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忆旧
土山花园
土山公园及游泳池规划图(周梦媛 提供)
我依稀还记得土山花园的老模样。围墙是浅褐色的水刷石,墙体上半截排列着长方形镂空透窗,墙体敦敦实实老厚,墙头两边探出墙壁,墙顶中间高,两端略低,弧线曲面,像是压了一顶鸭舌帽。
大门有三个,分别开在花园状如直角三角地形的三个角落,因此,看上去每一面围墙都显得很长,很壮观,很雅致。有几株法桐枝叶探出墙外,枝桠和叶子的身影时而映在墙面上,摇曳扶疏,光影斑驳。
花园中心位置是一个水池,中间竖着一座十分洋气的石雕喷泉,是两层还是三层叠水,早已记不清了。喷泉石雕的颜色原本也是浅褐色,只是被水渍浸染变的越发浓重了。
这圆形的喷泉水池正是花园的中心位置,四射出幽静的小道,道边缘石同样是浅褐色的,安静地掩映在低垂的枝蔓下。缘石端面不是通常的直面,而是斜面。它可设防游人踏进脚步,却禁不住花草向外伸展蔓延。
小道两侧还摆布几张带扶手的休闲长椅,也是由水刷石装饰外表,照样是淡褐色的,每张长椅都厚厚实实,曲线流畅,优美舒适。
土山花园除了名称“土”气了点,但,花园气韵却是洋气的。在浅褐色围墙映衬下草木翠绿,白花点点,喷泉流淌,宁静幽香,是独具欧式风情的别致园林。
土山花园名称的由来,概因其北面堆着一座小土山。其实,登上数步就了到山顶,若论海拔高度,顶多七八米。放在当年,还是搁在孩子们眼中,那无疑就是一座巍峨险峻的高山峻岭了。
站在山顶仰望湛蓝的天空和雪白的云朵,常常问自己,朵朵云飘,它是从哪里来?又飞到哪里去呢?站在山顶上举目四望,周围成片平房突兀的屋脊更像一座座起伏连绵的小山头。假如当年我们就怀有一颗诗心,不免还会大摇大摆地吟唱出“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千古绝对呢。
这座小土山还给淘气的孩子们一处登高爬梯,好奇冒险,追逐奔跑,嬉戏打闹的一坡“山地”。
若鸟瞰土山花园,有这座小土山摆在这,整座花园宛如微型盆景一般精致多姿。
土山花园惟一有中式风格的建筑就算是山顶上那座四角竹亭了。啊,竟是用毛竹搭制的!
可惜现在改造成混凝土建造的方亭了。不仅竹亭变了,围墙也变了;缘石变了,长椅也变了;中央水池喷泉早就消失了。我们孩童那会儿土山花园的模样早就寻觅不到了。
那是一个对人,对世上万物都要实行彻底“改造”的时代,容不下一座小小欧式风貌花园的经年不变,留不住一座百年老园原始容姿。
当我启蒙,懂得有一个好玩的地方叫做公园时,那就是土山花园。
在花园里我们手举竹干粘老鹖(蜻蜓),逮叽牛,捉迷藏,闻花香,山上山下跑来跑去,玩得不亦乐乎,贪玩儿竟忘了到点回家吃饭是常有的事。
文革中“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又是一波运动浪潮,全民寻土和泥烧砖,家家挖地三尺掏洞。为了烧砖用土就持铁锹挖了小土山山脚采土,现如今这座小山的投影面积较之从前退缩了不少。想来真是荒唐。
回顾土山花园旧时情景,还必须从花园里走出去,再到一街之隔的体育馆门前回望片刻。如果形容土山花园具有阴柔之美,对面的体育馆则尽展其阳刚之美。大门两侧竖立着一对形如金杯的构筑物作为建筑装饰。金杯基座至少有一米半高,上面托着状似大圆碗的“杯器”。孩子们有的叫它“大碗”,有的称它“大锅”,众说不一,亦趣在其中。那时,我和邻家的顽童们从土山花园玩腻了后,一准是一溜烟似奔跑到“金杯”前,然后就急不可待争先恐后地窜上金杯基座台阶,或翻滚或登爬,落进“大锅”,四五个孩童同时挤在一口“大锅”里横躺竖卧耍闹折腾。想来这么丁点的小毛孩是如何上蹿下跳爬上了基座又跳进“大锅”里的呢?真是不可思议。
