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怀念
我对老姑的怀念不是那么深刻，而是丝丝缕缕，隐隐约约，她给我留下的印象也仅仅是生活中的几个细节。
从我记事起，老姑就已经出嫁了，嫁到了大清河北的张青口。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依稀对大清河北有一种阴森恐怖的认识， 好像那里是一片荒蛮之地，不时从那里传出恶性事件，所以小时候几乎没去过老姑家。老姑一年到头也只是回来一两次，对老姑的记忆也只有她留下的只言片语，和短短的几个镜头。
记得我上小学二年级时，大概成绩还不错吧，每年总是拿回一两张大红奖状，过年贴在墙上醒目的位置，总是有些得意与自豪。
每次老姑回娘家来，看到墙上贴的奖状，总是啧啧地称赞半天。她对我的夸赞与众不同。总是那么充满羡慕的，发自肺腑的，满怀期待的。好像从我身上看到了整个家族未来的希望！她每次看见我在炕桌前写作业，总不免要贴着我坐在身旁。看着我的书以及作业本上的字，瞅上好半天，然后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由头顶一直摸到辫稍，似乎在欣赏一件珍宝，那么喜爱，那么珍惜。同时嘴里轻轻地说:“闺女，好好学吧！学好了，将来考出去。上大学，多好呀！我们村儿就有一个女孩子考上了大学，一个村的人都羡慕。等我侄女长大了，也能考上个大学！将来自己找个好工作，嫁个好婆家，享一辈子福！”我当时才八九岁，听着她这些话，不由得想笑，于是扭过头说:“老姑，我才多大呀！就说这些！”可是看着她那认真的表情，不由得微笑着点点头。
如今想起来，我最终没有考上大学，还是辜负了老姑的一片深情。她当时说那些话时是多么发自内心的真诚啊！ 与其说是叮嘱我，不如说是对另一个自己说的。这也许就是她一生的遗憾与无奈吧？奶奶死得早，当时爷爷拉扯着四个儿子，一个女儿，日子过得非常艰难。老姑虽然是个老小，但很小就学着洗衣做饭，拾掇家务，一天学也没上过。从小就当个大人使唤，为了给爸爸和几个哥哥洗衣做饭，老姑二十八岁才出嫁。听说老姑的婆家也不富裕，姑父是个粗粗笨笨的庄稼人，过了门就三七二八地生了四、五个孩子，背累呀！那个年代，在农村，一个贫困家庭的女孩，谁会关心她的心里的真实诉求？她是不是也有过美好的梦想？她是不是也十分渴望上学读书？这些没有人关心，也关心不了！她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表现了对自己童年的遗憾与惋惜。
如今老姑去逝十来年了，人们很少提到她，大概已被人们忘得干净了。记得她去逝时，我们娘家人去了不少，吊唁时，总是佯装很悲伤的样子，但每次仪式完毕，就立刻到旁边去闲聊，而我总要在灵前呆立上一会，眼前立刻浮现出那满含期待的眼神，及那深情地抚摸，不知不觉间眼泪会流出来。
一个不识字的远嫁他乡的妇女，她一生是幸福还是不幸？究竟有几个人知道？ 又有几个人真心地想知道？
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一个被贫困，被年代牺牲的妇女，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到世界上来了，又走了，没有给这个世界留下多少痕迹。她也许还不知道，她那瞬间的充满深情地表露，那真情地爱抚及她那真挚地祝福，却悄悄地扎根在我幼小的心中 ，多少年来，令我时时的温暖与哀伤。
作者简介：张艳华，廊坊市作家协会会员、文安作家协会会员、华北精短文学会会员、河北名人名企文学院院士。曾在《廊坊日报》《河北农民报》《燕赵晚报》《廊坊都市报》《张家口日报》《廊坊老年体育报》《德州日报》《燕赵老年报》《沃野》《文安文化》《文安散文》《文安夜听》等发表多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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