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独立】前沿48-“地域诗歌写作”20年纪念(2000-2020)- 龚盖雄专评
稿 约
目 录
寻找我失去的精神地域
(长诗三部曲)
·龚盖雄·
第一部:谁与我重新打赌
越过思维王国,歌德的马队。在他的《浮士德》被纳粹大火熊熊燃烧的巨大历史阴影中,我看见你走来与我打赌的身姿,如一朵蝴蝶引发了人类哲学的诗歌暴风——摘自龚盖雄《心灵日记》第28页
1、发明
2014年,我发现了发明星辰的人
发明星辰的人 立刻发现了我
我手捧我的新美学哲学—— 对创生成
照亮了爱因斯坦 超光速前行的大胡子
照亮了窗外 摇动万千心叶的夏天智慧之树常青
照亮了此刻
我桌上的杯子 茶水 电脑
反向勾引我人性手指 上帝指纹敲击的键盘
倒映出星云、星辰、星图、星星团聚银河穿透太空的
壮丽的
神秘的
幽曲生成的
你
我手捧我的新爱情哲学—— 随缘化生
照亮了苍凉发星 点燃彝族洪荒开天画面的大胡子
照亮了郑小琼 不断俯身拾起打工者被机器绞断手指的悲愤
照亮了潇潇 二丫 朱巧玲 远走他乡,对乐山大佛回身一瞥
击中李白月亮叮当一声 剧烈震颤的泪水
照亮了非非雨田,走过北京,走过新疆,走过一大片燃烧麦地的心迹
照亮了存在三雄——陶春、谢银恩、刘泽球,他们高举存在本真的精神火炬,与诗歌江湖的好汉们,穿透了天府之国群山的心灵隧道
照亮了诗人伍俊华 抢在博尔赫斯的天堂图书馆关门之前 提前把眼睛安放在心灵的 超过光速的速度
照亮了我的眉山故乡 为我准备我必经历的一切沧桑故事一切故事中必有一条苏东坡热爱的诗歌的小径
必有一小块苏东坡初恋仰面看见的天蓝云白 和我初恋仰面所见的朝云晚霞突然融化在一起
我饮一口长江的水,触动了长江与黄河同一源头的 巴颜喀拉山峰 冰雪结晶世界各大群山
石头成长仰天长啸的地球青春期
我读一本福柯与尼采的书,触动了塞纳河与莱茵河波涛起伏的 哲人意识流向无限的 上帝的惊骇
我写一颗汉字的笔画 触动了鬼神哭泣仓颉造字的初衷
我爱一首诗的韵律、节奏,引发意象丛生的,大气磅礴的
人类一切苦难的觉悟节 人类一切新生的狂欢节
这一切照亮了你啊!
我爱过的
故乡人中的故乡人
最好的女人中最好的女人
最好的男人中最好的男人
最好的 永远是最好的
万物花朵中浇花的仙子
万物蜜蜂中舞蹈的仙子
万物童话中密语的仙子
万物神话中长眠的仙子
是你
教会了我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交万人友 爱万物心 立万世真
从最短的路到达真理
从最本真的直觉到达悟性
到达你啊
我东方中最本源的东方
我生命中最本源的生命
你与我
曾经在马丁·布伯的《我与你》中刹那相遇
又把这一份感觉
还给了在躁动不安中挣扎的 万物的安宁
我手捧我的新生命哲学—— 宇宙同体
照亮了坐在轮椅上的霍金教授手捧《时间简史》的
宇宙婴儿的笑容
照亮了坐在轮椅上的古代中国兵法发明的孙膑
和坐在轮椅上的现代中国的生命小说家史铁生
那个美国总统 为我们反法西斯战争指点过世界的
坐在轮椅上的罗斯福
那个经历中华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号称学问家第一人的
晚年几乎眼睛失明的 坐在轮椅上的陈寅恪
也在我哲学眼光的光芒中 发出会心的微笑
是什么照亮了深入老虎 又不被老虎吃掉的 飞骑想象大鸟 率领刀锋上的鸟群前进的周伦佑
(他的《前中国三部曲》与《后中国三部曲》的诗歌翅膀超过庄子《逍遥游》的鲲鹏一跃而上,扫荡了遮蔽一切存在的垂天之云。他看一支蜡烛点燃的光芒永恒照亮我视觉进入汉语言智慧的光源)
于是,我手捧我的新生态哲学—— 一切发生
照亮了几十年为语词输血的 杨然和他的诗歌兄弟姊妹们
照亮了拥抱泰姬陵不断哭泣的欧阳江河的眼泪
和他的眼泪钻石般结晶的
21世纪的哀歌
也照亮了阿索拉毅 80后来不及长出大胡子就横扫《星图》的年轻的脸庞
也照亮了女性宸安 90后拒绝一切男人权威胡子纠缠的
歌唱暴风雨洗礼诗歌的双唇
还照亮了 我远古而来的思想邻居
赫拉克利特 柏拉图 和孔子 老子 庄子的大胡子
而剃光释迦牟尼大胡子的岁月剃刀
并不仅仅让我转让 罗素巧妙的悖论
(这家伙,尽玩小聪明,还玩到了
把大诗人艾略特的妻子 当成自己最亲密的女朋友的
悖论中心。我不放心欧洲人的爱情
也不愿意岁月的剃刀,生锈在西方哲学家概念太多的胡子中)
啊!一切概念的手正如一切强权的手
一切强权的手正如一切强盗的手
无法掌控人类的自由
正如人类刚刚正式证明:UFO——飞碟存在的真实
那不是人类制造的。那不是人类可以掌控的
诗和万物生命的智慧 每个人自由想象的精神飞碟
也不是人类可以完全掌控的
自由啊
多了更多神秘能量的自由啊
呼唤我。去寻找我的
全新的精神地域
2、风
风吹过12点。风吹过12点。我就要回家。我就要出家
我就要出家。我就要回家
风说风说风说 人类理解不了这么多的痛苦与幸福难分难解的恋爱
人类忍受不了这么多的专制与自由一体两面的折磨!
3、母亲
风吹过我曾经还是婴儿的 我未来的小母亲
我前世的小母亲 我今生的小母亲
母亲啊!你来不及听见我在这里为你歌唱!
母亲啊!请你相信你来人间不是为了受罪
却受了那么多的罪!母亲啊!
我的母亲是我唯一的母亲
也有千千万万母亲一样的母性的悲伤和欢愉
也有千千万万母亲一样的对孩子永远的爱说不出来
疼说不出来 痛说不出来
只是这样悄悄地、忍耐地、幸酸劳累地度过了
一生。风吹过我的手握着母亲最后离开这个世界的手
风吹过我母亲的手慢慢冷去慢慢冷去慢慢告别了她这一生
完全休息不下来的劳累完全轻松不了的疲惫
风啊!还有母爱的风啊 最后一次吹过
我彻骨寒冷浑身发抖的夜晚
我妹妹撕心裂肺的痛哭使我只能像男子汉一样把泪流在心里 而死亡更多的幸运是让所有亲人聚集 所有朋友聚集
一种安详的死是我母亲最高的荣誉
一种安心的死是整个人类震荡不安暴力不断之中
最和平 最安魂的 至高无上的 对母亲的奖励
我知道我一生一世 母亲最爱我的真切
我知道我一生一世 没有侍奉好母亲的事实
我知道我一生一世 为万物而歌就是为母亲而歌
我知道 我到底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到底孔子的孝顺 孟子的孝顺 和毕达哥拉斯
对数学崇拜的孝顺 和耶稣对上帝崇拜的孝顺有什么不同
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鼓动什么 大义灭亲
我们世世代代的母亲 我小学教师的母亲
一生到底遭遇了什么?
4、穿越
于是我穿越想象的疆域 穿越赵汀阳《论可能生活》的
论域。穿越博尔赫斯图书馆向天堂延伸的迷宫的长廊
我更切实地 渴望打击 渴望锤炼 渴望我生命中出现
最不可思议的奇迹的磨难 非同小可的磨难 值得我用我一万年的想象也想象不到的磨难
我失望地坐在灰尘满面的生活中。
我失望地坐在坦克炮筒
勃起天空的厚颜无耻的硬度上
我失望地坐在二次世界大战
人类焚毁大地家园 进行冷战 冷透人心的
灵魂出窍挣扎的恐怖中 我失望地坐在真理的天空被无数子弹打穿的虚无中……
我走遍世界。我尝试过任何生活。我达到了任何一种人类的
无聊。无奈。无法。无救。无知。无能。反过来是多么
无限膨胀的狂妄啊!又是多么
无限胆怯的萎缩啊!又是多么
无限善恶的撕裂啊!又是多么
无限无明的荒谬啊!我活过了所有的活法
又怎么样?
在我极度空虚 极度无意义无价值的绝望中,你来了
你给了我诗歌
你给了我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你要我写出一个我愿意的自我
你要我写出一个我要穿越一切障碍的尺度
你要我学会爱 学会呕吐出一切不满 一切烦恼 一切愤怒 一切语言都让我重新解释 一切万物都让我重新命名 一切世界都让我重新发现 一切故事都让我重新讲述 一切缘分都让我重新相逢
啊!一切!假如让我重新安排
我又会怎样?
5、潜伏
这就是你
与我重新打赌的诱惑
超过魔鬼与德国诗人歌德打赌的力度
不赌我的生死,而赌整个世界的生死
不赌三个女神和一个金苹果引发十年战争的古希腊故事
而赌我们一切想象力的生死存亡
这就是你
花朵一样开心地笑着
灰尘一样开心地舞着
变幻你艺术形式的无穷无尽
诱惑我
写出我想要的 我不想要的 一切
诗出我秘密见证的 见证我秘密的 一切
爱出我想爱的 审判出我想审判的 一切
而你只在我的手心上
放了一把能打开一切词语的心锁的 一把
看不见的钥匙
作为我进入人类与上帝
精神地域大赌场的通行证
你是人类与上帝 精神地域的总设计师吗?
不
你是上帝与人类 文化 真理 智慧的三个代表吗?
不
你原谅我浅薄的问话方式
啊!原来,你早就调侃我 卖萌我 玩耍我 戏剧我 网瘾我 在我的胳肢窝里牧放汉语言骚客的风度
在我的鼻息里存放你的喷嚏的欢乐
在我的脚丫里霸道你太平洋海底一只乌贼的触须的痒痒
在我浑身上下每一个穴位里 悄悄种满 诗歌动情区的万物灵感联络暗号的密码
你居然敢说 让我被专制 被独裁 被流放 被监狱
被大战 被房奴 被高压 被失语 被贫穷 被暴富
被政治 被军事 被雾霾 被诽谤 被洗脑 被代表
被异化 被蚂蚁 被病毒 被转基因 被转糊涂
被孤独 被虚无 被倒霉 被一切
都是为了成全我,帮助我;也是为了锻炼我,觉悟我
你居然敢说 让我不舒服就是舒服 让我不自在就是自在 让我得不到就是得到 让我叹息就是拥抱 让我死亡就是新生!
