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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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的马车

文/张涛拉罕

很久很久以前,在加拿大的南部地区有一户农夫,他有一个妻子和两男一女共三个孩子。他们一家在远离市镇的山区里置办了自己的农场,养着许许多多的奶牛,还有专门养羊的羊圈,和好几个养鸡和猪的篱笆围栏。

他们家的奶牛场是周围最大的奶牛场,一共养着六十多头黑白花奶牛,那些奶牛高大、强壮、温顺,而且产的奶又甜又多,滋味儿更是别提多好喝啦!所以附近许多农户都好生羡慕他们一家,认为他们生活富足,一定非常幸福。

他们本应生活富裕,因为靠卖这六十多头奶牛的牛奶,随随便便也能温饱无忧,偶尔还能卖些羊毛、鸡蛋和猪肉,更是锦上添花。

但他们一家过得是什么生活?人们只见女主人穿过两套衣服,一套黄色的,一套淡蓝色的,好像她从来没有第三套衣服,这套脏得不能再脏了,才换上另一套;三个孩子身上总是充满各种脏东西,泥巴啦、干透的牛奶渍啦、各种动物的粪便痕迹啦,他们从不上学,总是在农场上下忙里忙外。

每个星期五的晚上,吃过晚饭后,男主人都会骑马到镇里的酒吧喝上几杯,他总是穿着那套牛仔服装,牛皮帽和鹿皮外衣已经洗了又洗,皮革边缘的棱角已经磨白,衣服的领口也油得发腻,许多地方破了无数小洞,衣袖和下摆更是完全磨破了,像绽放的花朵那样开着口,透着风。

去酒吧喝酒,或许是男主人唯一的奢侈。尽管如此,他也只会要两三杯生酒兑粮食酒,点些炸花生、油淋土豆泥、碳火烤红薯,尽是些顶便宜的下酒小吃来吃。

平日在家里,他们吃得是什么?保管你猜不到——凉拌芥菜、炒水杉头、土豆汤,喝榛子树叶泡的茶,这些东西你在地里或山上都可以捡拾得到,完全不用花一分钱。偶尔,女主人也会驾马车前往镇子里采买些生活物资,她不但相当精明,而且非常节约。为了得到一块几乎过期了而显得硬邦邦的面包,她可以站在店里和人家软磨硬泡三个小时,最后店主人实在受不了,只好把面包免费送给她。

这硬邦邦的面包会被他们撕成十份,足够全家人当作主食吃上两顿。

有些农户就爱四处串门,遇到男主人在家时,他就会邀请这些农户到家里去吃饭做客。他们家里也是一派寒酸景象,门口有一把咯吱咯吱的老木头摇椅,进了门那地板嘎吱嘎吱的,拐角处还有些板子断作两截;客厅里有一张大桌子,上面摆着一个果盘和几个玻璃水杯,有几个梨和一盘核桃;四面围着几张顶简陋的木椅子,正面对着一个火塘,上面用铁线挂着一把烧水壶。靠墙的地方有两个小矮柜,里面估摸装着些衣服裤子或者是毛毯、床垫等杂物。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啦!

男主人相当热情周到,不仅会替客人解下围巾,挂好他们的帽子和外衣,和他们肩并肩坐在一起问这问那。女主人也殷勤,会在客人到家的第一时间烧壶开水,泡上一杯热乎乎的榛子树叶茶来款待来宾。但由于他们家实在没有什么食物可吃,所以不少客人只是看了一眼客厅桌子上的那几个梨和一盘核桃,心里就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当客人们夸张地忽然想起还有什么急事要马上去做,委婉地提出离开时,男主人就会大声嚷嚷着叫小儿子牵马过来,他要上镇子里去买酒买肉,好款待客人;同时他会握住客人的手,用力压住客人的肩膀,以一种极热情,但又很抱歉的口气说“再待上一会吧,好家伙,先吃两个梨垫垫肚子。我马上就到镇上去,买好酒好肉,回来咱们好吃好喝一顿,晚了也不用回去啦,就在我这里睡。再有什么急事,也不计较这一时嘛。”

许多客人所谓的急事其实只是想速速脱身而随口乱说的,他们见男主人态度真挚,且压住肩膀的手上力气又大,所以大多犹豫了一会儿后就点点头留了下来。

男主人走后,客人们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桌子上的梨和那一盘核桃都完全吃光了;女主人陪着客人闲聊,一壶又一壶地烧开水,一杯又一杯地给客人泡榛子树叶茶喝。三个小家伙有的坐在木椅上,有的躲在二楼楼梯拐角那儿,都很不爱说话,在生人面前怯生生的。

女主人也是吃惯了苦,干惯了累活的农家妇人,这一辈子也没出过什么远门,更没什么见识,东拉西扯好一阵子总是话说不到点子上。无非就是在丈夫啊、农活啊、孩子啊、牛羊啊这些话题上来回徘徊;更多的是听客人说,她赞同客人说的话时就点点头,“嗯”几声,不怎么理解客人说的事情时,就只管点点头,咧嘴笑笑,也说不出什么自己的意见和看法来。

说实话,男主人一走,那屋子里的气氛就说不上来的压抑,许多客人只得搔搔脑袋,忍着腹中的饥饿(尽管已经把家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给吃光了),绷着头皮,自说自话一样和女主人有说有笑。哎,别提多尴尬了。

