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创作和鉴赏:谈诗歌的风格和诗人的人格
谈诗歌的风格和诗人的人格
一.风格即人
马克思、恩格斯曾经引用布封的话说:“风格即人”。是说作品的风格就是作家人格的显现,诗的风格,就是诗人的人格,文如其人,人是什么样子,呈现在作品里的基本特征,或者风格就是什么样子。
刘勰在《文心雕龙.体性篇》中所论述的:典雅、远奥、精约、显附、繁縟、壮丽、新奇、清靡。
司空图在《诗品》中所描绘的:雄浑、冲淡、纤秾、沉著、高古、典雅、洗炼、劲健、绮丽、自然、豪放、含蓄等等,都是我们现在所说的风格。
而且刘勰还认识到风格与人的一致性。并且从艺术风格上评价艺术作品。他说:“吐纳英华,莫非情性。是以贾生俊发,故文洁而体清;长卿傲诞,故理侈而辞溢;子云沈寂,故志隐而味深;子政简易,故趣昭而事博;”
这就是说,由于人的“情性”不一样,贾谊、司马相如等人的作品,也就显现出不同的风格。
刘勰还认识到风格与人的一致性。并且从艺术风格上评价艺术作品。他说:“吐纳英华,莫非情性
白居易说得更明确,在《读张籍古乐府》中说:“言者志之苗,行者文之根。所以读君诗,亦知君为人。”
我国古代薛雪在《一瓢诗话》中阐述的更具体,他说:
“鬯快人诗必潇洒,
敦厚人诗必庄重,
倜傥人诗必飘逸,
疏爽人诗必流丽,
寒涩人诗必枯瘠,
丰腴人诗必毕赡,
拂郁人诗必凄怨,
磊落人诗必悲壮,
豪迈人诗必不羁,
清修人诗必峻洁,
谨敕人诗必严整,
猥鄙人诗必委靡;
此天之所赋,气之所禀,非学之所至也。”
薛雪这段话里的一些例子指出了风格与人的一致性是很对的。但是他最后这句:“此天之所赋,气之所禀,非学之所
我以为:薛雪这段话里的一些例子指出了风格与人的一致性是很对的。但是他最后这句:“此天之所赋,气之所禀,非学之所至”恐怕就值得商榷了:
把风格看成是人的先天的禀赋决定的,是不受后天影响,不能变化的,这就是片面的了,是唯心的了。
先天的禀赋对诗的风格的形成固然有一定作用,但起决定作用的还是后天的生活经历,后天的学与识。并非薛雪所说的“非学之所至也”。
二.诗的风格的形成,起决定作用的还是诗人后天的生活经历。
(一).下面我们不妨先以我国古代诗坛两巨擘:李白与杜甫的人生经历为例,略作分析:
李白的诗的风格是豪放飘逸
李白的诗的风格是豪放飘逸,杜甫诗的风格是沉郁顿挫。李白活了六十二个年头,有五十五个年头,是在安史之乱之前,也就是在唐代的盛世度过的,这个时期,唐代国力强大,精神高扬,一般封建文人或隐居或出仕,或漫游天下,或纵酒酣饮。思想上充满浪漫主义情调,李白的生活阅历和诗的豪放飘逸的风格,正是这样的时代,风尚的集中表现。安史之乱后,李白的诗的风格虽未来得及发生明显的变化,但诗的现实主义和爱国主义内容显然是增强了。
杜甫诗的风格是沉郁顿挫
杜甫比李白小十一岁,他早年同李白一样到处漫游,过着“裘马多清狂”的生活,诗里也含有,轻狂的色彩和浪漫的情调,后来由于仕途的坎坷遭遇和艰苦的生活,特别是由于安史之乱给国家和人民带来的苦难,使这位笃信儒家思想,有着“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醇”抱负的诗人的世界观发生了变化,因此,他创作了大批忧国忧民的诗篇,杜甫的“三吏”、“三别”多方面反映了安史之乱爆发后劳动人们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苦难,对社会生活的描绘非常真实,对劳动人民的同情充溢于言表,早期的那种浪漫情调,消失了,诗的风格发生了变化,形成了沉郁顿挫的艺术风格。
事实证明,除了先天遗传因素,更重要的是诗人所处的时代,是诗人的人生经历,造就了诗人的性格、气质乃至人格,从而形成了诗人的诗歌风格。
在中国古典诗学领域里有相当一部分文字是论述诗歌的风格形态的。人们把诗歌风格的形态主要分为两大基本形态:阳刚之美和阴柔之美。
如果我们把李白、苏轼、陆游、辛弃疾的诗歌的风格作为阳刚之美的代表,那么温庭筠、柳永、李清照、晏几道、纳兰容若等的诗歌便可作为阴柔之美的代表。
