馨浪漫，让家的感觉温暖又实在。我脑海里浮现出卖花女娇俏的身影，她在我心里始终是一个谜？我是个好奇的人，很想探究一下谜底，找到答案并非惟一目的……

现如今，女人的美貌不也是资本吗！她年轻又漂亮，为何不找个有钱人嫁了？那样，就不用天天顶风冒雪，站立街头，靠卖花去挣几个辛苦钱了。难道她跟我一样是单身？如果是，我和她之间是否有浪漫故事发生？还有，她能看上其貌不扬的我吗？我一个人坐在沙发里想入非非，脑海里突然涌出的一个念头，令我欣喜不已……

2

周五，我在单位赶写文件，下班时天色已晚。我心里惦念着卖花女孩，自行车蹬的一溜风，华灯闪烁的大街，人流、车流快速快速从我身边流过。朦胧的夜色里，我看到卖花女站在昏黄的路灯下，自行车筐里的花所剩不多。她看到我紧走几步迎上来问：先生您好，玫瑰和百合卖完了，剩下这些花您挑选一下，看有没有喜欢的？

这些花我全买了。我能耽搁你一会时间，跟你聊会天吗？话出口我有些尴尬，面红耳赤，脸上沁出了汗珠，我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寻找话题。

女孩睁大一双美丽的眼睛看着我，俊俏的脸上露出意外和惊讶。我很快调整好情绪，言词恳切对她说：请您不要误会，我不是坏人。我只想知道，您每天站在街头卖花，不觉得辛苦吗？冒昧的问一句，您成家了吗？

女孩听了我的话，脸上现出疑惑，继而又调皮的笑了。她从口袋里掏出张纸问：先生，请问你带笔了吗？我从公文包里掏出枝笔递给她，她很快写几个字递到我手上，字很秀气，是一个花店的名字。

星期天一早，我骑上自行车，按照卖花女孩写的地址寻找起来。在一条背街小巷里，我寻找到了这个花店。

花店里，一个多层花架上摆满了鲜花。吸引我视线的不是花架上的鲜花，而是花架旁边的那个人。只见他用嘴唇噙着花架子边沿，从门里向外拖。他小心翼翼拖着，拖的很慢、很艰难，花架上的鲜花随着他身子起伏微微颤动。我向他身上打量，只看到两只空荡荡的袖管，原来，这是个失去双臂的重度残疾人，一刹那间，我很是震惊。

花店门廊上方大镜框里，镶嵌着一幅年轻人坐在地上用脚夹住毛笔写字的大照片，小小的铺面摆满了鲜花。那位年轻人彬彬有礼地问，先生，请问您买花吗？

我仔细打量他，清瘦白净的面孔，单薄瘦弱的身体，脸上笑容像雨后晴空般明朗。

我掏出纸条展开放到他面前的小桌上。年轻人自我介绍说：我叫聂翔，我媳妇叫小瑞，这纸条是我媳妇写的。她写下地址，是看来花店的客人有没有业务给我们做？之前已经有人拿着纸条找到了这里。如果需要订花车、花篮、结婚庆典、给朋友送礼都可以联系，茶几上有名片，您自己可以看。听了聂翔的话，我暗暗佩服卖花女的精明。

眼前这位失去双臂的青年，就是卖花女的丈夫了。我不明白，花朵一样美丽的女孩，为啥要嫁给聂翔这个重度残疾人呢？不由得为卖花女惋惜。

我问聂翔：小瑞呢？

聂翔回答：她把该准备的准备好，出去卖花了。

我借机打听一下发生在小瑞和聂翔之间的故事，语气委婉对他说：小聂，我很尊重你和小瑞的人品，很想和你们俩成为朋友，你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给我讲讲你俩的故事吗？聂翔踌躇一下，问我一个问题：折断翅膀的鸟儿会飞吗？

我犹豫一下回答：那要看情况了，如果鸟儿的伤医治好了，不是照样会飞吗。我心里隐藏着另一个没说出来的答案：折断翅膀的鸟儿哪会飞！

聂翔说道，我家跟小瑞家是邻居，我俩性格很合得来，从小学到中学都在同一所学校读书，学习成绩都很好。我俩每天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小瑞你见过，她是我们学校最漂亮的女孩。学校附近有几个流里流气的纨绔子弟，经常等在我俩经过的胡同里骚扰小瑞。虽说我刚满18岁，身材并不高大，但我像个真正的男子汉那样，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毫不犹豫挺身而出保护她。

