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诗经》课堂 ||《豳风·东山》/薛红诵读/闻天语解析（442期）
《诗经》之所以被誉为中国现实主义诗歌的源头，其主要原因是来源于劳动人民在生产劳动过程中,为了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而口头创作。它充分地显示出了劳动人民的艺术创造才能。它的题材广泛，真切地反映了西周至春秋间（800多年）的历史、经济、文化、爱情、战争等内容；其艺术手法高超，写景、叙事、抒情都相当形象细腻，耐人寻味。赋、比、兴是《诗经》创作中三种重要的艺术表达手法，对中国诗歌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解析/闻天语
诵读/薛红
编辑/清慧
闻天语讲诗经:
今天我们继续在《诗经》的海洋中徜徉，品味千年前人们的情感。
周灭商后三年后（约前1043年），周武王病逝，其子姬诵即位，是为周成王。成王年幼，由周公旦摄政。管叔因企图继承王位，对周公旦摄政极为不满，于是散布流言，并煽动蔡叔、霍叔，怂恿武庚及各诸候国，说周公欲谋害武王，窃取王位。武庚见有机可乘，便与管、蔡串通起来，在周成王元年（约前1042年）秋季，联合东方旧属国起兵反周。叛乱势力遍及今河南、河北、山东、安徽等地。周公旦面对来自内外两方面的敌对势力，多方权衡，决定兴师东征。周公东征持续了三年，终于平定了管叔、蔡叔、武庚联合的武装叛乱。今天我们要讲的故事发生在战争结束后的归途中。
这是一个濛濛细雨飘飞的日子，有一位远征的解甲士兵正匆匆由东向西往家返。行走的途中，他暗自庆幸自己还活着，回忆这三年，仿佛是昨日，与他同去的那些个鲜活的生命，在战争中一个个化成一堆尸骨。他此刻的心情就如同这濛濛细雨般。他仿佛看见战场上冲杀的情景，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在血泊中，他们一个个还睁着尚未瞑目的双眼……思乡情怯，归乡情更怯。行走在荒原上到处留着野兽的蹄印，夜里闪灼着磷磷的鬼火。一幅幅凄惨的画面及战争带来的灾难，让他的心里无比的悲凉！他仿佛看见自己家中，土鳖在室内缘爬，蜘蛛网在门口，而他的新婚妻子每日以泪洗面，向他所在方向凝望。遥想当年新婚时，那打扮夺目的皇驳马，那派头十足的接亲队伍，那光彩照人的衣饰，还有那貌美如花的妻……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的甜美幸福！新婚不久便被征来打仗，，这三年的分离，家中变成怎样了，她这三年的孤独如何难当的呢，他三年的苦水又从何说起……想到即将要和她最思念的人儿见面，怕只怕是只有“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于是他不觉悲从中来，在濛濛的细雨中，放声吟唱，这悲凉的歌声，一下子吸引了我们正在行走的行人，于是他拿起笔记下了这令人难忘的时刻，于是就有了我们今天看到的《豳风·东山》
豳风·东山
我徂[cú]东山，慆（tāo）慆不归。
我来自东，零雨其濛。
我东曰归，我心西悲。
制彼裳衣，勿士行（heng）枚。
蜎(yuān)蜎者蠋（zhú），烝在桑野。
敦彼独宿，亦在车下。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
我来自东，零雨其濛。
果臝(luǒ)之实，亦施(yì)于宇。
伊威在室，蠨(xiāo)蛸（shāo）在户。
町（tǐng）畽（tuǎn） 鹿场，熠耀宵行。