现今再调皮的孩子也不会好奇这口“大锅”了,更别提意欲靠近它还窜来蹦去爬上跳下了。
今日孩子们全然失去了往昔他们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们散漫从容地自由玩耍,同时这一代孩子们也丧失了自由玩耍带来的率真与欢乐。
记忆中我幼小童蒙年月的公园是土山花园。
小时候我还对人民公园有较深的偏爱,那时的人民公园是天津惟一的动物园。幼小的孩童总会对动物园有一种神秘感和亲近的愿望。人民公园里,狮子老虎大象,孔雀猴子狗熊等都有,最神奇的是长颈鹿,它怎么那么高大呢?圈养动物的笼舍一个紧挨着一个,外围圈着高过孩子们头顶的护栏。我们很淘气,争着挤着钻进人群前,站上栏杆中间横梁上使劲靠近笼舍张望动物。有时挤不到跟前就干脆骑在大孩子的肩头上,压得底下大孩子站都不稳了,四处转趔趔。我们从兜里掏出一粒糖果剥开糖纸把糖块塞进嘴里,再从地上捡块小石子用糖纸包严实后扔给猴子们,见猴子们争来抢去,最终剥开却是一块硬硬帮帮小石子的情景,就会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我们拿着一根树枝就敢伸进关老虎的笼舍铁丝网里,挑逗威武凶猛的百兽之王。
还记得一次“集体”游园的经历。我母亲和同院住的婶妈、后院丰婶等带上她们的孩子们呼呼啦啦城群人往人民公园看猴子大老虎去。从胡同出来走营口道再拐上云南路,永安道、谦德庄就一路径直走到人民公园了。旧时永安道、谦德庄简陋破旧的房屋,以及当街生煤球炉子,从拔火罐冒出的黑色烟雾,至今还历历在目飘渺在眼前。怎么那时的天竟还是蓝蓝的,空气清纯,城廓清晰,不染一丝尘埃雾霾。
人民公园的围墙亦有特色,它完全由青砖砌成,十字花型漏窗,墙头是歇山顶,灰瓦,檐头上有瓦当,古色古香,庄重沉稳。宽敞的大门楼子上方悬一块牌匾,刻有四个大字“人民公园”。公园里湖水粼粼,花草飘香。离动物笼舍不远处有类似太湖石堆得的假山,山上有一并不很高的实造六角塔楼。附近分布着长廊短亭,水榭楼阁,小桥孤岛。景致紧凑错落,碎石路径相连,一步一景,别开生面。
人民公园在解放以前是天津著名盐商“李善人“的私家花园。
记忆中我童趣时期的公园是人民公园。
上了小学以后才知道还有一个水上公园。一二年级时“文革”浪潮尚未掀起,逢“五一”国际劳动节就集体去水上公园游园联欢。同学们身穿蓝裤子,白衬衣,白球鞋,佩戴红领巾,煞是整齐好看。有时还自带干粮:糖饼、糖三角、糖馒头,形形色色;还有各式各样瓶瓶罐罐装的白水、糖水等。
东、西两湖之水,是水上公园的特点,而九个人工岛最大的特色则体现出一个字——野。东湖西湖堤坝不是石头垒砌,而是泥土漫坡,湖边长满芦苇、蒲蓬等水草,水鸟飞来飞去,咕咕鸟,咕咕——咕咕——的叫声,是清脆的、含蓄的、飘逸的、悠长的。岛上树木茂盛,但绝无人工栽种的迹象,有稀落的地块还裸露着原始的黄土。联欢会上文艺演出用的临时舞台就搭建在其间。
一岛上临水而建的竹制长廊、亭阁,高低错落一字展开是昔时水上公园主要景观。到了冬天顶上若是再覆盖上厚厚的白雪,那时景象就会更加高洁素雅、自然质朴,令人留恋忘返。
野是自然,自然就是原生态。在城市现代化演进中倘若守住点滴自然、原生态的栖息之地该有多美呀!