你居然敢说 爱我所以要整我 让我挨整就是给我捶背 洗脚 搔痒 你居然敢说!让我活着就是大幸福
让我不死不活就是大慈悲!
你啊!你一转身我看见
你不是佛 你不是先知 也不是什么上帝和明星
你就是一个比小还小的
小女孩
在留下这个梦的梦中 飘然离去
留下我
决定了——
告诉你吧世界 告诉你吧一切鬼狐仙女们!
我不答应你来嫖
我答应你来赌!
(于是魔鬼靡非斯特从《浮士德》的书页中,冒出了万丈高的脑袋大笑了一声,又迅速缩回去。仿佛这也是更大的宇宙之梦 情节开始的一部分。)
第二部: 我们从何开始,从何结束?
身心不安是故事。身心安处是故乡。
1、傍晚
从傍晚开始吧。你说
夜是一种远景。夜是一种恩爱剧烈收缩的浓度。
夜啊!坦克压过夜的皮肤,压过夜的大地。压过哪一次战争开始的道路?压过哪一种痛苦不能言说的悲哀?
夜啊!毕竟还有安宁的夜晚。毕竟还有大地诗人、哲人和孩子们、恋人们仰望安宁天空的夜晚。
每一个女孩身上,都珍藏了很多 和平的 团结五彩缤纷繁星祝福的夜晚。每个孩子心中,都秘密地有一个
梦。但是,从傍晚开始吧。你说
傍晚。
在有棕色狗熊、蓝色树丛和白色大象的画帘下写诗
揉揉眼睛出现多少幻像?那奇异万端的内视
远远超越了毕加索、梵高和一切人类的作品
那形式不拘,形影不定的
视觉瞬恒抵达的颜色多么魔鬼!多么惊骇!
覆盖着我全部存在泄露的肌肤
巫术一样。鬼恋一样。神秘无限的指引
就此稍纵即逝。不被任何语词捕捉的傍晚
也不被任何统治利用。啊啊
傍晚。
我思想。
一切都自有一切广大未知的安详。
或者,一切极速旋转于更大暴风雨的中心。斧锋闪过
这个宇宙。这个世界。这个科学无法彻底掌控的
人为价值无法测定的一切啊!
我爱。我爱我与人类都无法达到的
近与远。在与不在。死与不死。得与不得
我爱我终其一生 也无法真正走出
一句话造成社会语法的谜底。一个词。
一个肉身无法榨取干净的词。密储无限快感彻底大痛的
时光。一个我
走不出我变不成一树红花。
一个电话因此响了。那是死者终于无限轻松快乐
在傍晚打来的最后的一声
赞美
2、永远有一束光照亮真正的人类政治
我们到底做什么?我们到底能做什么?
公元2014年7月28日上午九点三十分
我一脚踢开所有纠缠我的灵感
就像夕阳一脚把黄昏踢下万丈深渊
一个不明国籍的老头儿围绕太空跑了七圈
企图把他最高领袖的野心 画圆
他咳嗽了三声 三万飞机坠毁 三次台风袭击 三个
星球大战 三个上帝迷魂 三只蝴蝶效应 万物的咽喉
发生三倍暴动
他踢腿 冷战热战 恐龙战 货币战 网络战 神仙魔鬼战 基因战 生物灭绝战 断腿的道路
收拾了他政治关节炎和经济癌症的讣告
白色的阴谋在白色的手套里酝酿
黑色的幽灵在黑色的眼睛中大笑
在另一个伟大政治配偶的春天
全世界的政治明星们将集中到一块儿
他们开会 开会 开会
从古希腊、古印度、古中国、古埃及、古玛雅文明、古巴比伦空中花园,一直开到未来的现在
他们在会议排名中 认识自己的地位
他们在各国总统套房的床单中 放平自己高于人民选举水平一米五以上的头脑 放平自己为了坐稳江山第一交椅过分紧张的屁股 胳膊和肚子 被逼睡去
一个枕头就悄悄绑架了他们的全部老梦发生的起点
一个女人在另外一间房子里悄悄笑了三次
(一切蚂蚁与一切蜜蜂,也学会了开会的政治)
(一切树木与一切草儿,也学会了开花的政治)
(电风扇学会了摇头否决的政治。蝉声学会了齐声合唱背诵夏天伟大语录的政治。鱼儿呢?鱼儿学会了安心上钓的政治。
猪儿学会了在圈养中幸福就是肥胖的政治。羊儿呢?地沟油呢?贪婪呢?不知道。苏格拉底说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不知道。他于是自觉喝下了知识崇高的毒酒……)
他们念秘书写成的稿子
他们吃纳税人奉献的 力量 权威和代表国家的
话语
而真正的政治家是什么样子?
(也许,历史和现实会让我们看到,真正善于吸纳智慧的,真正善于通透一切的,真正雍容大度的,真正造福于生命、生存、生活的人类新型的政治家。他觉悟心灵一瞬,人类造化三千。在任何时候,他不会为了自己的威权而伤害人类的福祉)
(曼德拉,你也不能预料。华盛顿。尧舜。你们仿佛都是政治千年难遇的孤本。没有人能真正翻译。没有人能真正复印。没有谁真正懂得。你们的故事后面的更多故事,被谁简化成一把火焰 一把
骨灰 一个词无法生育的暴力转基因?)
我。一个诗人。什么时候学会了把玩政治的军事的派头的
戏剧之瘾?
多么好啊!我赞美! 我的人民
在我微服私访所到的地方 做操
他们和她们学会了国家与民族规定的统一动作
大家双手叉腰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大家单脚立地 晃动上身
头脑365度划过 联合国的冬天
多么好啊!我的法币、日币、俄币、美元、中国人民币
——所有的 全世界的货币团结起来 做市场
做旅行。做慈善。做教育。做思想的自由。个性的独立
做每个人愿意做的
多么好啊!全世界反贪的法律团结起来 抓贪官
代替了全世界的暴力联合起来 拷打良心
政治。什么是真正的政治?
政治不是被浅薄背诵,被强迫背诵,被任何钢铁的手绑架
被任何水泥高楼的户口威胁 被任何语言和时间的腐败
囚禁
政治就是任何秩序的建设。就是任何关系的建设。就是任何社会组织的游戏规则的博弈、讨论、参与和发明
政治就是要回答——任何人的个人权利如何保证?个人义务、责任如何分担?
政治就是公民监督政府、政府依法行事的一整套现代的
实行
政治就是法,真的是法。而且法的产生和修正,不是强权的强加
最好的政治,就是把奴隶修建的社会金字塔形的一切等级阶层阶梯的暴力高压瓦解,整个社会变成圆形结构的 多圆交叉的 美
诗人不这样说活。诗人说。诗人必须说
超过政治平庸耳朵的更多!超过政治复杂的内涵更多!
超过一切当前的 希望和失望更多!
诗是极端的 想象力大规模飞升的极限的突破
诗是心灵实验人类达不到的 个性尊严的更大觉悟!
生命智慧的能量辽阔
政治。啊。政治。诗人受够了多少政治经济军事概念高压线上的戏弄?
走过陷阱无数。走过谣言无数。把凯撒的还给凯撒。把上帝的还给上帝。把诗的还给诗——
这就够了吗?
未必。
你不说。你说过的
都早已长成了莲花朵朵。
3、中国,或任何一个诗歌的祖国
中国。这个延续古老文明5000年,10000年,几十亿光年的
中国。有更大政治的天下为公的天下的 天上的
诗歌。中国。汉语言和各民族语言歌唱洪荒开天的尺度
诗歌。中国。总是这样使我心痛啊
诗歌。中国。总是这样使我心爱啊
中国。是全人类的中国。诗歌
是全部生命由来的诗歌。我到底要对你说什么?
诗人的祖国是走遍大地的心灵的尺度
是生于此、长于此、患难于此、歌唱于此的
诗人发星所说的 地域写作的 万物尺度
精神尺度 生命 生存 生活的尺度
诗人的祖国涵盖一切古今中外 哲人的思想 平民的劳作
生命的痛与快 生存的能与量 生活的信与仰
涵盖一切智慧的 一切存在可能的 对创生成的
真与爱 善与恶 毒与解 美与丑的
暴风。诗人啊诗人!诗人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诗人还有歌唱的自由吗?诗人啊诗人
我看见诗人在自杀的铁轨上走
我看见诗人在被迫奴颜媚骨的纸轨上走
我看见诗人。多少变形、变味、变质、变成权力附庸的假诗人。他们和她们。上哪儿去呢?
诗人。真正的诗人。有几个还能真正站出来顶着一切
独立地《独立》!自由地《非非》!广阔地《存在》!开放地《芙蓉》!骑着《自行车》,越过《流放地》和《北回归线》交叉
人类意识花园的小径。越过第三极《神性写作》和《活塞》抽动上海爱情之毒的巨大讽刺。进入《大型诗丛》的生机勃勃的创世纪丛林,进入《今天》《明天》和生命诗派的回忆
大象走出《大象日志》。《葵》开出梵高无法达到的超越星空
纠结的光芒
啊啊!我走过这多中国
诗歌民刊的风景。比一切世界名胜古迹 自然风光
更有丰富人性的诱惑
啊!人类!请爱你的中国!请爱你的诗人!
请爱这么多挣扎的不屈服的灵魂和生命的万物!
就像我们永远热爱着
世界各国各民族 一切
人!一切
祖国!一切生命同在的
诗歌!
第三部:走向爱情和诗歌的圣地大凉山
序曲一:致东方诗人发星 及一切诗友们
何时?我走遍了世界的任何地方我经历了世界任何
灾难与狂欢 我抽空了世界的任何底牌 我跨越了世界的任何
界限 我还能做什么?我还能活在什么地方?我死去一万次又开始生我生了一万次又开始死 我厌倦了
我无限不循环小数的命运
涉过赫拉克利特和孔子反复跋涉的流水
我送走了——
多少不可思议的 人类的玩偶也是人类的偶像!
人类的导演也是人类的演员!
人类妨害自己的自己啊!老给自己过不去的花样!
于是发星。我想念你。我知音你。在这大浪淘沙的世界
在这堕落天使和恶欲横行霸道的世界。在这知识分子失去了自己的
世界。在这弱势群体流离失所的世界。我想念你
如想念洪荒开天的彝族诗歌的大凉山
在人类一切创世纪的山峰之上
奇峰突起。独立啊!《独立》
是你挥汗如雨创造大凉山劳动诗学的日记
是你把所有镜中月、水中花、血中火、眼中泪、大地苦荞
石头中浓缩的火山咒语 山峰中起伏的洪荒闪电 彝人的经文 汉人的方块 世界各民族符号的密钥
湿漉漉全部捞起来变成漫天星辰的诗学
连当年曹操如今见到我龚盖雄 也如此歌唱——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何以解忧?