不可畏也，伊可怀也。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
我来自东，零雨其濛。
鹳鸣于垤（dié），妇叹于室。
洒扫穹窒，我征聿（yù）至。
有敦瓜苦，烝在栗薪。
自我不见，于今三年。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
我来自东，零雨其濛。
仓庚于飞，熠耀其羽。
之子于归，皇驳其马。
亲结其缡（lí），九十其仪。
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注释:
⑴ 东山：在今山东境内，周公伐奄驻军之地。
⑵ 徂[cú]：行,行走。
⑶ 慆（tāo）慆：长久的样子。
⑷ 零雨：徐雨，小雨。濛：微雨貌。
⑸ 士：通假字“士”通“事”就是从事。
⑹ 行枚：行：通假字“行”通“衡”，就是横。横枚等于说衔枚。古人行军袭击敌人时，用一根筷子似的东西，横衔在嘴里以防止出声，叫做衔枚。以上两句是设想回家后换上平民的衣服，不再从事征战。也表现出了他对于战争的厌恶。
⑺ 蜎（yuān）蜎：蚕蠋屈曲之貌。
⑻ 蠋（zhú）：“蠋”字本作蜀，蛾蝶类的幼虫。这里指桑树上野生的蚕。
⑼ 烝（zhēng）：久。时间长。
⑽ 敦：孤独的样子。这句是说在车下独宿，身体蜷曲成一团。指人在野地露宿不得其所。
⑾ 果臝（luǒ）：蔓生葫芦科植物。
⑿ 施（yì）：“施”通“移”指栝楼蔓延到檐上是无人剪伐的荒凉景象。
⒀ 伊威：土鳖虫，喜欢生活在潮湿的地方。
⒁ 蟏蛸（xiāo shāo）：一种长脚蜘蛛。以上两句皆指屋里经常无人打扫的景象。
⒂ 町疃（tuǎn）：町：平坦的样子。疃：禽兽践踏的地方。町疃：有禽兽践踏痕迹的空地。
⒃ 熠（yì）耀：闪闪发光貌。宵行：磷火。宵，夜。行，指流动。这两句是指宅外的荒凉景象。是作者设想自己离家后家园荒废的景象。作者自问自答，甚至于越想越可怕，越怀念。
⒄ 鹳（guan）：水鸟名，俗名“老等”形似鹤。常立于水边，等待游鱼。垤（dié）：小土堆。穹：穷尽，窒：阻塞。
⒅ 聿（yù）：语气助词，有将要的意思。作者在想家中妻子在悲叹，而自己呢恨不得立刻告诉她，别叹息了，赶紧收拾屋子，我将要到家。
⒆ 瓜苦：即瓜瓠，瓠[hù]瓜，一种葫芦。古俗在婚礼上剖瓠瓜成两张瓢，夫妇各执一瓢盛酒漱口。这诗“瓜苦”指合匏（páo）
⒇ 栗薪：犹言蓼薪，束薪。以上两句言匏瓜放在柴堆上很久了，意为离家日久。
（21） 仓庚：黄莺。熠耀：光彩闪烁。黄驳：黄白色叫皇，赤白色叫驳。
（22） 亲：此指女方的母亲。
（23） 结缡（lí）：将佩巾结在带子上，古代婚仪。缡，佩巾。古俗嫁女时母为女结缡。
（24） 九十：言其多。这九十其仪这句指结婚时的礼仪特别的繁多。
（25） 新：指新妇。孔：很。嘉：善或美。旧：犹久。指时间久。三年之后新娘变成了“旧”妻。
译文:
自我远征到山东，回家愿望久成空。如今我从东山回，满天小雨雾蒙蒙。听说要从东山归，我心忧伤早西飞。家常衣服做一件，不再行军事衔枚。野蚕蜷蜷树上爬，田野桑林是它家。露宿将身缩一团，独自睡在车底下。
自我远征东山东，回家愿望久成空。如今我从东山回，满天小雨雾蒙蒙。栝楼藤上结了瓜，藤蔓爬到屋檐下。土鳖屋内潮湿来回跑，蜘蛛结网拦门挂。鹿迹斑斑场上留，磷火闪闪夜间流。家园荒凉不可怕，越是荒凉越牵挂。
自我远征东山东，回家愿望久成空。如今我从东山回，满天小雨雾蒙蒙。白鹳丘上轻叫唤，我妻屋里把气叹。洒扫房舍塞鼠洞，盼我早早回家转。团团葫芦剖两半，撂上柴堆没人管。旧物置闲我不见，算来到今已三年。
自我远征东山东，回家愿望久成空。如今我从东山回，满天小雨雾蒙蒙。当年黄莺正飞翔，黄莺毛羽有辉光。那人过门做新娘，迎亲骏马白透黄。娘为女儿结佩巾，又把礼节细叮咛，回想新婚有多美，久别重逢可称心？
