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功才 | 天生就有当作家的潜质
谭功才,男,土家族,作家。著有散文集《身后是故乡》《鲍坪》等多部。现居广东中山。
小编寄语:
天下父母心,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优秀出众。父母们不惜一切,也要把孩子培养成才。但是请注意了,你的孩子要是数学不好,不要着急,他可能正有成为一个作家的潜质呢。来看看谭老师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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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打扰我,翻开书就喜欢思考喵森
每年高考发榜后,一定会有铺天盖地安慰高考斗士落榜的各种微信段子。大抵都会罗列出一大串自古至今那些名落孙山的大文豪。世易时移,又有几人还记得那些状元榜眼探花,并有确凿证据来一一诠释,谁谁谁不就数学从未及格过,一样阻挡不了别人流芳百世。言下之意,便是高考落榜完全不必垂头丧气,完全有希望名垂千古。就这个角度而言,我似乎就敢放胆豪言:我天生就有当作家的潜质。
我说我初中时曾经戒过数学,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我们那时的小学只有五年,基本可以这样说,小学毕业了我才勉强懂得不算太复杂的乘除法。刚进初中又要学代数。偏头痛的病还没医好,另一种无异于雪上加霜的疾病又接踵而来。老师讲课不可谓不卖力,唾沫星子横飞四溅,我却感到在云端里晕头晕脑。没过几节课老师便知道我在听天书。如果真是天书,我倒蛮感兴趣。郭沫若就有一篇《天上的街市》,纵使一会儿天上的明星一会儿地上的街灯,不费吹灰之力就给我整明白那是孩子提着灯笼在走。语文老师姓庞,留点小胡须,穿那种尖头皮鞋,鞋底钉有铁掌,一走路就制造出一种威严。我不记得当时他是怎样喜欢上我的。批改作业叫我。参加学校的朗诵也叫我。
什么来着?对。就是《将进酒》,诗圣李白的名篇。我们是没学过国语的。当然,教拼音时还是按照四声来教。只是,要除去老师朗读课文,其余便是清一色的地方口音了。《将进酒》的“将”我还读成jiang了哩,我当然不知道,语文老师也不知道,好多年之后被人笑话了这才弄清楚。不过,有次我和同桌都干了坏事,老师将同桌喊去他办公室批评,同桌拉我出来被这老师狠狠地踢了几个弯心脚,我倒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庞老师对我的溺爱,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怂恿了我后来的戒数学,当然,也成就了我今天的写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初二的班主任姓肖。忘了说,我们语文老师都写一手好字,还写一手好文章。当然,也包括肖老师。颇感意外的是,二上那学期我期中考试居然考了个全班前几名。这并不说明我以前成绩很好,纯属其它科目帮了忙,紧接着的二下马上就证明了偏科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自从有了代数和几何、物理之后,但凡牵扯到不等式或者方程,我完全就没辙了。就像建房子,基脚不牢实,越往上就越不踏实。三番五次之后,我的承受能力消失殆尽,就感觉自己成了一坨废铁这辈子永远成不了钢。教代数的向老师在前面讲,我不是睡觉就是看其它书。刚开始还遮遮掩掩,总感觉太对不起家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他们多么想我这个唯一有点希望的儿子将来读个师范出来捧个铁饭碗啊。这不仅仅意味着解决了一辈子的前程,也不仅仅意味着给父母脸上添了光彩,这可是一个家族的大件事啊。我年龄不大却早就懂得肩上承担的重量了。