唯有《独立》。哈哈!唯有《独立》胜过杜康!
是不是啊?我的诗人朋友们!我的万物朋友们!我的世世代代
穿越而来 歌唱而来的朋友们!于是我说——
只在人为的尺度中生存,我必窒息。
不在人为的尺度中生存,我必消失。
一天24小时
人为统治工作8小时
人外尺度 任我梦。任我思。任我
假设人外的人
假作事外的事
假想心外的心
假行天外的天
爱外的爱啊!情外的情!永生永世创造着
异端的人类 超人的人类 艺术与诗歌不断开端本源的人类
那是你 与我瞬恒相遇的
光芒之一闪
淘尽人间之万虑 洗尽世界之净瓶
那就是你
给我阳光的请帖 是大凉山世世代代
起伏人类之梦的激情
给我诗意的栖居 是大凉山火把节
高举无限苍穹燃烧的星辰。于是我说——
发星的使命,就是发明星辰
发星的诗歌,就是发现星辰
啊啊。发星。发星。大凉山的大胡子诗人发星
何时盗窃了爱因斯坦大胡子上
超光速的宇宙玄琴?何时?何时?
有缘看见诗人龚盖雄 并非盖世英雄的瘦弱身躯如看不见的
梵高星空的画痕 杜甫吟诵一个词的口气
啊啊!何时?我来了。我看见
百万彝族阿妹
从彩裙里同时放飞月亮和万物花朵的惊奇!
序曲二:我将学会爱情
我将学会爱情。在爱情还没有开始的地方
在爱情还没有形成爱情这个词的地方
在爱情还知道羞涩的地方
在爱情还没有行云流水 看不见下有绿水之波澜
上有大鹰之高飞的地方
隔着任何火热的电影票房 我取不出
爱。隔着任何火爆的电子游戏 我取不出
爱。隔着任何火焰的钱币、权位,隔着任何冷兵器热兵器的
坦克、大炮、核武器的暴力军队 我取不出
爱。隔着一切书本一切职务职称一切偶像一切理论的光环
我取不出
爱啊爱。人类根本还不懂得
爱。你们说的爱早已经变质。变乱。变形。变成了
什么?你们看看。你们想想。你们真的爱过什么没有受骗?
什么真的值得人去爱?什么真的值得人永远去爱?
什么爱,能使人变成人?
什么爱,能使一个人真正变成他自己,找到他自己?打开他自己的爱心,照耀他自己存在的世界?
啊啊!我把爱情存进银行,取出来是一张账单!
我把爱情存进老梦,取出来是太阳哭泣的红血球熊熊燃烧的
老天!
我把爱情存进书包、书本,取出来是一张无用的苍白骗人的
分数成绩单!
我把爱情存进大地深处,也会被人挖出来成为两桶油的贪官!
是的。白居易早就替我说过——
琵琶弹破女儿心,不解风流人不回。
红尘穷困一粒米,富豪炫耀知为谁?
权贵倾城也倾国,何必北方有佳人。
不平宝剑千年磨,今朝刃出谁发抖?
爱啊爱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也有录音在监控,也有何人在偷拍。
在天比翼枪打落,在地连理树焚烧。
恐怖直逼卡夫卡,笔尖难写情中爱。
借问爱情何处有?今生只奔大凉山!
序曲三:天意君须会,人间要好诗
告别释迦牟尼作为王子对皇二代的告别——
我听见我心灵中的释迦牟尼如是说 他说法四十九年一言未发——
我惊奇我自己的命运安排。使一切正好——
对创生成。
我不断走出我相遇什么人,相遇什么天时地利人和的生态,相遇什么风波、风暴、风流与风景,又不断走向我的内心深处——内心的语言密码深处——
正像释迦牟尼不断出家——回家。
我爱我心灵驿站中,相遇的每个心灵对话的人,每个心灵对话的神,每个心灵对话的物,每个心灵对话的爱,一切都开启了我精神地域无限拓展的万物生命智慧的光芒。
在光芒的核心,是自由、独立、创造和爱——四大支柱。
那时,你来了。为了教会我爱,教会我自由、独立、创造,觉悟,先要把所有人类的烦恼,集中到一个人类两次世界大战之后的世界。要设计翻天覆地的剧烈变化和折腾。要让我看见善善恶恶,真真假假和真正的痛苦、饥荒、囚禁、封闭、贫困中,欲望爆炸的疯狂,诗歌爆炸的解放。最后,你让我真正认识女性与童心的智慧,万物的智慧,一切未知的智慧和神秘的启示。
我得到了你赠予我的,最宝贵的新美学哲学——对创生成。于是我歌唱——
从1988年后,我与非非主义诗群失去了联系,却并不像马航失联。直到2001年,我重新归回后非非写作群体。
12年间,我一人独行,一人独思,一人独梦,一人独吟。我完成了自我独立的,诗歌与哲学的行为艺术,完成了诗与人的大规模觉悟的实验。
我自己打印了三十多本对创生成的诗与哲学的集子。我独闯大地江湖,广交三教九流,诸子百家,与很多少男少女一起写诗论人生,与很多同学故人一起把酒说沧桑,与很多相遇的不知名的人,心灵对话,开怀大笑。与虚虚实实、形形色色、潇潇洒洒或焦眉愁眼的人,随缘交流。也与山河大地的万物风流、风景、风格、风光中秘密的智慧启迪,开始了神秘会谈。更与非常的黑暗残暴的人类恶的根源进行了对视、对决、对抗、对峙,直到深入一切黑暗,发现黑暗本身就是一种光明燃烧投影的起源,它也是诗歌对创生成的材料和能源。
12年间,我认定了我的艺术与诗的本位立场,认定了我将践行的对创生成新美学哲学人生。
我写的手稿,堆满了几个书柜。那又算什么呢?那不过是我走过大地万物的脚印而已。我什么文字语言能面世,又有什么关系呢?一切自有安排。我只需要随缘而行。随缘化生。顺天而为。顺心而作。一切浮云富贵,浮云偶像,浮云名利,浮云种种,又算什么呢?
只要觉悟在人,自由在心,创造在行,歌唱存在,也就够了。
12年间,最早欢喜我的觉悟,很快认识并运用对创生成新美学哲学的朋友,第一个要数著名中国画家,我眉山故乡的周华君先生。其实,他比我觉悟人生还早。他现在早已行走海内外,成为大地艺术家了。另一个是乐山现在的广电报主编徐燕平。那时,他很虔诚地向我学习写诗,还写了一首诗《致龚盖雄》把我称为“万物诗人”。他印象最深的,是我说的、做的万物入诗的方式。通过他自己的修炼、造化,他也自成自己的艺术世界。还有一个就是现在的三生教育基金会会长,企业家张名源,他是吸纳智慧最多,最虔诚、最开悟、最通达,也最年轻的一个。
12年间,通过我的诗和人的,觉悟智慧的立体交叉桥,有幸培养了不少找到自我的精神和艺术的热爱者。反过来,他们和她们,也对创生成了我的智慧学习,灵性开悟的力量。
这一切,完成了我的第二次精神转型。(第一次精神转型是1978年进入大学,在东西方文化剧烈碰撞中,我开始了我的饥渴一切书籍思想,挑战流行僵化观念的大写读,全面反思过去的一切。第二次精神转型,就是我进入非非诗歌和第三代诗潮,之后,创立新美学哲学对创生成。又重新进入后非非写作群体。第三次就是2010年,全面进入生命教育、生存教育、生活教育的三生教育平台以来,正在进行中的又一次诗与思的爆炸出场。2013年,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了我的40多万字的《人类的三生信仰》)
2010年以来,我走过全国近二十个省,会见了不少诗人、艺术家与思想者。吉林见董辑,广州见林贤治、野牛、闵乐晓、黄礼孩、梦亦非、世宾等,杭州见梁晓明,在北大公学参加学术会时,参加了在北师大召开的柔刚奖的颁奖仪式,主持人是高兴和我们乐山走出去的女诗人潇潇。非非主义诗人梁雪波是颁奖词撰写者之一。这次会上,几乎北京所有文学史上有名的诗人、诗歌评论家全部到了。在种种氛围中,我感受到整个中国诗歌面临的根本问题和各种走向、各种大转折的可能。
最神奇的是,2002年,我在陈小蘩的家里,第一次看见大凉山诗人发星办的《独立》民刊。又是12年后的2014年,我联系上了发星,接受他的邀请到了大凉山普格参加中国首届彝族诗歌火把杯大赛的颁奖仪式,参加火把节。
在什么时候,该见什么人,该遇见什么事,都有神奇的天意,也有神奇的人为啊!
大凉山,将是我心灵驿站中最重要的第三次精神转折的里程碑。
发星,这个诗人,对于我来说,比西昌的卫星发射站,更能发射打亮人类诗歌星辰的,全新的人格的光辉和语言的光辉。特别令人惊奇的,还有整个彝族诗歌的崛起的光芒万丈的未来,正是发星们全力推动的有大历史意义的功德。
写到这里,突然心中跳出一句诗:同行12年,不知木兰是女郎。而我们与谁,同行多少年,也不知谁有大智慧呢?
人,最幸福的就是,高山流水,得遇知音。知音何在?在天在地在人心,在诗在爱在自由。
犹如今天,我终于走向诗与爱的圣地大凉山,与发星的诗友们,与彝族的火把节狂欢在一起。
对于艺术家的心灵世界来说,分配原则不是“各尽所能,按劳分配”,而是——各尽所能,按缘分配。
1、西昌普格行,对于我犹如《出埃及》
我走出我自己,就会变成大地百花。我走出我自己,就会变成心灵天涯。我时时刻刻,渴望走出我自己。走出我的皮肤,走出我的眼睛、鼻子、耳朵,走出我,就是《圣经》中,摩西带领犹太人走出埃及的意义。也是释迦牟尼出家的意义,还包括老子骑着青牛出关的意义,周文王运演周易,走出监狱的意义。
而这次,摩西,就由那个大胡子诗人发星来扮演啦!