天语赏析:
“东山”，在今山东省境内，为周公伐奄驻军之地，是征人曾服役过的地方。当时征役频繁，这是一篇行役诗。行役有兵役、劳役、事役。也可以说也是一首征人解甲还乡途中抒发思乡之情的诗。
全诗分为四个部分，即四章。全诗四章，章首四句叠咏，文字全同，构成了全诗的主旋律。咏的是士卒在归来的途中，遇到阴雨天气，在写作手法上与《小雅·采薇》末章“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相近。前两章写实，后两章写虚。前两章写主人公还乡途中的悲喜交集，喜胜于悲的心情。写士复兵解甲归田之喜，写归途餐风宿露，夜住晓行的辛苦；写杂草丛生、野兽昆虫出没、磷火闪烁的景象.后两章承上写主人公途中的想像，却是专写对妻子的怀思。推想妻子在家中的忧思，有回忆新婚的情景，也有对久别重逢的想像。
第一部分从开头到“亦在车下”，写男主人公久戍归来，日夜兼程地迫不及待往家乡赶，表现了男主人公对家乡的热爱和思归的心切。“我徂（cú）东山，慆慆不归”，意为：自我去东山服役，驻守在那里，已很久没有回故乡了。男主人公一下点出所服役地点、思归的心情。“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意为：如今我从东山驻地归来，正赶上濛濛小雨下个不停。“樣”，形容雨点极小，如雾状。使全诗笼罩在一片凄迷之中。以景衬情，男主人公心情也随着濛濛雨雾，倍感凄迷。“我东曰归，我心西悲”，意为：我在东山才听说要归家，不禁向西而悲，一阵凄凉涌上心头。“制彼裳衣，勿士行枚”，意为：制作了一件家居的衣裳，从此再也不要穿着戎装到处出征了。“裳衣”，围裙和上衣，指家居穿的衣服；“蜎蜎者斶，蒸在桑野”，意为：那蠕蠕而动的野蚕，大多住在桑林野地里。“蜎蜎”，爬虫蠕动的样子；“蒸”，蛾蝶类幼虫的通称。这两句写士兵归途，如桑林中的野蚕在野外露宿。“敦彼独宿，亦在车下”，意为：露宿时蜷曲着身子，睡在车底下。指男主人公回家心切，走到哪睡在哪，虽然辛苦，但却充满希望。
第二部分从第二次的“我徂东山”到“伊可怀也”，写男主人公在归家途中所看到的战后荒凉景象。开头四句重复第一部分前四句，第五、六句“果赢之实，亦施于宇”，意为：瓜果藤蔓一直爬到房檐下来结果实。“果羸”，一种蔓生植物，因无人剪枝管理而一片荒凉、杂乱。“伊威在室，滕蛸在户”，意为：土鳖虫在室内爬来爬去，长脚蜘蛛迎着门结网。“伊威”，灰色多足的土鳖虫，尘土多的地方常有；“蟏蛸”，一种长脚蜘蛛。作者以此进一步表明荒凉场景。“町疃鹿场，熠耀宵行”，意为：空地成为野兽出没的场所，夜里闪灼着磷磷的鬼火。“町疃”，兽迹；“宵行”，磷火。作者再次渲染荒凉阴森的场景。“不可畏也，伊可怀也”，意为：这种破败荒凉景象不可怕吗？但自己仍然深深怀念家乡。作者一方面写可怕的荒凉景象，一方面又说不但不可怕，还很可怀念，看似矛盾，实则更突出了男主人公的思乡之情。
第三部分从第三次的“我徂东山”到“于今三年”，写对妻子的怀念。“鹳鸣于垤，妇叹于室”，这两句是士兵推想妻子正在家中叹着气想念他，这比写自己想妻子更深一层，一笔两写，通过他的想象表现出对妻子的思念之深。“洒扫穹窒，我征聿至”，他想要告诉妻子在家中洒扫房屋，堵塞墙缝，因为在外的丈夫就要回来了。“穹”，穷尽,“窒”，阻塞。一方面写出家中的破败，另一方面也洋溢着喜悦，因为就要和亲人团聚了。“有敦瓜苦，蒸在栗薪”，意为：新婚时用过的瓢，已经长久地撂在瓜架上没人管。“瓜苦”，瓠瓜；“栗薪”，栗树枝搭的瓜架。按古俗，在成婚时，把葫芦剖做两半儿，令新人各执一只瓢盛酒漱口。“自我不见，于今三年”，意为：我们夫妻整整三年没见面了，点出分别时间。
