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被“高明”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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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人,特别不自信,他不管干什么,都担心做错,总想找几个有经验的高明些的人问问,这件事该怎么做、怎么做最有益处?中国人将这种行为冠以两个字的评语——谦卑!真正是,谦虚到了自卑的程度。

高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是一个高中生,按说在农村,他也是一个有学问的人。但是他觉得,在种地上,他有很多地方都不如人。每年种什么菜,怎么种,他都要找人商量。他妻子说,咱们的地咱们种,咱们自己拿主意,你老问他们干啥?他们也长着手,我们也长着手,他们也长着脑子,我们也长着脑子,我觉得,你的脑子还比他们的聪明,他们说的那些,你都知道,有些你知道的,他们都不知道呢!

高明得意地笑一下,又摇摇头,唉,到底他们知道的多。他们种了多少年菜了,我们才种了几年?

这年深秋,高明搭了两个一百米长的温棚,准备来年种菜。村里有一个种了几十年菜的人,叫老钱。老钱问高明,准备种啥?高明说,还没想好。老钱说,你种上两棚西蓝花么!这两年西蓝花价格好,收拾起又好收拾。高明的老婆不同意,说种上一棚西蓝花了种上一棚别的。老钱说,要种种上一样子,要卖好好卖一下,卖起也好卖,收拾起也好收拾。高明的老婆说,都种成一样菜,万一价格不好了咋办?老钱胸有成竹地说,不会。西蓝花这菜,吃的人少,大多都是麻辣烫店、火锅店用,远处的人不种,主要就我们这地方的人种,少着呢,价格比较稳定,以往春上头茬子上市,高了就不说了,最低都在四块五块,明年它再咋么一斤下不了这个数!他信誓旦旦的伸出三根手指头,朝空气重重的拍了一下。老婆还在犹豫,高明却当即决定就种两棚西蓝花。

眼睛一眨打了春,要育苗,买种子的时候,高明又犯难了。因为西蓝花有好几个品种,到底哪个长得好,长得快,颜色靓,不易生病虫害呢?高明拿不定主意。还有,一袋袋种子能种多少地?一亩地得买几袋袋种子?他老婆说,你去了问卖种子的么。高明说,卖种子的也是城里人,他自己又没种过,就算给你说的是实话,也是以他有限的知识说的,他万一给你说错了呢?正好老钱也去买种子,两人就结伴而行。老钱说,我们队种西蓝花,由来已久,批发市场上的西蓝花,百分之九十都是我们队种的。他别的地方种的西蓝花就卖不过我们队,因为我们队的西蓝花种得比哪里的都好。蔬菜种子也年年都在更新换代,你不能盯着一样种,也不能买老化了的品种种。西蓝花,以前种的是“蓝玉”,去年又出了新品种,叫“美玉”。我种了,老虎,老牛,老刚,他们几个也都种了,都说好着呢。我感觉,这“美玉”,就是比“蓝玉”好,颜色绿,大小匀实,样子也好看,容易卖。

两个人到了种子一条街。老钱只有一个棚,也种的是西蓝花,种子已经买下了,他墙后头还有三分自留地,想买一包甘蓝籽儿回去种上。没想到连着走了几个店,都说甘蓝籽儿卖完了。不管啥品种,只要是甘蓝,都没了。眼看一条街都走完了,老钱都没买上甘蓝种子。高明呢,出来的时候也没问老钱,只拿了八百块钱。以前他种的,都是几块钱、一二十块钱一袋的种子,没想到西蓝花种子贵,一袋“美玉”就要四百块钱,高明的两个棚算下来最少得买十五袋种子,十五袋种子六千块钱。这可咋办?是回去取钱,还是先买上几袋?先买上几袋回去还得来,不如来了一手再买。眼看就剩最后一家店,老钱说,不知道这店里有没有?眼睛挤巴了几下,忽然有点遗憾地说,唉,可惜我的种子已经买下了。我要不是已经买下了西蓝花种子,我就要千方百计的找着买上甘蓝种。

为啥?高明不解的问,你不是说,甘蓝远乡里的人几十亩几十亩的种,我们地少,说啥也不能种甘蓝么。

老钱伸过头凑近高明的脸,压低声音,像天机不可泄露似的,又不无得意地笑着说,据我推测,今年的甘蓝贵呢。为啥?现在种菜的人刚刚开始买种子,往年这个时候,甘蓝种子就多的,别的菜籽儿全都卖完了甘蓝种子都卖不完,今年的居然早早卖完了。我估计今年的甘蓝要贵呢。你想,甘蓝已经连着便宜了五六年了,哪能一直便宜?也该贵一贵了。

高明想了想,觉得老钱说的对,人做事,不仅需要经验,还要会思考,能判断,老钱不愧是一个种菜能手,高明心里暗暗佩服老钱的高明。两人走进最后一家种子门市部,正好这家还剩最后的几十袋,一袋八块钱。老钱高兴得满脸是笑,说这下就不用再到处找去了。高明也觉得心头一亮。他对老钱说,我也种甘蓝呢!我不种西蓝花了,我种甘蓝呢。老钱眨巴着眼睛说,不种西蓝花了?都种甘蓝呢?我就是说一说,你不要听上我的种错了。那你种上一棚西蓝花了种上一棚甘蓝么。那,你想好,别到时候种上了不值钱了,又说都是听了我的话了。

高明说,哪能呢?是我自己想种的。

回来老婆一看,全买的甘蓝种子,两个人顿时大吵起来,高明嚷不过,没奈何,又拿了一千块钱,到种子门市部买了七袋“美玉”。

西蓝花生长期短,先上市,价格确实好得让人激动,一斤最高卖了五块,最低没下过三块,一个温棚的西蓝花卖了三万。甘蓝下来,全家人脸都变绿了。最先一斤还卖了个两毛,到后来八分五分都没人要。高明说,快铲着扔了算了。老婆不依,硬是坚持着卖完,同样一个棚,卖了五千不到(甘蓝比西蓝花种得密,还压秤)。

高明的母亲说,硬是被老钱误了。

高明的老婆说,没有谁能误他,是他看着谁都比他高明,他是被别人的高明误了。

文/于小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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