我交往一切,从来不浪费自己的心灵。我真正交往的,真正关注的,永远是有心灵对话意义的万物与人。有尽力尽智慧的朋友,也有稍稍应酬的朋友。
我永远把人与万物放在不同缘分的多层面上,用不同的恰当方式交往。
一个人首先面对他与他自己的交往,也面对他与其他一切人、一切万物的交往。所有交往的心灵实现、事业实现、价值实现,也是有大智慧、大缘分、大机遇、大可能的,也是有大神秘的。
我把我的交往,曾经分成感情圈、亲属圈、日常生活圈、思想观念圈、不同信息圈、事业圈、同事圈、偶然相遇圈、心灵启示圈、万物灵遇圈、独处圈、梦游神游书游景游圈等,多种对创生成的核心圈,这些核心圈子,就像很多同心圆、异心圆、交叉圆一样,不断旋转,发展,变化,就像不同星系包容在我心灵的宇宙中。在不同时期,交往有重点的、方向的、战略的不同。有核心圈的朋友,也有边缘朋友。有时,我自己也成为自己的边缘朋友,用他人的目光打量着自我。
在特定的时候,也许,我的朋友会隐身而成为背景,只剩下我形只影单的一个人。
我庆幸我最后,一定有一个谁也夺不去的朋友,名叫亲爱的,属于我的死神。他将导游我走向另一新世界。我会提前为他写下最美的诗,让他陶醉一番。当然,并不是为了贿赂他。
其实,死神的另一面就是生命之神。死神的再一面,就是爱神。死神的立体旋转无穷变化的层面很多,死神并不是僵化的一个单选题的智能。他作为诗和哲学的朋友,在时间的尺度中,丈量着一切。
人世间的朋友也要吐故纳新,也有一些历史性、转折性、戏剧性的变化组合。人间朋友的亲亲疏疏,分分合合,来来去去,冷冷热热,都是正常的。有敌意的朋友,也是朋友。不认识的人,也可以是潜在的朋友。
对人对物对书对情,对事对一切,我都随缘化生。有多大缘分做多大的事。有的人,只有一谈之缘,一面之缘,一天之缘,一笑之缘,一段之缘。有的人,时断时续,却有重大不断的精神之缘。我凭诗与思的直觉就可以判断。所以,我的诗思外交政策有“三不主义”——不强求,不纠缠,不拒绝。
而且,很多人都惊奇我常常有三、五年、十年、二十年没有交往的朋友,一联系,人家就十分高兴,买账,非常热情,还能真正帮助办事。因为,精神的交往,心灵的交往,留下的友谊常常是终生不打折的,永远保鲜,永远有意义的。
出发!我邀请了生命诗派的伍俊华,诗友叶亚权,徐静,90后诗人宸安等,两辆汽车,奔向大凉山。
记得2002年春节期间,我一个人坐火车,到非非主义创始人周伦佑在西昌的家——西昌急救输血站的临近邛海的职工房子里。七天时间,我与周伦佑、周伦佐兄弟,做了个《命名与正名:体制外写作三人谈》,我又单独采访了周伦佑,了解他个人的身世和他的精神、诗歌成长的历史。12年之后,我直奔普格,将了解《独立》诗群与整个彝族诗群崛起的风貌,拥抱世世代代伟大彝族的火把节,了解中国诗歌后起之秀的领军人物发星和他大胡子飘扬的沧桑传奇,这真是天大的好缘分啊!
2、2014年7月19日,车到普格第一日
这是第一日。《圣经》是怎么说创世纪的?
这是第一日。本来发星的手机短信告诉我们,西昌到普格的路因为扩修,因为山体有石头泥土垮塌,路堵车几个小时,难行,要我们准备足够吃的。可以先到西昌住一晚第二天一早走,哪知道,老天保佑,我们19日从乐山、眉山走,一天到达,没有堵车。垮塌的泥石,刚刚清除。
普格的街道上,发星等在那儿。一眼看见他标志性的大胡子。拥抱就知道他结结实实,厚厚墩墩的身体,确实只有这周围起伏绵延的雄奇大凉山,才能孕育。
普格充满20世纪80年代才有的原生态的味儿。这里,80%居住的是彝人。1000000000%居住的是山峰、树木、石头,花草和粗矿的野性的风、烈日和云雨。我们看见一山羊群突然抬起了头。一山牛儿突然挺起了角。天空突然更高更蓝,更悠远广大。早脱离我们的苍茫大气,突然回到了我们的呼吸之中。使我们浑身痛快。
发星,这个大凉山的儿子,把我们迎进了他的家。
发星的家也非常有气场、磁场,非常有诗歌与生命、生存、生活亲密结缘的圆融智慧场。朴实、平凡、大方、热情的家人的融洽,立刻使我们如归自己的家。
这是距离街道只有一百多米的地方。说是街道上,又在农村中。一个四合院的格局。
3、庭院
庭院。
诗人发星的庭院。妻子粗大的辫子晃动着,她洗衣。她笑着招呼来到的一群一群诗歌的朋友。来自彝族、汉族、白族、苗族、藏族的朋友,来自台湾、香港,来自世界各国诗歌的朋友。母亲、父亲、妹妹,邻居来帮忙的人,都忙着作饭。鸭子,鸡,昂扬在一排靠墙的宽大的笼子里活泼泼招呼客人。院落中,一株枇杷树,气定神闲。宽大的叶子,翻译着宽大的阳光。登上二楼楼台,屋后气势雄伟,是一座大山。紧靠发星家的,几人合抱不了的一棵巨大的红椿树,横向一旅枝条潇洒过来凉爽的天光。(啊,这颗诗歌的风水树,还是夏娃亚当嫉妒的生命之树,独立而常青!)
庭院。
东向而安,猪八戒的后代——大小猪儿的贵宅。
西向而设书房,诗人发星珍藏各种书籍,珍藏中国浩浩荡荡几十年诗歌野生野长历史心爱的孤本、野本、趣本、创世纪的真本。一本一本,犹如万物之梦,存在之梦的梦枕、画枕、灵枕。蛮荒雄健,火山爆发的思想的钻石。爱情秘密的心灵的语词。人类一切自由、独立、创造之魂的旋律。
南向而设,一门赤裸,赫然洞开。里面是一叠一叠,一摞一摞,发星工作室的《独立》十六年的各期。《彝风》十六年的各期。《普格彝学·火把魂》。阿索拉毅的《诡异的虎词》。《打工诗歌》。各民族诗歌展示集结的号角……还有各地朋友,寄来的诗集、书刊、资料等等。满屋书香。满屋跳荡着,诗歌特有的宏大、丰满、结实、充盈的心灵激荡而又极度安详的气息。这些人类现代心灵荒野上野生出来的精神的花朵,不可摧毁、不可攀折地摇曳着,大地江山亘古而来的生命气象。发星的身影穿梭其中,像一头不可驯服的猎豹轻盈地,穿越一座一座高峰。这些野书的每一页,都温柔而暴烈地,展现着盘古开天的斧锋的锐利,赫然贯穿,彝族作为人类中华最古老民族世世代代走来的神圣力量。
啊,庭院。发星诗歌的庭院。时刻准备迎接天下天上诗人的庭院。诗灵大地,诗美人生的庭院。彝汉心灵共生的庭院,各民族心灵相通的庭院。蜜月万物山村,初恋漫天星斗的庭院。世界上,哪里还有这样的庭院?
就是海德格尔,到德国山林中去居住,就是尼采,到多少森林野山去漫游,也只是一时、一段。根本不像发星这样得天独厚。他生于此,长于此,游荡天下世界,又可以回归故乡。十万大凉山宽阔的胸膛和火热的拥抱,时刻可以激发发星生命原始蛮荒的勇气、信仰和力量。任一个彝人朋友,都可以与发星交流。他的诗歌之门,对一切敞开。
就是陶渊明,也做不到退隐山林之后,还能席卷天下诗歌新锐的创造之风,还能一片一片,一批一批,不断培养诗创造的新人。还能使另一民族的诗歌大旗猎猎飘扬。而发星,都做到了。
4、圆融智慧的诗歌根据地
夜色浓郁。月亮滋润。发星的妻子,发星,及来到普格的诗人们,还有彝族诗人们,环坐庭院。听发星的妻子诉说,怎样从开始不理解,到二十多年来全面理解发星的诗歌之爱。
非常美好的是,发星全家都理解诗歌。没受多少正规学校教育的妻子、父亲、母亲等,都理解诗歌。他妻子还真的知道发星天马行空的诗歌在说什么。整个发星的工作单位也理解发星。由于发星的会计业务能力非常强,工作非常出色,还自动负责了全厂的一些宣传广告文字工作,单位很满意。整个普格县城里,发星的大胡子成为一个标志性的人物旗帜,他真的长得像外国人。五年前,他因办身份证剪掉胡子,全普格人民不习惯。见到他就把他当成了他哥哥,问:你那个大胡子弟弟到哪儿去了?前普格县委书记对发星非常尊敬,在车上看到发星,都要叫停车,下来与发星握手拥抱一下。因为发星为彝族文化、诗歌、节日等,义务做了不少事。发星作为平常人的日常生活中的人品、人格、真诚、大度、实在,使大家公认。他的外部形象非常好。他的内在的诗歌的野性的自由不羁,在诗歌和全国诗歌江湖中,也有越来越高涨的名气、声望和实实在在的影响力。
在我看来,发星善于建设生命、生存、生活的三生平台,并且把三生智慧与诗歌事业融为一体,达到对创生成、随缘化生,是圆融智慧,圆融一切,而又丝毫不伤自己的独立自由的锋芒,在综合人生,综合思维,综合行为中,做得最好的一个人。
发星一点不油滑。他非常真性情。曾经自学歌舞,在普格全城的大型活动中,一人独舞而压倒所有舞蹈的人,结果惹火烧身,使一个普格多情的姑娘不顾一切爱上他,火山爆发般追擒他半年。他可以自编歌曲自吼自唱。精气神十足,雄风万丈。如果说毕加索是一条画家中的西班牙公牛,那么,发星就真是一条诗歌中的大凉山公牛。当然,发星比毕加索这条公牛更懂得,节约自己,使一把刀走出刀锋的力量,用在更有精神创世纪意义的诗歌源泉中。
怎样使诗歌创造的疯狂不伤害人本身?怎样使诗人达到生命、生存、生活智慧全面展开的综合平衡?怎样达到诗人保持尖锐的反思力,批判力,对抗力,又不落入单线条、单色调、单面孔、单调的模式?怎样确立自我的本真、本色、本原,又有大智慧与一切灵活地,多样化,多元化地对创生成?这个问题非常重要。诗人既是平常人,又是非常人。诗人既是批评者,又是圆融智慧者。诗人独树一帜,又能包容万端。诗人偏爱极限,又能欣赏他人。诗人在这个全球剧烈转型的新时代,应当有引领全部人类新生的实验和力量。以一人之觉悟引领一切之觉悟,常常是人类历史上世世代代的先知、先觉、先行者所做的事。我们虽然明白,我们的悟性有限,不能做到古人那样。但是,我们可以尝试人生,像发星这样,就活出了相当水平的圆融智慧的境界。
回想不少诗人的自杀、自伤、自闭、自狂自傲或者自卑自弃,诗人活得更健康,更大度,更从容,更有综合智慧,综合思维,综合幸福指数的想象力、创造力和影响力,难道不是时代和人类的需要吗?难道不是每个诗人和诗爱者的需要吗?
