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全解》之大过卦（二）

九四,栋隆吉,有它吝。

栋隆,栋隆起向上,义与栋桡相反。九四以刚居柔,下有初六与之相应,能与柔相济,可担当大过之任,下藉有力,方为有辅,有如栋非但不桡,反而隆起向上,所以得吉。九四以刚居柔,刚柔相宜,已经够了。而它又与初六正应,牵系于阴柔,是谓有它;有它则使九四有累,虽不至于出大问题,也是可吝的。

九四与九三都在卦之中间,都有栋象,然而九三“栋桡凶”,九四“栋隆吉”。其原因有三:一,九三以刚居刚,九四以刚居柔。二,九三居下卦之上,下卦上实而下虚,下虚则上易倾。九四居上卦之下,上卦下实而上虚,下实则可赖以支撑。又九三居九四之下,九四在九三之上。在下故有栋桡于下之象,在上故有栋隆于上之象。

《象》曰:栋隆之吉,不桡乎下也。

不桡即隆也。初六在下为应,亦即有辅,故曰“不桡乎下”。

九五,枯杨生华,老妇得其士夫,无咎无誉。

士夫,年轻之男子作丈夫。在大过卦里,刚虽过,若与柔切比便好。九二与九五都与柔切比,所以都有生意。虽然都有生意,但生的势头却大不一样。九二当大过之始,得中而居柔,且所与者为初六,初六是本,生机方长,有枯杨生稊,老夫得女妻之象,往无不利。

九五则不然，九五当刚过之极,且以刚居刚,所比又是上六;上六是过极之阴,是末,表明生机已至浅且竭的程度,故有枯杨生华,老妇得其士夫之象。枝头生出华来,解决不了树干已枯的问题;小伙子纵然年轻力壮,取的是老妇人,生育依旧无望。它不像九三栋桡那样有凶,也不像九四栋隆那样得吉,它介于二者之间,无咎亦无誉。

《象》曰:枯杨生华,何可久也。老妇士夫,亦可丑也。

枯杨生出华来,说明枯杨尚有一线生机。然而华生于末,非但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反而会使它仅存的些许阳气将迅速耗尽。它怎么可能长久呢!老妇指上六,士夫指九五。上六乃阴过之极,合称老妇,九五是阳过之极,何以称士夫,九五虽非少,与老妇比则为壮,故得称士夫。老妇不能生育,得其士夫依然不能生育。这对于九五来说,同枯杨生华一样,看上去挺好,其实不是什么美事。

上六,过涉灭顶,凶,无咎。

上六居大过之极,处无位之地,泽灭木之象由它这里表现出来,因此有过涉灭顶之凶。它是阴柔才弱之辈,又当阳过至极的时候,无它可做的事情。事情若由它主持,必遭灭顶之凶。这是一方面。

从另一方面看,上六有上六的长处。它既是阴柔又是悦之主,有从容随顺之德,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由于刚激而把已经不利的形势弄得更加不利。它的委蛇斡旋，在大过之极的时候,是无害的,人们不会怨咎它。

《象》曰:过涉之凶,不可咎也。

不是说过涉之凶不可咎,是说上六处在有过涉灭顶之凶的时候,以其有柔顺和说之德,善于斡旋委蛇,不至于把事情弄得更坏,不应受到怨咎。

〔总论〕

大过这一卦将古代社会政治生活中常见的刚过现象加以抽象,使之具有普遍的理论意义。卦辞的概括最为简炼明晰。栋桡可以理解为一种极危险的社会势态，君过强而臣弱,上过强而民弱,政治过强而经济过弱,都可以含盖于栋桡一词之中。冲破这外观还算平静实则充满危机、令人窒息的形势,将历史推向前进,出路只有一条,即卦辞指出的“利有攸往”,有所作为,有所行动。

孔子在《彖传》里说:“大过之时大矣哉。”孔子已经认识到了大过讲的是关乎国家命运的大问题。他在《象传》里给政治家们指出了处大过之世的行动准则。即用则独立不惧,毅然前行;舍则遯世无闷,不见知而不悔,自守以待时。《周易》的这一深刻思想,甚至在现代我们还可以感觉到它的伟大活力。

大过卦还有一点值得注意。《易》卦诸爻有相应之例,如二与五应,初与四应,三与上应。大过则不然,大过六爻排列成上下对称的形式,即中间四阳爻,上与初二阴爻,它不以相应为象,而以中分反对为象。如三与四对,皆取栋象,四隆而三桡;二与五对,皆取枯杨之象,五生华而二生稊;初与上对,初取藉用白茅为象而强调慎,上以过涉灭顶为象而戒以凶。

适用这一易例的,大过卦最为明显,另外还有颐、中孚、小过三卦。又它卦以阳爻居阳位和阴爻居阴位为得正;得正好,不得正不好。大过卦由于阳已经过了,若再以阳居阳,则更加过了,所以大过诸爻以阳居阴者皆吉,以阳居阳者皆凶。大壮卦诸爻取义与此略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