被王国维赞誉为:“北宋以来,一人而已”的纳兰容若
(二).我们不妨再以阴柔之美的代表诗人为例,略作分析,同样从另一侧面,证明阴柔之美的诗歌风格与诗人的人生经历密不可分。
从温庭筠、柳永、李清照、晏几道、纳兰容若等人的诗歌题材来看与李白、苏轼、陆游、辛弃疾的诗歌就迥然不同,前者,他们的诗作,其中虽有一些怀才不遇之感,但更多的是在个人的小天地里的婚姻爱情、离情别绪、人生孤寂与失落惆怅。而后者,则是积极入世,忧国忧民,有着家国情怀的“一等襟抱”(沈德潜语)。
然而,马克思在谈到性爱时说:“男女之间的关系是人和人之间最自然的关系。”认为是“人的本性”,恩格斯则说:“人与人之间的,特别是两性之间的感情关系,是自从有人类以来就存在的”男女之情,是人生当中极其自然合理的客观存在。推崇“性灵”说的清人袁枚则明确地说:“且夫诗者,由情生者也,有必不可解之情,而后有必不可朽之诗。情所最先,莫如男女。”所以这些婉约派的诗词历久弥新,为世世代代男女痴情者所青睐而引起共鸣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们以被王国维赞誉为:“北宋以来,一人而已”的纳兰容若的人生经历为例,证明其诗的风格与人格的关系。
纳兰容若家族十分显赫,是清朝初年,满族中八大姓氏,最风光,有权势的家族
纳兰容若家族十分显赫,是清朝初年,满族中八大姓氏,最风光,有权势的家族——叶赫那拉氏。
纳兰容若,从小聪明过人,17岁入太学读书。十八岁考中举人,十九岁又准备参加会试。本来是信心满满,十拿九稳的事情,但却因为自身突然犯病。身体不适而无法上场考试作罢。在容若二十二岁再次参加进士考试,以优异成绩考中二甲第七名,受到康熙的青睐,为一等侍卫,常随皇帝南巡北狩,遍访大江南北。在别人看来他风光得很。可是他内心深处有许多纠结与压抑:
纳兰容若酷爱词的创作,为“清词三大家”之一,年纪轻轻鼎立词坛。
1.他酷爱词的创作,为“清词三大家”之一,年纪轻轻鼎立词坛。他厌倦官场庸俗和侍卫生活。希望过着饮酒作诗,自由的无拘无束的生活。然而他难逃圣恩,家族也不会答应他的意愿。
2·娶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卢氏为妻,夫妻恩爱,然而,婚后三年,妻子死于难产。容若长时间无法从妻子死亡的阴影中解脱出来。从此他:“悼亡之吟不少,知己之恨尤深”。
3·容若的爱情生活中有两个人:一是从小定情、青梅竹马的表妹,二人成婚之前,表妹被选入宫中,成为皇妃。这段初恋的夭折,令他伤心欲绝,萎靡不振;另一女子为江南才女沈宛著有《选梦词》,此女美丽聪慧她与容若有惺惺相惜之情,虽然在京城有过一段美好生活,但是由于门第悬殊,容若迫于家庭压力无法最终结合。沈宛深知容若难处,忍痛回归江南。此段爱情故事成千古绝唱,成容若一大心痛。
4·容若有令天下男子羡慕的财富与门第,可惜,他自幼身患难以根治的寒疾,他的大好青春时光时常在病榻上度过。 病魔的折磨使容若的性情:忧郁、淡漠、伤感、悲情,这样的境况使容若的词作中总是充满了无聊,悲凉,甚至有些戚戚然的情绪。
5·最后有一条,我们读容若的词,显然他受《花间集》和晏几道的词影响,可是有一件事不可小觑,就是他对李煜的词十分赞赏。他曾说:“花间之词如古玉盘,贵重而不适用;宋词适用而少贵重,李后主兼而有其美,更饶烟水迷离之致”。
可见容若除了深受婉约词风的影响之深,更重要的是从前几条中,我们洞悉到容若内心一种让常人无法体察的矛盾感受,他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和压抑情愫,在不公的世道面前,他苦苦地挣扎着,挣扎于富贵与自由、家族与爱情之间的容若,在挣扎中,才成就了他的独特的词风,其清新隽秀、哀感顽艳与南唐后主词风相近却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凊心淡雅又不乏真情实意,虽哀婉缠绵却不艳俗。
容若的好友曹寅在《题楝亭夜话图》当中哀叹道:“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曾知?”