所以,发星提出“地域写作”这个理论和方向,是有他丰富的大凉山生命体验的根基的。就像菩提树之于释迦牟尼,十字架之于耶稣,穆斯林朝圣之于麦加,火把之于彝魂,邮票那样大的地方之于福克纳,图书馆之于博尔赫斯,西昌月亮湖与峨边打锣坪之于周伦佑,打工处境与乡村处境双重挤压之于郑小琼,童年心结与女性命运之于宸安,俄罗斯苦难的古拉格群岛之于叛国流浪的索尔仁尼琴,作为乌托邦赝品的《祖国》的瓷器、茶叶、丝绸等象征物,之于徐慢,每个人,每个诗人,都有他心灵地域、精神地域和实际生活地域的主要触发的范围,主要启示得到的源泉所在地,元根所在地,元气、元阳、元能量、元词所在地。因此,地域写作,是有本真根源的写作。每个人把自己生命体验的地域在各个可能向度中,充分打开,就有无穷无尽的智慧黄金的创造矿藏可以珍惜、挖掘,或者喷发而出。
5、阿索拉毅、鲁娟或者郑小琼、宸安、莎蓝
发星不仅仅是一个诗人,而且是一个可以激发、启示、激励、带动、引导许多后来的青春男女成为诗人的人。这正符合我所说的,所践行的,对创生成的新美学哲学原则。对创生成,就是一个诗人,要能和一切有缘的人,特别是和后来的更年轻的大学生、中学生,互相对话、互相对撞、互相对应、互相对决、达到互相对创,就是互相创造、生长、成全。一个真正的诗人,可以有能力使自己相遇、相识的有缘人,变成诗人,变得突然热爱诗歌,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点不懂诗歌,不喜欢诗歌写作,也能奇迹般地变化,居然一下子写出了诗歌,而且尝到了写诗的快乐、自由。多年压抑的心结,多年使自己抑郁、痛苦、窒息的一切,也可以变成诗的强大的能量。
我就是这样,培养了不少后来居上的更年轻的学生成为诗人。比如二丫、林宗申、刘建、曾议、龙琴、莎蓝、宸安等,就是对创生成而开发出来的诗人。
发星比我做得更好、更广大开阔的是,他具有更恢宏的眼光,更实在的行为。他有诗歌朝圣者一样的气质。他培养人,不论远近,不论彝汉、不论阶层、不论认识与否。
发星能十二年与广州打工的郑小琼通信,不断自费寄最好的刊物、诗歌、书籍去激励郑小琼为千千万万打工的兄弟姐妹们写作,使郑小琼彻底改变了狭隘的乡情怀念的诗风,喊出了时代最强烈的《挣扎》《人行天桥》等金斯伯格式的嚎叫。这些诗,又被发星首先在《独立》上推出,发星还在全国首次开辟了、命名了“打工诗歌”这个专栏。这一切,使郑小琼真正成为中国最有影响力的诗人。而郑小琼一次一次被发星的信和行为,感动得落泪。居然发星与郑小琼,到现在12年间,从来没有见过面。这种诗歌的侠客骑士的中国风度,也许只有在古代历史上,或者在民国初年才可能有吧?
发星写信激励当时还默默无名的彝族女孩鲁娟写诗,激励很多很多人写诗,都非常真诚、热情、朴质、大度。一本《边缘的自由诗歌史——<独立>创刊16年纪念集》上,有很多动人的通信。(记得我也曾经与各种人物通信,90年代想遍一本《人间通信》,不料手稿交给一个学生给我弄丢了。)
在这个手机短信、电子邮件代替了写信的时代,那一笔一划,在雪白纸张上刻印心迹的传统方式,是多么迷人啊!谁还有心如此呢?
发星很能识人。他凭直觉,就可以发现哪些年轻人可以成全诗歌界的大气候;哪些年轻人,可以有诗歌的将才、帅才、奇才、怪才。现在以一人之力,成立“彝族现代诗歌资料馆”,主编《此岸》诗刊,主编《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成功参与策划中国首届现代彝族诗歌火把杯大赛,第一次写出大型现代彝族史诗《星图》的80后彝族诗人阿索拉毅,就是与发星认识并影响成长起来的。
这次,我们看见了五个彝族诗歌的年轻的新锐主编,都到发星家中吃饭会谈。其中,我们到峨边访问时认识的彝族打工诗人沙马中华,也来了。他打工走遍了全国十多个省,一路风尘不改他的苍茫大气的诗歌风度,在他身边也活跃着许多打工的诗友,成为独特的精神风景。
主编五人,这么年轻,齐聚一堂,气宇轩昂。这在中国现代诗歌发展史上,也是非常少见的。发星不但培养诗人,还培养诗歌民刊的年轻主编。使诗歌自由的火把,代代相传。
6、山峰举起我们的身体和赤裸胸膛大喊
7月19日,发星带领我们,去爬他家后面的山峰。这是发星的灵感之山。发星已经拿到了大山永久居民的森林绿卡。
他健步如飞。我也疾步紧跟。一路上,我们不时摄影。我和第一个彝族的美术研究生女孩吉克·布,我和诗人伍俊华、叶亚权、宸安、徐静等,都合影。发星的大胡子肖像,当然被我们擒拿。而真正的大山的主人,是那无数挺拔的树林,是火山爆出的熔岩形成的坚硬奇特的黑色的石头。每一个石头里,都藏有彝族古老的经文,咒符和大地万物寄放的灵性。只有发星,才能不断翻译石头的雄性的呐喊和歌唱,也才能听见,大山的耳语。那闷热太阳下,野花的清凉呢喃,虫儿的窃窃私语。
嫩草抬起了我们的脚步。仙蝶画展了我们的眼睛。飞鹰盘旋天上的呼唤,荆棘丛生的道路,反而激起我们奔突的勇气。登峰极顶,看见普格被四面大山森林包围。而山呈一条一条渐次展开的背脊,如万牛奔跑、万马奔腾,万条鲸鱼奔涌的脊梁。我明白了为什么发星能写出《大凉山呼吸的九十九个词》,那样的野性苍茫的诗歌。
发星喜爱大凉山,半年不下雨的太阳透射的燃烧,半年下雨湿透一切的融化。据他说,这就是彝族人敢爱敢敢恨的气候性格。
发星热爱体力劳动。在家喜干农活。他挥汗如雨地在白天上班后的秋收晚上一天能剥玉米3个小时以上数百斤。于是,写出——梦从玉米炸裂的句子和一连串辉煌的篇章。他干活就是来灵感。反正体力强大,不干白不干。他诗的语言如大山的石头自由随意地蹦出来。充满硬度、锋芒和血性,充满大山和人,大地和人,本原的力量。
我在山上赤裸胸膛大声高呼。还原了自己古人先辈的仰天长啸。
发星的小儿子一路追风上顶。躺在草地上。
能办丰盛的水果宴会、彝族风情的餐饮宴会招待,更能办家门后的大山招待的诗人,不多。发星可以说是大山精神首富。
7、斗牛
全世界的暴风与火焰在牛角上静悄悄休息。烈日被牛角的反光逼得在蓝天惊恐地晃荡。群山大地屏着呼吸高抬牛儿的雄风前进。诸神的喧哗嘎然而止。一切让开。人类的镜头对准了——牛。旋风般奔向战斗的脚步,使阿格硫斯脚踵突然失色。
更多的牛儿淡然地,不动。甩着尾巴。看着疯狂欢喜或者惊骇奔跑的人类。在这蓝天下的大斗牛场上,古罗马的角斗士们也该放松了身心。他们正以超过光速的和平,观赏着大凉山彝族风尚的骄傲……
双乳山上,一群小牛正在吃草。大地继续大地。嫩草继续嫩绿。战斗是一种娱乐。失败的牛儿跑了。胜利的牛儿欢叫两声。并不去追杀失败者。比人类的拳击手和足球运动员,更懂规则。披红戴花,游行炫胜,是主人的需要。而牛儿的眼光,早已平静。祥和。也许,它高高地抬起头,回想着,自己心爱的……
这时。我感觉春秋时代的,道家老子的青牛在我耳边,悄悄说了一句什么。火牛阵的发明者,田单的影子,落在大凉山的草坪上变成一缕青烟。从诸葛亮羽毛扇失落的地方,彝族神性的大鹰飞来,越过了一切人类的头顶。越过了普罗米修斯为盗火受难的象征。
8、火把!火把!火把!十万火把在歌唱
还记得我们经历过,在农村,一灯如豆的日子。煤油灯的油,也如珍稀的大熊猫。物质与精神都缺失的日子。无边黯淡的黑夜在心中漫长久远。
电灯来了。城市的灯光布景的面子工程来了。灯红酒绿之中,更深的暗夜使多少人失去价值方向,失去意义的心中堵塞。
一支蜡烛怎样凝聚心血燃烧的时辰?
从古到今,暗夜的心灵火把由谁点起?由谁熄灭?
蜡烛。一个人。一个诗人。面对自己用个性精神点燃的蜡烛。比许多人盲目歌唱欢呼抬起的人造太阳,神话太阳,强权的太阳,独裁白昼的太阳,更有一个人成为一个人的人类的意义。
蜡烛。与心灵的泪痕同在。燃烧。而种下诗歌个性精神先锋边缘的悄悄。
蜡烛。回望那垂直于大夜的火苗的年轻的稚气的骨血。那婉约于女孩相思悠久的唐诗的芳龄。那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琵琶弹飞的流水年华。那深入每个人内心的,说不出来的觉悟到底是什么?
生命。生命。生命。唯有大地天空。唯有万物生命突然比一切人造的光明的赝品,更具有在无边黑暗中,点燃每一株星星的生日蜡烛的亲切。
这就是诗,点燃了每一根指头的歌唱就是每一根心灵蜡烛在无形燃烧。
现在,我们发现,只有勇敢的彝族,神秘的彝族,才能轰轰烈烈,全民点燃火把。照亮世世代代,勇敢走来的大山大河公民,大海大激情的全民狂欢。
这样的民族,没有什么戒备森严的恐怖,没有什么乱中捣乱的企图。这样坦然的彝族,才能让火把尽情地燃烧啊!燃烧!十万火把在大凉山燃烧!百万歌声在人的心灵里唱响。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加入任何圈子,围着熊熊燃烧的火堆跳舞。
每一个火把,既是独立的,个性的,又是圆融的,明快的。而这多火把都是友谊的,和平的,挚爱的,善良而野性的。
朵落荷!朵落荷!彝人欢快地跳舞。任何一个彝族美丽的姑娘,穿戴着世世代代节日流传下来的盛装,都欢迎我们任何一个客人去摄影合照。她们雍容大度,微笑如天使,她们的风范使我们震惊。
这只是我们初步接触彝族风情的开始。更多更有无限内涵的彝族生活,彝族故事,彝族爱情,彝族神话,彝族智慧,彝族历史,彝族创世纪的诗意火种的源头,彝族与人类万物约会的秘密,还有待我们去探索,去发明,去发现,去开悟。
而走向大凉山发星的诗歌与热爱,就是走向一座连接我们与伟大彝族友谊和热爱的心灵桥梁。
9、人与诗,你将选择哪一个?