第四部分从第四次“我徂东山”到结束，写男主人公回忆当时的新婚场面。“仓庚于飞，熠耀其羽”，意为：当年的黄莺飞来飞去，它美丽的翅膀在阳光下闪闪发着光彩。“仓庚”，黄莺；“熠耀”，光彩闪烁。“之子于归，皇驳其马”，意为：想到结婚时，曾用很好看的马去迎娶妻子。“子”，女子，即指妻子；“亲结其缡，九十其仪”，意为：母亲为女儿结佩巾，婚仪繁缛而热闹。“缡”，佩巾，古代女子出嫁时由母亲亲自结佩巾；“九十”，形容礼仪繁多。“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意为：想当年新婚的妻子是多么美好，多年后的今天，情况会怎样呢？“新”，新人，指新婚时的妻子。士兵越是回忆当时的美好，越是激起对早日回乡的渴望。以新婚时的快乐情景反衬妻子的“叹于室”，更揭示出“新婚别离”的痛苦。以哀景写悲情，情景交融，给人营造一种凄迷怆凉的心境。本诗通过描写士兵解甲归来的所见所思，表现士兵对家乡的热爱和对亲人的思念，揭示了战争给人民带来的痛苦和人民对和平生活的向往。
这首诗最大的艺术特色是丰富的联想，它也许是国风中想像力最为丰富的一首诗，诗中有再现、有幻想，推理式的想像(如对家园残破的想像)，追忆式的想像(如对新婚的回忆)，有道途之远、岁月之久、风雨之凌犯、饥渴之困顿、裳衣之久而垢敝、室庐之久而荒废、室家之久而怨思，皆有情貌无遗的描写。而放在章首的叠咏，则起到了咏叹的作用，这咏叹就像一根红线，将诗中所有片断的追忆和想像串联起来，使之成为浑融完美的艺术整体。以景衬情。主人公从残酷的现实走入美丽好的回忆，又仿佛一下子从美好的回忆掉回现实当中，只能长叹一句：“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天语小诗：
旅 思
/闻天语
雁过鸣翔 细雨愁肠
谁在黄昏的幕色中
吹一曲婉约的情殇
一曲三叹 闻之断肠
孤独的旅人
将清泪
洒满流浪的径旁
古道独行 栝楼蔓芽
摧落的飞花轻洒
吹起离人相思的华发
日日遥望 夜夜寄思
是谁让相思魂梦天涯
将记忆涂满风霜的脸颊
我吟唱着我的思念
点燃了梦中
你的容颜
（本文图片来源网络）
附1、作者简介：
闻天语，原名薛鹏飞。美丽的原创生活特邀作家
生于70年代，曾在《女友》、西安门户网站《古城热线》做过编辑。在《西安日报》，《女友》《劳动者》《大红鹰》等相关报刊杂志发表诗歌，散文若干。
闻天语自语：余自出校门后，匆匆只为生计奔忙，不知日月为几何，忽惊两鬓萧疏，方感已然不惑，今凉风飒至，年关将至，可叹虚度岁月，甚慕草鞋芒杖，蒲团袈裟，对长松修竹，听鸟鸣溪流，阅两行《金刚》 ，吟数句《心经》岂不快哉！
附2、诵读者简介：
薛红：网名：百灵、佰聆，《美丽的原创生活》朗诵者团队成员。
陕西西安人，喜欢音乐和文学，尤其爱好中国古典文学，痴迷于朗诵艺术。在《美丽的原创生活》平台上，与诗人闻天语共同开办有周日学诗经专栏。在“喜马拉雅FM”上有《薛红读诗经》、《薛红读论语》、《中国古典美文诵读》、《个人朗诵》等9个专辑，有朗诵作品三百多个。曾获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第四届“夏青杯”朗诵大赛陕西赛区（成人组）二等奖；获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第四届“夏青杯”朗诵大赛成人朗诵组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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