纳兰容若度过了短短地三十一载的岁月,为我们留下了349首(一说342首)《纳兰词》。
我以为,通过我们对容若短暂一生内心世界的粗略扫描,得出的五点结果,让我们了解了容若的“心事”特征。而这一特征恰恰是阴柔之美的诗歌风格所依赖的诗人的感情特征之一:
阴柔之美的作品是心境的产物,它呈现出温婉,凄美的特点。心理学表明,心境是一种持久而微弱的情绪状态。即使是内心焦虑无比,但作为弱者在强大封建皇权及家族压抑下,容若所能做到的,只能是大观园中的林黛玉式的“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的哀叹!
通过对容若人生经历和心理路程的分析证明阴柔之美的诗歌风格与诗人的人生经历密不可分。
总而言之,诗的风格的形成,除了诗人先天遗传因素,起决定作用的还是诗人后天的生活经历。
三.两种不同诗歌风格的对比
如果说阴柔之美的作品是心境的产物,它呈现出温婉,凄美的特点;那么阳刚之美的的作品则是“激情”的产物,它显现着豪放、劲键的特点。我们将两种不同诗歌风格对比如下: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蜀道难》)
(一).阳刚之美的诗歌风格
阳刚之美的诗篇是“激情”形态物化后所显示的审美表征。激情是一种强有力的,激烈的,笼罩诗人整个身心的情绪。此时的诗人心潮澎湃,情感激荡,不吐不快,构成作品磅礴宏大豪放格调和恣肆汪洋的感染力。于是就有了:
李白的:“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蜀道难》)诗人一声惊呼,就紧紧攫住你的心弦,我们眼前那个“吞吐大荒”,昂首天宇的李白之狂情便跃然纸上了!
苏轼的:“长洪斗落生跳波,轻舟南下如投梭。水师绝叫凫雁起,乱石一线争磋磨。(《百步洪》)诗篇气势贯注,犹如“鹍触巨海,澜涛怒翻”(张碧评为李白语),淋漓酣畅。
辛弃疾的:“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破 阵 子.醉里挑灯看剑》)诗人抒写军旅生活,雄心勃勃,气势宏阔有力,读之如金石玉振,掷地有声,洋溢着强劲气派。
辛弃疾《破 阵 子.醉里挑灯看剑》
(二).阴柔之美的诗歌风格
憔悴去,此恨有谁知。(纳兰容若)
阴柔之美的诗篇是“心境”形态物化后所显示的审美表征。处于“心境”状态的诗人,他的情感有时是淡泊
温婉,有时是凄婉缠绵的。于是就有了:
温庭筠的:“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更漏子》);还有他的《梦江南》:“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这些词将思妇的离愁怨恨描写的淋漓尽致,词风柔婉缠绵,楚楚动人。
纳兰容若 的:“挑灯坐,坐久忆年时。薄雾笼花娇欲泣,夜深微月下杨枝。催道太眠迟。 憔悴去,此恨有谁知。天上人间俱怅望,经声佛火两凄迷。未梦已先疑。”
此词抒情虽说法不一,我以为,无论是悼亡妻也好,还是忆红颜知己沈宛之作也罢,诗中弥散着的那种凄迷之景,惆怅之情 ,如怨如诉,情肠千折,这种阴柔之美震撼着多少人的心灵啊!
清人叶燮说得好:诗以人见,人又以诗见。
综上所述,风格是作品的内容和形式的有机统一所呈现出来的基本特征,或总的风貌;风格是作家的精神面貌和创作个性在作品里的完整地体现。
清人叶燮说得好:“凡如此类,皆应声而出,其心如日月,其诗如日月之光,随其光之所至,即日月见焉。故每诗以人见,人又以诗见。”
诗是心声,诗必须表现诗人自己真实的灵魂,人与文是一致的,诗人的心好比日月,他的诗就好比“日月之光”,所以“诗以人见,人又以诗见”,从诗人的人格可以看出诗的风格,从诗的风格里又可以看出诗人的人格。而诗歌风格的形成,除了诗人先天遗传因素,起决定作用的还是诗人后天的生活经历。是时代和社会造就了李白、杜甫、纳兰容若等诗人的诗歌风格和人格。
关于诗歌风格的两大基本形态,我以为清代桐城派代表人物姚鼐说的最中肯: “吾尝以谓,文章之原,本乎天地。天地之道,阴阳刚柔而已。苟有得乎阴阳刚柔之精,皆可以为文章之美。阴阳刚柔并行而不容偏废。”(《《海愚诗钞序》)
无论是诗歌创作还是诗歌鉴赏,都要懂得诗歌风格和诗人人格的关系。惟其如此,才能写好诗,读懂诗。惟其如此,在品读.阳刚之美和阴柔之美的诗作时,才能得到无穷的审美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