有的人,也写过一些好诗,好文,好论,或者好书。可是,你如果见到人,会非常失望。有的人,做人非常有缺陷。但是,仿佛就是这种缺陷,把人性的某种冲动发挥到语言的极限,才成就了这些人写东西。所以,世界上,做人有时不是东西,写的东西有时像东西的现象,是存在的。人格和文格不一致,而且分裂,也是存在的。
另一方面,每个人的交往中,有的特别有缘,有的就没有缘分。这一切,按照中国人的话来说,有人为的成分,也真的有天意成分。
发星,就是我很欣赏的,在做人、做诗、做事、做朋友、做万物灵性的倾听者与虔诚者等各方面的综合指标中,都很到位的一个。这样的人,不多了。他的幸福指数是很高的。
他既是写作者,又是很好的民刊主编者。还是很好的生活者。他在《独立》的选题、征稿、选人、发现人、栏目设计,主题与风格的策划等各个方面,都有大的战略、战术综合的胆魄,也有独到的开发各种诗歌野史资源的眼光。这在整个中国现代诗歌历史转型重大时刻的今天,更有非凡的意义了。
这篇作品,就是发星催稿,催出来的。他很会催稿。也知道什么人有什么分量的作品。就像鲁迅的第一篇白话小说《狂人日记》,就是当时《新青年》的编辑孙伏园催出来的。那时,鲁迅已经冷了10多年,在家抄古碑文。槐树上,不时掉下冷冷的虫子。而隔世的今天,发星就像又一个为了新青年和新未来的虔诚的开路者。祝他好运。祝一切人类的诗爱者和心灵、万物的爱者好运!祝彝族兄弟姐妹们好运!
2014年8月6日乐山佛岸
后记:此文一万八千字,相当于孙悟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此文写作用了七天,相当于上帝创世纪的时间。虽然,这些类比只是玩笑,但是,我却真正感受了神性和人性双重节奏的心跳,真正受到一次大凉山创世纪的风雷的洗礼。美好的,永远是美好的人啊!山啊!树啊!花啊!我爱你们。我感谢你们。包括不知名的彝族的美丽的阿妹子。兄弟父老们。
火把节选出来的那个最美的彝族姑娘,一直微笑着,配合所有想合影的人合影。我必写出更好的诗,来报答你最美微笑与我合影的缘分。还有年轻的阿牛,还有最漂亮、最内秀而有最清新诗歌文字魅力的吉克·布……特别是发星的全家。在此,长长短短的句子,也说不完我的感谢啊!
点燃人类地域诗歌写作的精神火炬
——读《地域写作14周年专辑》
·龚盖雄·
1、
在20世纪,全世界被人类异化的权力和商业的许多极端意识形态搅得百年不安,人性的极善与极恶,都被最大地诱发出来,两次世界大战刚刚过去,留下一片精神与物质废墟无法彻底清理的21世纪,在后现代不断宣布上帝已死,人已死,知识分子已死,哲学已死,诗歌已死,绘画已死……等各种死亡讣告的恐怖狂欢中,现实生活也在不断宣布安全食品已死,安全医疗已死,安全交易已死,安全学习已死,诚信已死,信仰已死,灵性已死,想象力已死,教育已死,童心已死,地球生态已死……整个世界高速向着娱乐至死、贪婪致死、暴力致死、盲目致死、迷茫致死、虚无致死、技术致死、疯狂致死、穷富撕裂致死、真假谎言致死、资源耗尽致死、环境污染致死、万物灭绝致死等道路上一路狂飙。
人类精神的重建,心灵的重建,爱情的重建,教育与学习的重建,生命、生存、生活的三生信仰重建,基本的个人独立思想、独立能力的重建,基本的社会公序良知的重建,回归山川大地,万物生命,自然而然的存在家园,这一切本源的思考,本真的实践,本根的发明,都天然地落到真正的人类诗人的使命中。
政治家的思考中心和精力投入的中心,主要是社会和国家的层面,主要是集体思维,统一思维,政治家对万物生命、自然生命的微妙而复杂的表达和需求,对每个人的个性、心灵和心情的特异表达和需求,对无限星空,沧海桑田的悠远回声,对博大精深的哲思与审美灵性的关注,没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也不可能或很难真正培养出这种兴趣和个性修炼的激情。同理,企业家和各个生活层面的一般人,也一样没有精力和时间关怀精神存在的家园。这主要就是诗人的使命了。
正如海德格尔说,诗是最后一个上帝。一切艺术都是诗。只有诗,才能思。只有诗和艺术,才能作为历史重新的开端,才能敞开存在的真理,使严重被遮蔽的存在重新达到澄明。只有诗,才能使诸神离去的世界,人类到达夜半的世界,重新发现神性和灵性,重新返归万物生命本真的源头。
从严格意义上看,所有作为人类文明起源的神话、宗教、哲学、仪式、巫术和一切风俗传统的根基,都是诗的,而且只能是诗的。因为诗,命名万物,灵通万物,想象万物,启蒙人作为人的灵性、神性和人性的根本生成的一切可能。
2、
发星们在2000年的世纪转折点上,提出“地域写作”,正是在这样的人类世界大背景中点燃的,独树一帜的精神火炬。它恰好切中了人类整个世界疯狂工业化、城市化、货币化、消费化、市场化、污染化、技术化、暴力化、恐怖化、失明化狂潮中的一切严重弊端,警示人类必须自我拯救,自我觉悟,倡导诗人必须先知、先觉、先行,为人类返还大地,返还故乡,返还存在,返还本真,返还神性、灵性、人性、个性源头,返还万物生命源头而歌唱。
我看到发星的优秀学生,诗歌民刊《此岸》与彝诗博物馆创办人阿索拉毅,倡导并组织了一场关于地域写作的理论争鸣,有反对地域写作的,有支持地域写作的。在我看来,地域写作的生命力显现的重要指标之一,恰恰在于它能引发诗人的群雄争鸣。
正像1986年非非主义创立之后,围绕非非有大规模强烈的反响,激烈赞赏者、推崇者、实践探索者,受到石破天惊的启示者不乏其人。激烈反对者、否定者、痛恨甚至企图绞杀、封杀、虐杀、诬杀者,还有价值失衡者,也大有人在。这一切正反冲突的结果,反而证明和彰显了非非主义横空出世的价值。用我当年在第一时间发现非非主义时的评论话语来说,在朦胧诗遭遇巨大争议时,评论家的点赞,说朦胧诗是诗歌的造山运动,那也只不过出现一些新的山头,而非非主义诗歌运动要做的是——造天运动。从根本上打破一切中国文化传统弊端的“补天文化”的限制。我把中国文化界定为“天文化”,几千年朝代中国,历来只是对诸神打破的天,修修补补。为什么不能造天?高悬在大地和人之上的天,曾经一直是专制皇权的象征。皇帝叫“天子”,一切当官的,叫“青天大老爷”。天下是私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却叫老百姓要大公无私。历朝历代替换,换了龙庭,不变腐朽皇权的制度之天,不变僵化思维、规则、价值、语词的等级之天。非非主义一开始,就直指人类文化基石、语词基石和价值基石的彻底批判和彻底反思重建。
现在,地域写作的提出和不断探索发明,也类似非非主义横空出世时的处境和遭遇,它受到国内和国际的许多诗人评论家的激赏,也受到许多非议,完全是新生事物出现的正常情况。只要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的讨论,肯定者与否定者都很有价值。因为可以激活大家的思维与灵性。
比如,证明地域写作有效、有力、有理论与实践根据者,就被迫去梳理人类大量的诗歌写作、文学写作的历史事实,反对者,也被迫提出反对的理由。真正的对话永远是有益的,用我的对创生成新美学哲学的原理来说,这就是互为主体客体,互相创造的过程。
3、
一个很好的例子,是90后诗人宸安的思考。
她是一个读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四年,一直到毕业都不喜欢文学的人,那种僵化、概念化的文学教学只能使她反感文学,她也从来不知道自己本身就具有真正的文学才华,具有独特的思考力、想象力和写诗的潜力。因为她相遇三生教育,相遇我之后,才突然发现她对真正的诗歌文学写作的喜欢,才发现,自己在偏僻的小山村和小县城度过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自己切身体验的心结、情结、梦结和思维不通之乱结,感情不通之死结,心灵不通之魂结,生活压力和生活意义不通之迷结,以及支撑自己活过来的无意识中山川大地,万物自然的恩德,都是自己诗歌写作的强大动力和宝贵资源。而这一切都贯通着发星们提出的地域写作的灵性之光,文明源头,个性源头的创造之光。
同样,作为90后的彝族青年诗人比曲吉布,在相遇发星,相遇地域写作火炬的召唤之后,发生了巨大的创造力,在很短的时间内,火山爆发一样,写出了大量诗歌与文论作品,而且,以巨大的热情,创立了90后民刊《蓝鹰》和《红原》,今年9月在重庆成功召开了地域写作的国际研讨会,引起日本、韩国、法国、美国等许多国家的诗人、理论家的热情关注和支持。展示了地域写作的人类化、国际化的前景。
另外,更加重要的是,14年来,已经有这么多诗人写出了这么多的地域写作的优秀作品。地域写作,这个开放的,可供多元化、多样化理解和探索的精神旗帜,已经显现了不同个性的精神创造的炫丽光彩,已经昭示了广阔的未来可能性。
4、
吉克布,这个彝族大凉山的女儿,一个美术专业的硕士研究生,一个敞开全部感官吸纳大自然、大生命美感的青年诗人,唱着神性的情歌《蜜语》,打开了神性地域中,人性与神性对创生成的浪漫而忧伤的心灵地图的迷宫。她弹着“失落的口弦……陷入漫漫黑暗的口弦和口弦上的花”。她看见那个男性的爱神路过村庄、山岗,收集阳光,点燃山风,走进每一月的风景和召唤。而她在向他不断倾诉。这是地域写作中,人域与神域的对话,今日妙龄与旷古情怀的对创生成。《身体与土地》,写出了“身体与土地的缠绵”,那是身体与土地的爱情。犹如她歌唱:
有一个悠悠的黎明,青涩的
我解开盖头就在一棵苹果树下
我的新郎是一棵苹果树
它的根在土里,它的心在土里
我哭啊哭啊,然后喝下那泪水
那泪水真甜,真甜
后来我的根也扎进土里
后来我的心也扎进土里
后来苹果花开了,我也开了
后来苹果树上结满果子,我也熟了
我们都清香四溢……
越是热爱大自然,大生命,大灵性,越是热爱天地大美而不言,对人性和社会的异化,就越痛心。这种纠结和悖论如何解脱呢?
啊,吉克布,唯有诗歌,伴你探索。唯有大地,托起你初恋人类智慧之树长青!