中学阶段我们学校类似“学农”的劳动放在了水上公园,生物课堂也开在水上公园一处用苇席覆盖的竹廊里,课桌上摆着三五个透明粗口瓶子,里面浸泡着几种挺直的淡水鱼标本,还散发着福尔马林那难闻的气味。这间教室临水傍在四岛东湖岸边近前,初夏时节,倒也凉爽。课间休息时,我们同学们立马下水摸虾玩,抓到手的小白虾在湖水里涮涮就送嘴里,嚼吧嚼吧就吞进肚子里,还洋洋得意地显摆说,生吃螃蟹活吃虾。
当年,少年不知愁滋味;如今,却道天凉好个秋。
劳动分成几个组,有的在游船码头收船放船,有的跟园艺队推车运花。我们还有幸参加过四岛上建造“眺远塔”的劳动。眺远塔顶上的宝珠就是有我们参与从九岛运送到塔下工地的。塔顶“宝珠“远远超过我们的身高,更是比我们粗壮魁梧,装在车上前后都探出车身,我们十几个同学跟着园林师傅一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运送到工地前的土台上。
大约得有三十年了,水上公园分割出南边的大片地界儿建起了动物园,人民公园里所有动物伙伴们从此就在这里安家落户了。
水上公园是五十年代初广大人民群众齐上阵,在一片湿地基础上改造而成。
也许缘于我们曾经在水上公园留下过朗朗读书声,或许还洒下过劳动的汗水,有过不尽的欢乐,我和我的同学们都对水上公园有着一种幽微的情感。
记忆中,我少年懵懂岁月的公园是水上公园。
宁园旧影(李筠 提供)
北宁公园要从两部分说。我成年之前几乎对北宁公园没有什么印象。到了1974年底,我下乡后头一次出河工挖丰产河时,才对北宁公园有了深刻的记忆。丰产河工地在北郊区小淀村以南,宜兴埠村以北,离市区较近。从工地出发走到津围公路再从磨床厂坐6路汽车就可进城。
正赶上那天误工干不了活,十几个社员就商量借机上北宁公园玩玩。
最吸引这群大老爷们的是游乐场。冬天寒冷,园里游人稀少,为这帮子人提供了尽情玩耍的机会。记忆最深的是我们一个个农民装束的老爷们儿竟像个小孩子,从大象滑梯的尾巴钻进去,从大象的鼻子上溜下来,反反复复地钻进去溜下来,人人兴高采烈忘了年龄。
对于这些从小就下地干农活的庄稼汉,他们有过童趣吗?人这一生中能有几回重新找到“顽童”时无拘无束毫无挂碍那种快乐时光呢?
我从农村选调回城进工厂以后,就常常去北宁公园了,为什么呢?工厂离北宁公园近。公园里有一个著名的“二七影院”,厂里组织看电影时有安排在这。
在这座公园,这个影院观影中曾有两部片子激起我对情爱的萌动。一部是《马路天使》,另一部是《三笑》。尤其是其中令人春心荡漾,幽婉缠绵的插曲,唤起自己对情爱的憧憬、向往与追求。一曲委婉动人的旋律,有如是吹拂人生春色深处的一缕东风。“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郎呀咱们是一条心……”,从歌声中还飘荡出淡淡诗意思绪——“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只因为心中燃起了情爱之火花,以至于北宁公园里的长廊、鸽子屋、畅观楼、致远塔等等美景,都不会用心去赏味,甚或黯然乏味了。
北宁公园早先是清代的植物园,园林风格仍显高规格中式建筑遗风。
记忆中我青春芳华时光的公园是北宁公园。
中山公园正门(韩春静 提供)
还要追记一下中山公园。中山公园就坐落在我新家的附近。进了工厂以后自感文化及专业知识极其贫乏,产生很大的紧迫感。于是乎就从补习初中基础知识开始,尔后结合工作需要陆续读了四年业余中专,三年夜大专科,一门是《机械制造工艺与设备》,一门是《经济法》。前后总共有十余年的功夫利用业余时间读书学习。当时每逢临近考试前夕,所有工余时间或礼拜天,我都会溜达到中山公园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念书、读句、背题、默记,感觉有所收获时才往家赶,到家里再由妻帮助检查学习效果,听我熟练背诵或纠正差错加深记忆。就这样坚持着把所学的专业全部拿下且成绩优异。
所学专业知识在日后工作中的确也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尤其是在非体制内的企业纷纷破产倒闭,迫使众多职工买断工龄下岗失业十分困难局面下,有了一定的立足根基和立身之本。
自1966年6月份至1976年10月份“十年浩劫“结束。”文革“开始那时我刚刚上小学二年级,”文革“结束时我还在农村插队落户当农民。这十年本该是我们这一代人茁壮成长的黄金时节啊!可是我们美好时光荒废了!我们思想意志颓废了!这固然有极其深刻的社会原因,但也不排除自身的愚昧与无知,以及家庭中崇学气脉的局限性。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还是回到中山公园吧。
中山公园是很有历史的百年老园。北伐革命成功后,国民政府为了纪念孙中山先生,特更名“中山公园”。
中山公园见证我曾经努力过。仅仅是努力过,而已。
记忆中我读书追梦岁月的公园是中山公园。
今生,我与土山花园、人民公园、水上公园、北宁公园、中山公园等,都结下了不解之缘,对此,我将永远心怀敬畏,合十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