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思念 || 张妥:《母亲的病》/田卜清读(第626期A)

静静地读完《母亲的病》一文。脑海里满都是作者母亲的身影。我想喊劳累的母亲暂歇一下,但是'’铁人'’般的母亲仿佛在说她要抚养孩子,她要与命运抗争,她要拼尽全力为全家创造更好的生活。看到母亲因病倒下,我和作者的心一起颤抖,泪水奔流…
向坚强不屈,可亲可爱的母亲致敬!
文:张 妥
播读:田 卜
导语:张丽梅
编辑:林小菲

母亲生于一九三四年,在她五十岁以前,从没有生过病。不,不,严格来说她生过两次病,一个是耳朵背后有一个淋巴结核,俗话叫做“老鼠疮”,这可能是与生俱来的,一直看不好,偶尔会向外流脓。母亲知道医院和附近的老中医也都束手无策,就自己土法治疗。她从破网套中撕出一小团棉花,用火点着,把棉花灰捂在伤口处,止住了血和脓水,这伤口不几天就开始结痂暂时痊愈了。
一个是她一九七四年冬天为生产队喂猪,从半人高的猪圈土墙上向内倒猪食时,由于下雪脚滑,她从土墙上栽了下来,造成了粉碎性骨折。那时我父亲由于是“反对批林批孔运动的坏分子”,已经被逮到监狱了。无奈,母亲就让已经有三个孩子的我的三姨给我和妹妹做了一个星期饭,就自己用一只手擀面了。
所以,母亲的得病,如果不是我刻意回忆,是记不起来的,因为我们几乎没有由于她的生病,而给家里带来任何的艰难或紧张。她是一个坚强得让人不可思议的人。一块出工劳作的妇女们都叫她“铁人”。
是的,只要是生产队的活路,除过吆马车、打胡基这样极具男性的活路,母亲是什么都能干的。在我的记忆里,刻着一幅她晚上扛玉米秆的图像。秋收时节,生产队一天紧张的劳动结束后,往往在晚上分玉米秆。要求每家连夜晚要清理完自己家的玉米秆,因为第二天就要耕种。我们家劳力弱,母亲不得不加重每趟的运输量。我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她把玉米秆打成大捆,扛在肩背上,把头颅低下来,脚踩着地里的畦梁子辨别着道路。我想着玉米秆底下的母亲,多么像一匹老马,走在充满艰难困苦的生活道路上。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生产队已经实行土地承包制了。就那一点点土地,三下五除二就干完了。母亲是个闲不住的人,为了改变家庭的经济拮据状况,母亲在农贸市场上趸下来一些柿子,拉一辆架子车,走村串户去卖。
母亲一直以为自己是钢铁一样的人,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力气。为了快点儿出手,她总是急匆匆地赶路,冰凉的秋雨湿透衣衫,也挡不住她的脚步。
就在这时候,母亲得病了。那天,她正拉着车子,忽然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母亲立刻没有了半点力气。紧接着眼前发黑,天旋地转,马上就开始呕吐。她只有蹲下来,手扶着架子车辕把,缓了好长时间,才慢慢地站了起来,天已经黑透了,她辨别了方向,才拉着车子走回家来。
我在家里很担心,有什么事情发生吗?这么晚了,母亲怎么还不回来?难道晚上还能看到秤上的刻度吗?
母亲终于回来了。我在家门口接过她的架子车辕,这次母亲没有阻拦,她摇摇晃晃地进了家门。多少年后,我才明白,那其实是一个庄严的时刻。就在那时,她无奈地把家里生活的接力棒传给了我。

母亲走回家就躺在了床上。不吃不喝沉沉地睡觉了。我从来没有见到母亲这样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母亲,你真的老了吗?
缓过来的母亲又开始劳作了。她还是那样大事小情都扛在自己身上。只不过,有时会发生她那天生病的状况。我陪母亲看病,医生说,那是美尼尔氏综合症。犯病前没有一点征兆,就头晕恶心,眼前发黑,心跳加速,大汗淋漓。
即使这样,母亲依然没有屈服。一九八六年我和母亲策划盖楼板房时,需要挖掉院子中间粗大的椿树。母亲说:我小时候在山里,善于爬树。让我爬树吧,先砍掉树枝,套上绳索,然后用斧头砍树根,再用绳索拉倒树干,就不怕砸了其他的东西了。可是,我怎么能让母亲干呢。她都五十二岁了呀。
后来母亲又添了病症。她感觉乳房有个硬块,我就和她到西安医学院附属二院看病。检查的结果是乳腺癌。我真是肝肠欲断。和母亲坐公交车回家的时候,我一直在流泪。难道母亲一辈子的使命就是养育我和我的妹妹,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母亲就该丢手了。
我送母亲到肿瘤医院住院治疗,可是母亲看了人家动过手术的伤疤,她说好像把人的多半个身子都切掉了,就说什么也不住院了。她说:就是死,也要落个浑尸。

我听说癞蛤蟆可以吸取乳腺癌的毒素,就到村外的臭水沟去逮癞蛤蟆,放在母亲乳房上。癞蛤蟆就在母亲的乳房上一动不动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吸出毒素。不过母亲最后确实不是死于乳腺癌。她又患上了肺心病。
母亲的肺心病在犯来时很痛苦。呼吸急促,心跳飞快,血压骤降,大汗淋漓,浑身像在水盆洗过一般,穿的两层衣服都能拧出水来。
最后,母亲的肾脏可能也不好了,浑身浮肿,尤其是腿脚肿胀得发亮。她不能躺在床上,否则就上不来气。妹夫为母亲制作了躺椅。一年的时间,母亲都是在躺椅上半躺着度过的。
我知道母亲可能随时会有不测,就花了三千三百八十元为家里安装了电话,放在母亲身边,每天上班都要和母亲通电话。母亲总是让我放心,说她她今天好着呢。
然而母亲生命的大限已经到了。一九九七年十一月初,母亲……走了。终年六十三岁。第二天凌晨,西安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雪花飞舞,漫天皆白。我想,这是老天以这种形式为母亲致哀。
我心里明镜一样透亮,母亲是为了我们生活得更好而艰苦劳累落下的病根。所以没有理由辜负她的期望。我们要活得开心,活得快乐,活得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