5、
阿索拉毅的《绝地空间:彝魂塔》,写了“四部创世源流”、“四部元体源流”和“四部人族源流”。
“世界是一只虎,世界是一棵娑罗树,世界是一次计谋,世界是三条大鱼。”这些创世源流,都植根于彝族的古老神话。阿索拉毅,这个彝族的80后男子汉,尽力探索用现代新诗的形式,恢复彝族创世史诗的雄心。可以说是一种古今语词,对创生成的实验性、开拓性写作。是一种精神地域的古今交通。他的语词方式,主要是仿经书写作的宣喻体方式和心灵独白、万物交感的方式。这种写作,需要大规模的想象的激情,需要对彝族神话和人类神话大量的阅读,更需要作者自己找到独特的感觉,找到现代创造个性直接切入远古创世纪源流的契合点。用语大开大合,大起大落,恢宏想象与细节刻画,奔流现实、历史,人性、神性,悟性、物性打成一片的狂欢与大悲,虚空充实,非常平常。从阿索拉毅的作品看,他的这一创作方向,是很有值得激赏之处的,这种诗学抱负无疑进一步拓展了地域写作的辉煌前景。这类似但丁的《神曲之路,也类似歌德写了60年的大型诗剧《浮士德》之路。
6、
另一个彝族儿子麦吉作体的长诗《雨谷》,这样开篇——
骨头在苏醒后的雨帘内酥痒
一只灵穿过兽类原始的思维之径,我
仿佛听见有人在呼喊,一片天光
降临礁石冲出海面的脸,是谁
把我从逍遥的天外赶出境
站在没有标示名字的出口
无助的张望……
显然,他的地域写作的方向,是灵域与人域的对话。灵生万物,梦生百态。魂游天地,随缘化生。“两片云相撞”也能有“骨头里最铜硬的声音”他写到——
在经文里呼吸的山
开始停止生命。灵
出走后只爬上来铁质
横穿山脊
今天的感觉十分沉重
风却忧伤地游荡
他就这样,写出“雨谷迷茫地绝望”,也写出灵迹和神迹来临的万物复苏的语词。白雾觅食,时光叹息。绿意泛滥,语词湿润。诗,开辟着精神的疆土和灵动一切的心域。
7、
彝族姑娘鲁娟的《手艺》,歌唱——
多年来,我勤学苦练
想要阻止
铁磨损工具
花朵磨损蜜蜂
棉布磨损纺织
词语磨损诗句
婚姻磨损爱情
想要阻止机器般的工作
磨损潮水的心
丝绸的心
哦,是什么在背后
一直紧紧拽住
然而一切并非徒劳
日复一日,我手艺渐长
生长出一颗更加柔软
却永不妥协的心。
她的敏感的女性之心,更多地关注生活本身,生命本身,生存本身的三生之域,更多细节中的生活叙事,生命感悟,生存启示。“云朵上的歌谣”,也要落下来抓住她童年的耳朵,也要变成瓦片上蹦跳的雨,奔向心底。她写往事,写海子,写爱,写白桦林的誓言,写三角梅热烈的嘴唇,写悲悯,写箴言,写月亮,写乐山,写母亲,写消逝的流年,都是写生命、生存、生活的三生之情域。
8、
马海五达的诗,惊心动魄地写出了——
众神 被一条条
电线与公路捆走
天堂、地狱都不是
他们的巢穴
万物生长 欣喜
在消失的天空下
找寻 衰微的温暖
咒语被唾沫清洗得发亮
经卷翻出 亡灵的出路
颤颤巍巍 颤颤巍巍
马海五达的诗,是神域消失的哀歌,是人欲横行的控诉,他写到——
狼群绝迹后
牧民的羊群羞愧难当
决定冲向断崖
自尽 殉情
如若 云是群羊的亡魂
请织一件白色披毡
大地已冻得皴裂牢骚
……
车轨滚动着死亡的图章
姐姐 战战兢兢
朋友 战战兢兢
女友同样
战战兢兢 妈妈
连死去良久的父亲
也如此
唯恐自己成为
下一张没有遗书的白纸
血泊从未在红灯前停止
更大规模的杀伤
在人们习惯了的
伤害之初
如水、如电
如一切
二进制的换算
土豆 每个细胞
都等于数字……
这些诗句,充满人类之痛,人心之痛,灵魂之痛,语词招魂之痛。显现了诗人对世界巨大的关怀。
他写加沙腹部的炮弹,城里灯红酒绿压向山里兄弟姐妹的影子,他写到——
可不可以 再写一部
黑色的《血经》
供十七岁后的女人感怀
不到保质期 她们都匆匆进了城
她们滴血 再无法写出
一句完整的经文
残缺的片碎
片片伤人
……
乌撒河 终日沉吟
密西西比河左岸
一声来复枪 清脆
一支羽毛落地 带血
坠地的高度
确认 只有一个
印第安人高
……
古兰经、圣经
涂上此地的涂鸦
再撕掉几页
剩下的 都交给孩子们
开车撞向暴力的源头
从内爆破的瞬间
灵魂就赤裸裸了
一切也都赤裸裸了
这个马海五达,是暨南大学在读硕士。彝族母语诗刊《荷尔》主编。他的诗到达了人类的地域写作的高处。他的世界性的视野,把彝族精神的响箭,射入了红红雪域的无人之境。
9、
孙阿木的诗《越西:打马穿过七月的零关》写到:
为了不再被死亡称量
请栽几株李树
仅用语言,难以安慰野果的病情
和孩子脸上泛着贫穷的红晕
而在更高的高地上吹着风,硬骨头的人弯着腰收割荞麦丛
额头上的阴影结成盐粒 被打坏的虎口上的格言
洞悉着含辛茹苦的经典
(一个孩子在奔跑过核桃树旁的时候,突然喊出世界的名字)
在七月,你的脚趾上诞生了根,苦难和歌者
乡村的云朵和厩下
涌动着生活不安的阴影
同时,也收纳圣洁的清晖
有时,我迷失于绝望和爱情
并相信大雪纷纷铺陈在归途上
用纷扬的奔逃同空气窃窃耳语
我相信我的呓语 相信干净的嘴唇
使我能回到天空的深处 纵然一无所有
那是几根羊毛的贫穷,却为整个季节忧心如焚的感情
七月,想起四地丰收或荒凉
而我躲在人群的远处
为收割一滴眼泪而努力
(天黑了,一个孩子慌张地举起磨损发亮的名字)
这些发亮的诗句,能在人类夜半的黑暗中,显现心灵的光辉。孙阿木,这又一个彝人的儿子,是怎样成为一个真正的诗人的呢?注定与他生存的地域有血肉相连的关系。越西,的七月,俄尔则峨山脉的春秋,水镇的水,外南街的嘴,都是地域与心灵交融烙印的诗歌的火焰和猎猎飘扬的风旗。
10、
XXXX的诗《地域迷药》,
大地的眼睛伸出黑幽幽的岩石……
众神的黑夜
在死亡中长出羔羊的血果
老虎的喊叫
构成母亲 情人和我的九只耳朵
倾听风暴的远梦和诗章
循环牙齿上的麦子
一把斧头 一把土壤
村庄内部土地的迷药……
他的吟唱无疑从地域广阔的泥土、岩石、山谷、包谷、羊群、密林、水井、黑夜、裙角、山寨等无数巫、魔、鬼、神、妖的传说中,提取出梦中的写经者,彝族和人类故乡的根脉,而以大地赤子的信仰,歌唱。
11、
马布杰伊的诗《在祖地听见金枝》,是向神灵招魂的祈祷:
在祖地,听见金枝点亮
神灵的耳朵 像是永夜……
而他的《水声里的故乡》对水当歌,水如女性,孕育无限情思与血性,漫卷大地万物的心涛。湿润了地域写作的又一广大源泉。
鲁子元布诗中的神鹰魔兽,吉妞乌鸽诗中的石头、异水,格衣木乃诗中的五月马,七月牛,都各呈异彩,丰富了地域写作的创造。
雷晓宇的诗,《夜宿山里》,是一幅天地人神这四个方位,四个领域,综合的写作——
晚风中暑气渐消。 田野上,昼伏夜出的飞虫
开始享用着这难得的清凉
大地上的灵性之物,集体用歌声回馈神明的山水
众曲混成一片,仿若天籁,又如同大殿上的诵经声。
而风中的无形之手,正在抚琴。
我不知道胸中的那张骨骼形的古琴
无弦还是有弦。如同我不知道耳边的风声的消匿与飘动
它潜行于夜色之中,形迹隐遁,又无处不在
神的训谕在我耳边滑过,却无法复述
犹如蝴蝶飞舞在花丛之中……
多域相通,内外相通,本来就是诗歌无限拓展各种疆界的大地域写作。
赵滇的诗怀抱滇南的事事物物,风土人情,写出了自己作为一个滇族人,即已经消失的云南古滇国滇族的后裔,在大地上的怀念和怀思。相遇诗歌,就是相遇了语言故乡骨血中的人性和神性。就是找到亡灵和现实人生的心灵栖居之地。
12、
胡应鹏对诗歌有深入骨头和血液的热爱,他写到——
今天,人性的光芒纷纷败下阵来
今年,四分之一个世纪,没有答案
今后,把自己活成一种憎恶,或生命的早退
今番,我辜负了那些伟大的诗篇,下次,定还你一句干净的言辞
今生,被爱洗劫,并且,专注于江南
今昔,没有一刻值得失声痛哭,没有一天值得永世怀念
这种痛定思痛的句子,没有对诗与人刻骨铭心的爱和刻骨铭心的反思,不可能写得出来。
胡应鹏对夭折的孩子民民的哀思,对朋友离世,生命谢幕的悲剧的痛悼,对夏天,对大雨,对鸣蝉、对昭通,对一切刺入心魂的人间万象——包括死域、时域、事域、景域、诗域的回答,都创造了地域写作的各种可能。
祥子的诗,《暗夜系列》,也是时域与心域的复调吟唱。
13、
回族诗人孙谦的诗《穆斯林词》,用诗性的笔触,研究回族穆斯林在汉文化的基础上融合了阿拉伯、波斯及伊斯兰的因素后,独特的语词方式,鲜明的民族印迹和民族特质。这些语词有汉语语词的借代,如:天命、无常、光阴、临近、端庄、清洁。有些词汇根本就是回族的一种创制,如:举意、口唤、全美、知感、记想、显迹、定然等。
孙谦的表达极好。他说——
每一种得以流传的事物都是有传统,或者是可以形成传统的,而思想文化的传统更是一个根器具足的存在,即便那传统变成了瓦砾,变成了灰烬,混合在了深埋的土层里,潜藏在了人的气息血脉内里,但是它在那儿,每个时代的精神核心都会围绕着它旋转。
当然,传统的在是一回事,传统和人的相遇是一回事。而一个从事写作的人,他可能与传统相遇,可能与传统相视不见或擦肩而过。传统其实就是道、气、言的集合体。在写作的界面上,当道、气、言集中到某个写作者身上,这个写作者就像一件盛载传统的容器,传统就在其中具现了。传统在群和类中的存在大约是散乱和模糊的,当他被某一个写作者有意识的接纳并整合后,才形成一条贯通古今的脉络。传统是个人化的事,个人有可能推动群体,有可能就在自己身上终止,而另一个接续传统的人终会在冥冥之中到来,这是不言而喻的事。
文学是一个持续的寻根运动,而诗则是始终处在这个运动前沿的终极探询者。近年我的创作开始朝着自己的母族——回族转化,就是一个寻根的过程。寻找自己渊深根源的诱惑,让我不能自已。当然,我也明显地感到自己民族文化的薄弱,觉得应该为她做点事。《新月和它的反光》《新柔巴依集》《穆斯林词》就可以归纳到这个写作谱系中来。特别是《穆斯林词》的写作,是想藉着回族穆斯林常用语词,为她挖出一个语言的根脉来。回族穆斯林是一个很特别的群体。她生存在汉族的包围圈中,使用汉语言,却能有效地保存民族特质,这是一个很奇特的现象,我感觉它在语言中肯定是有一个深层的根子的,我尝试阐释那些保留了民族原根性的语词。这些语词有汉语语词的借代,有从汉语语词中的生发、整合,还有更多的是从阿拉伯和波斯语中的转用。由于阿拉伯和波斯语的缺失,我的注意力只好集中在具有汉语特点的语词上。我在这里的探索有更多感性的、知觉的、诗性化的因素的促生。诗人发星和蝼冢把它定义为诗。
我是走在中国文化和伊斯兰文化两个巨大的传统之间的人。传统可以转化为一种认识,也可以是一种梦幻和想象的经历。无论是有形的传统,或无形的传统,都是我们汲取养料的来源,几乎就是我们自身身体的一种机能,我们无法想象传统在我们内心的存在,但是在某个倏然之间的机缘中,我们就捅破了自己与传统隔膜的那层薄纸,看到它鲜红的心跳正在那里深情地凝视我们。
我们所处的时代是一个无根且无心的时代,由于信与思的缘故,我介入了对于根与心的寻找,前面我说过了,这是一些个人探询性质的文字。它甚至不是纯粹知识的产物,隐约感受的隐于迹象中的真实,征兆中捉摸不定的光影,给它划定了界限。它并不给某个写到的语词下定义,只是想以此引出那些更接近存在本质,更接近人的心灵信仰,能够感通天地的诠释。
现代诗人本身就置身于整个人类的地球村中,现代诗人本身就理所应当深入了解人类的广阔的文化,包括整个人类的不同宗教、艺术,不同社会制度,不同观念和意识形态的由来,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文化传统及现代转型的可能等等。如果没有人类视野,诗人怎能真正是一个诗人呢?我在2013年出版的《人类的三生信仰》的四十万字著作中,就特别探索了世界三大宗教的由来、影响和特征。对穆罕默德创立伊斯兰教的伟大事迹,非常震惊,非常佩服。我们中华民族的信仰,现在又是什么呢?