我说戒数学的时候,正在向老师寝室接受他弯心脚和锤坨耳巴子的传统教育。我们那时的老师基本不担心学生家长找他们麻烦,更多的时候还有猪蹄子挂面之类的谢忱。自我父亲初一报名将我交给学校时,就跟报名老师丢底:“不听话给我猛捶就是,负责给您打苞谷酒喝!”我家境困窘,说打酒给老师喝,只是表明一种态度而已。当然,如果粮食真宽裕了,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我不记得那次数学老师“切身”教育的具体细节了,却记得自己当时态度相当不好。于是也就有了后来想上进入团被向老师一票否决,导致我想向更高组织稍微靠拢一点点也严重不成的一般后果。
那边失去,这边自然得想办法补回来尽量平衡。我说的平衡,就是总分数。我内心深处有一股子狠劲,想用行动来证明自己,不仅给数学老师看,也给家里人看。我想如果考上师范,毕业出来拿到工资,首先就给父母每人缝一套的确良衣裳,还要买一双皮鞋,从头到脚换新,让他们驼了半辈子的腰直起来,在粟谷垻街上走几圈,还得让乡人在父母背后指点:“看看人家,祖坟上奓口了啊!”回到家睡觉,衣服以抖,满身赞许的言辞掉落地上。
少年,你行的
当然,理想归理想,年轻时总凭借着那股子冲劲往前攒,往往缺乏恒久的意志力。就说上数学课吧。刚开始还可以在那种环境下,自己去读另外课程,读着读着,心里就开始打滑滑。一会儿想这一会儿想那,完全无法集中精神。我说过我是个爱胡思乱想的人。我当时有很多想法,就觉得将来能当作家更稳妥些。如果万一考不上师范,当作家岂不更好。不过,当时的具体情景则是,只要会写文章,也不愁找不到一碗饭,甚至极有可能就是铁饭碗。这种先例在我们公社就有好几个。于是,每上数学课,我就在下面写作文,开始把文字往长里整,鬼知道当时都整了些什么东西。肖老师看了我的习作说不错。后来的后来才明白老师是在鼓励我。汗颜啊。我或许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
要说我作家梦冒芽时间上的归属,当属初三年级了。语文老师是直接从小学调上来就担任初三年级的卢老师。可以想见,这人是有点料的。现在据说做了县里某局的头儿。我就说嘛,是金子哪里都会发光。这话后来许多人对我也说过,只是那个时候我还未将自己的潜力挖掘出来,十足一个土包子。记得初三那年某次数学考试,若不是老师不想将我一棍子打死,我就要吃大大的鸭蛋了。丢人丢得大啊,才三分。回头一检查,居然设对了一个代数,才不至于吃鸭蛋。不过,正是这个也姓向的老师的不断鼓励,我的数学成绩在一年时间居然有了提高,中考差点就及格了。
至今还记得那个夏天语文老师打篮球手受伤了,让我帮他备课。这一点,学校还是抓得很严格的。于我而言,又成了生命中无法忘却的一件事情。他给予我的是赞赏和信心。那次秋游大寨回来,老师也和我们一样同时写游记。听了老师的范文后,我在惭愧的同时,也更激发了自己内心对于文字的尊敬。他那句“黄昏就像一块硕大无朋的海绵罩向天地”,被我奉为经典一辈子都无法忘却。无端端的,就想到了高中学过的一篇《为了忘却的纪念》,鲁迅先生写的。其实,我更喜欢他弟弟周作人的作品。当然,这是好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孩子,读书吧
我常常回望着来时走过的路在想,如果当初我的数学成绩是另外一个样子的话,我的人生也将是另外一个样子。一个人从出生开始,似乎就决定了他将来的路子。在我对人生似懂非懂时,父亲层多次对我说:要认命。他所说的命,是生命伊始的一种宿命。在他们生活的那个时代,前方一片迷蒙,又有几个人能看得到远方还有风景?
如果不是后来整个国家发生巨大的变化,我想即便任我如何地在文学道路上与她苦恋,估计多数都会以悲剧收场。我之所以能够坚持下来,与我灵魂中不服输的因子有关,更与许许多多因素都有着关联。如果究其实质,我想,首先得益于我极差的数学成绩。这也就是我所说的,我天生就有当作家的潜质。
2011.05.30 竹林斋
2016.05.27 龙斜口
文章皆为风尘七侠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