一天放学，我俩在路上正走着，突然，从巷子里冲出里几个人高马大，流里流气的坏小子，挡在小瑞前面对她动手动脚。我冲上去用身子挡住小瑞，几个坏小子一涌而上对我拳打脚踢，有个坏家伙手里拿一块砖狠狠砸到我头上。我顿时头破血流，鲜血淋淋漓漓往出流，几个家伙见惹了祸一哄而散。小瑞赶紧送我进医院，头上伤口缝了10几针，我忍着疼痛没哼一声。我奋不顾身保护小瑞的举动，打动了姑娘的芳心，她对我产生了爱慕之意。

高三最后一学期，我和小瑞抓紧复习准备高考，突然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我的一生：那是个雷雨天，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我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往学校赶去上晚自习，猛地撞到被雷雨击断的高压线上，我眼前一黑摔倒在地上。

我醒来已经躺在医院里，父母和小瑞守候在我身边，小瑞眼睛哭的通红。我血肉饱满的双臂，被高压电流冲击成了一截枯焦的黑炭，我醒来要面对的是“截肢”这个残酷的现实。

我充满光明的天空，瞬间一片黑暗，我悲痛欲绝，我为啥要醒过来呢！高压电流一下把我击死，不就一了百了啦！截去双臂，我就成了没用的废人，成了别人的累赘和负担，再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极度的绝望，我萌生了自杀的念头，我不吃不喝躺在床上，表面的沉默掩饰着我内心前所未有的的狂躁烦乱，绝望痛苦。今夜，我一觉睡过去，将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永远地沉睡下去，所有痛苦都将终止，我残疾的身体犹如一粒尘埃，坠入进大地深处。

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聂翔脸上露出忧伤，我同情的看着他。也许，每个人在遭遇突如其来的巨大灾难时，都面临着撕心裂肺的痛苦，陷入绝望的聂翔的选择过分沉重，他在沿着一条黑暗的死胡同往下走，继续走下去，黑暗将永无尽头。

聂翔继续叙说，经我这么一折腾，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似乎闻到了死亡的气息，感受到了死神的召唤，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默默等待死神降临。

朦胧中，我听到母亲悲痛的哭诉：小翔，我糊涂的儿呀！你知道吗？小瑞为了你休学了，她父母一气之下要和她断绝关系。你不为我和你爸着想，也该为小瑞想想吧！我听了像被鞭子狠狠抽打……

接下来的一件事，深深触动了我：那天，我昏沉沉躺在病床上，突然听到医院走廊传来激烈争吵声，一个愤怒的男声喊道：死丫头，快回家去，再待在这儿我打断你的腿！我依稀分辩出这是小瑞父亲的声音。

接着，我听到小瑞母亲悲痛欲绝的哭喊：小瑞啊！傻女儿！你学习成绩那么好，为个残废你放弃了考大学，你用脑子好好想想，这样做值得吗？接着，我听到拉扯的声音。

外面的吵闹声平息下来后，小瑞回到病房，我注意到她脸颊红肿，印着5个手指头印。母亲再三追问下，小瑞放声大哭，她父亲“恨铁不成钢”，狠狠扇她几巴掌。

这几巴掌小瑞是为我挨的。马上就要高考，凭小瑞的学习成绩，考个重点大学不成问题，为了我她放弃了！父母亲为了我，焦虑的头发全白了。我觉得像有把尖锐的刀子刺进我心里，我扪心自问：聂翔啊！聂翔！你对得起小瑞吗！对得起父母吗！没有了双手、双臂，你还有嘴、有腿、有脚啊。

小瑞端起床头柜上的粥对我说：趁热吃吧，舀一勺喂进我嘴里，我眼里含做泪水咽下去，大滴泪珠滚下来。

作者简介

芳菊，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陝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社科院文学艺术研究所知青工作室创作员，进修于鲁迅文学院。1984年开始写作，业余笔耕不辍，在国内各类报刊电台发表新闻作品400多篇。创作诗歌、小说、散文等文学作品百余万字。曾为《西安晚报》“老三届”征文，“未名女作家”“女性专栏”撰稿。作品入选《中国散文大系》《陝西女作家丛书》《经典音乐视听欣赏六周年》《散文精品选》《中国地学诗歌选》《岁月》《一路悠长》《蓝天情怀》《集邮年华》《集邮情缘》《辉煌集邮》《情结老三届》《法苑撷英》《鲁院学员集》等书籍及陝西新好散文联展。曾获中国散文创作奖，中国当代最佳散文奖，第二届海内外华语文学创作优秀奖，中国散文新星奖，春华秋实网络文学二等奖，短小说《夺命蛋糕》获江西樟树司法征文大赛一等奖，七天网美文大赛奖，为智障儿童创作歌曲《小星星长出了翅膀》获2005西安晚报少儿歌词征集大赛优秀奖，创作《丰园之歌》词获2004西安莲湖区文艺演出综合类一等奖等奖项。出版散文集《寂静的腊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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