孙谦探寻民族语言文化根性的现代努力,就是发星所倡导的人类化地域写作的重要指标。因为人类各民族生命、生存、生活由来地域的差异和对创生成的不断交融,才构成了人类各民族文化多姿多彩的多样化、多元化的传统。孙谦的作品《苏菲绝唱》,最近获得第二届北京文艺网国际华文诗歌奖二等奖,他复兴传统文化根性的个性化创造的方向,是非常具有启示力的地域写作的典范。
14、
发星规模宏大的三部曲的长诗《大西南群山中呼吸的九十九个词》,以及最近写出的长诗[时]之三章等,是用汉语言对大凉山彝族文化根脉的探寻,也是深入整个人类诗性根脉的词域疆界的大规模命名与创造。这是发星最杰出的地域写作的煌煌巨著。
从现代到后现代,人类哲学文化发生了极其深刻的语言学转型。维特根斯坦认为,语言的边界就是世界的边界,一切哲学问题,从根本上来说,是语言问题。海德格尔指出,语言是存在的家园。罗兰·巴特说,无论从那个方面看,文化的基础都是语言。周伦佑进一步指出,一切价值都植根于语言,正是语言之中,构筑的一系列等级化的价值词,形成了语言的意义价值的等级化体系,进行和完成着暴力的体制集团对整个社会的价值强加。而解构和变构语词的僵化价值体系,就是诗人重建价值的过程。
因此,真正的诗人,都越来越达到语言的觉悟。真正的写作,就是以个性不断接通原创根脉的语词的精神劳动,也是对世界个性化命名的个性语词横空出世的创世纪。发星们,孙谦们,以及一切真正的诗人们,都在进行这样的多元化、多样化的探索。
发星在《存在诗刊》2014总第九辑上发表的《部族的十三张面孔》,描述了黑族、鹰族、虎族、雪族、火族、酒族、荞族、鬼族、诗族、山族、情族、灵族、太阳族等部族的肖像。其实,这也是地域写作无限迷宫的精神地图之一。十三面孔可以说就是十三疆域的路标。我们可以追寻黑域、鹰域、虎域、雪域、火域、酒域、荞域、鬼域、诗域、山域、情域、灵域、太阳域等,无限展开又无限退回内心,开辟内心的创世纪。看来,发星真的找到了无限地域写作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和强大的精神动力,任何事物,上至星辰,下至细沙,上至形而上,下至形而下,一旦触及他的眼域、耳域、鼻域、舌域、身域、意域,就会爆发出无穷无尽的诗性火山的威力。所以,发星以及他引发的地域写作的诗群英雄们,总是大气磅礴,酣畅淋漓,含有宇宙爆炸,混沌开天的创世纪的回响。发星们的写作,注定要打破一切既定的诗歌的框框套套,摧枯拉朽,惊世骇俗。
15、
从我有限的阅读视野看,在当代中国,具有这样虎虎生机的写作方式的,除了发星和他带动、引爆的地域写作诗歌群落之外,还有上海诗刊《活塞》聚集的诗人徐慢、丁成等,还有四川《存在》诗刊的陶春、谢银恩、刘泽球们,还有福建的新死亡诗派的道辉们,还有杭州的《北回归线》的梁晓明们,也是这样在诗思中风卷残云,所向披靡,海阔天空,不拘一格,泥沙俱下,星云爆炸。真正的诗歌个性创世纪,总是像人类的各民族的神话创世纪一样,有最多自由原初的想象力的狂欢,有最多最大意义上的艺术的疯狂。
我们看到,北岛们确实已经老了。顾城、海子、戈麦们,一直到非常推崇海子的善良的卧夫们,确实已经死了。
死者在追问我们为什么还活着,甚至还或多或少地苟活着。老者的苍凉回顾中,对后来者不无期待。
三十年前,活跃出场的中国第三代诗人,除了一部分人可以宝刀不老,再出诗歌江湖外,许多人,也只能开始嗮他们当年曲折走过诗路、商路、酒路、玩路的老照片了。
欧阳江河们,很早就进入中年写作的更年期了,十年不写作之后,现在又写出的作品,也只能强调与现实社会相应的复杂性,只能谈论古诗与今诗对比,农业文明与现代文明对比的话题,而不能展示原始苍茫、雄奇大块的创世纪的活力了。
谁领风骚在人类危机四伏的今天?谁还能真正唤起我们复兴整个中华文明和复兴整个人类文明的巨大力量?那真正的信仰的力量何在?那真正的一个人成为一个人是人类最高的事业的力量何在?
一个回答就在这里——
点燃人类地域诗歌写作的精神火炬!
16、
昨天基本完稿,今天就得到消息,著名诗人与诗评家陈超10月30日晚,就是昨天,跳楼自杀了。又是一个非常令人震惊、哀痛的消息。为什么呢?为什么现代诗人的生命会发生这样的突变?
我记得我在1987年《非非评论》大报上发表《非非主义与造天意识》一文时,陈超也有一篇对非非主义的评论,就发表在与我文章的同一版面。
活着的人,注定要继续追问,我们到底为什么要活着?
也许,我们就是为了追寻我们失去的精神地域而活着。
在我的对创生成新美学哲学体系中,世界上的一切,包括存在与非存在,包括生死存亡,包括万事万物,充实虚无,都是对创生成的——对,是相对的,创,是创造的,生,是生成的,成,是成全的。
死,也是一种对创生成的方式。无数亡灵与我们的对话,就是要迫使我们真正地活出人成为人的全部可能。也要迫使我们更深地认识死,知道死,觉悟死与生的全部对创生成。
地域写作的理论,是无限敞开的。是无限对创生成的可能。
比如,地域写作的“地”,可以是——
生之地,死之地,来之地,去之地,可以是山地,海地,湿地,旱地,寒地,冰地,禁地,处女地,飞地,囚地,荒地,福地,祸地,美地,丑地,善地,恶地,肥地,瘦地,官地,民地,匪地,毒地,立足之地,立锥之地,无地之地……
人与万物,都应有“地”,才有地位。如果被剥夺了一切地,如果注定死无葬身之地,生无立锥之地,那么,人,就成为流浪的人。人,就会梦想飞地,禁地,心地,圣地。人,就会在精神地图上,重新绘制自己的心灵定位,到达那无地之地,创造出高贵的,智慧大成的无为之位,无位之位。
那个流浪民族的犹太人,就这样发明了《圣经》,就这样发现了上帝。
那个主动流放自己,主动抛弃皇宫权力,主动抛弃金钱美女和一切享受,把自己变得一无所有的释迦牟尼,就是这样,找到了自我觉悟,创立了佛教。
一切诗人,不论古今中外,本质上,都是精神的流浪家族的成员。
正如发星们,彝族诗人和回族诗人们,汉语言诗人们,全世界各民族的诗人们,一直在找寻的那样,我们都在向往着精神的圣地。我们的朝圣心不会死。
而永恒的地域,在一切之中,召唤我们归回本真的、本源的精神的故乡,心灵的歌唱。
一条诗歌和艺术的道路,在万物和人的基因里流淌。
17、
地域写作的“地”,是人类的心灵之大痛,也是人类物质之大痛。是根本的存在的源头。
所以,尼采高呼,要返还大地。
地域写作的“域”,也是抓住了人类的一切根本。
任何存在的生命和事物,都有地域之域的划分。
有——疆域,界域,领域,公共领域,私人领域。包括各门学科,各种学说,各种思想,各种语言,各种工作,各种人,各种生物,各种形而上,各种抽象、具象,都有“域”的范围,域的生态,域的交通或隔绝,域的清晰或模糊,域的空无或实有。
“域”,引发了法国思想家德勒兹的最重要的,关于“域外”的思想。他认为,发自“域外”的力量,最有创造的冲击力。但是,正因为有“域”之界说,才有域外之冲力。
而发星们的地域写作,显然一开始,就是“域外”发生的风暴,是突破任何僵化的“域”的限定的,是诗人自由、独立的写作。
综上所述,我们为什么还要活着?
一个回答就在这里——
点燃人类地域诗歌写作的精神火炬!
2014.10.31.乐山佛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