直到过了三、四个小时以后,这家的男主人终于风尘仆仆地从镇上归来。这家的男主人啊,在招待客人方面的确是顶热情好客,他会从镇上的店里买来许许多多好吃好喝的,这当然要花费许多许多钱,但他是为了客人才会这么大方,要是为了自己或是家里其他人,他每花一个子儿,心里都要噼里啪啦打算盘一样盘算许久。

而他带回来的那些好吃好喝的东西,绝对让客人们目瞪口呆——上好的精酿粮食酒或是昂贵的葡萄酒,各式新鲜的蔬菜,外观漂亮的水果,肥肥的猪肉,精瘦的牛肉,还有几尾鲜嫩的鲑鱼。好嘛,乖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客人们呐,这时眼放金光,嘴巴里的唾液不断分泌,恨不得把这些东西全都塞进肚子里去才好呢。

可是他们还得等一等,大约两个小时以后,女主人才能把这一大桌子菜给做好端上桌来。这时候,客人才能放开肚子肆无忌惮地胡吃海喝一番。都说人饿到极点时,无论吃什么都觉得那是顶好吃的东西,这话当真一点儿不错。

客人们吃呀、喝呀,大声且反复地盛赞女主人的烹饪手艺如何如何好,又说他们这一家子怎么怎么热情好客。饭桌上欢声笑语不断,他们的孩子们平日里也吃不到这些丰盛的菜肴,这时候只吃得满嘴流油,手上、脖子上到处都是食物残渣,笑容如朝阳般灿烂地在他们脸上绽放。男女主人看客人那么高兴,心里自然也很欣喜,为客人夹菜、倒酒不在话下,更举杯敬贺,为客人和他们自己的健康,为上天赐予的好生活,为孩子们茁壮成长而频频干杯。

久而久之,他们家热情好客的品行总算是人尽皆知,非但人尽皆知,而且还交口称赞。许多人怀念美食的滋味儿,因此时不时地,过一段时间就会去他们家做一次客,成了固定的客人。这些固定的客人中,有个老鳏夫更是经常拜访,他身材魁梧,黑黑的脸上有道伤疤。据他说,那是早年当猎人时被熊抓伤的。这老鳏夫当猎人时,枪法极准,远近闻名。后来结了婚,就到镇子上当保安官。他和妻子结婚了好久,一直没孩子,后来妻子死了,他郁郁寡欢,迷上了喝酒。治安队怕他老喝酒,会误事,于是革了他的职。

孤身一人的老鳏夫索性就搬到乡下来,听闻男主人家有美味佳肴,便试探着来了一次。之后就经常来,和男主人处成了朋友,和女主人也处得很好,每次男主人去镇上采买食物和酒,老鳏夫总是请求和女主人单独说说话,他看似有满腹牢骚要对人发泄,请求再三,女主人也无法拒绝,便叫三个孩子们出去外面玩儿一阵,直到她满脸红晕、发丝翻飞地出来叫他们回家。

在这个地方,他们一家就只和老鳏夫时常打着交道,处成了朋友一样。当然,其他客人他们也来者不拒。但客人一走,他们总是马上又恢复往日里节俭至极,甚至有些过头了的节俭习惯。

许多人对此感到疑惑,因为他们家本应生活富裕——这些你从他们家的大奶牛农场和其他牲畜的数量上,以及他们招待客人时大手大脚花钱买来的东西上都看得出。——手里也有钱,却不知为何要如此节俭,对自己的要求那么苛刻。

原来啊,男主人是从阿拉斯加来的。早些年,他在克朗代克一带淘金,吃尽了苦头。淘金嘛,每天要干十几个小时的重体力活,很多时候一天下来可谓颗粒无收,饭也吃不好,睡觉就睡在简陋帐篷里,拿毯子一裹就睡下了。而吃饭呢,有些时候你一样也打不到,鹿呀、狼呀、兔子呀,什么都没有,只能抓把草,或是采些黑漆漆的又苦又涩还说不出名字的小果子吃。

哎,那地方不仅是吃不饱,还又冷又危险。冬天的克朗代克就像北极一样,一个不小心,手指脚趾鼻子耳朵就会给冻断喽,和男主人一起淘金的一个同伴就因为一次不小心,把冻硬了的耳朵给弄断了,从此之后成了独耳人。

而且早些时候的淘金,就像现在乡下的私人煤炭矿那样,随随便便用几根大原木撑着,那里面黑漆漆地,伸手不见五指,而且矿洞开得乱七八糟,兜兜绕绕深浅不一,很容易就迷失了方向。矿工们就在里面呼哧呼哧地挖呀挖呀,也没戴头盔什么的,就拿一把鹤嘴锹,腰间挂着两个小挎包,用来装那些走好运挖出来的粗金。

关键是,那种金矿都是私人乱搭乱建的,偶尔有什么风吹草动,整个金矿都得塌。许多塌掉的金矿,现在成了数十个矿工的集体坟墓。

那时候,男主人还年轻,凭着一股子热血,不怕辛苦,埋头苦干;过了几年,他终于淘到了一大袋金子。不得不说,他很幸运,几乎没碰上过金矿坍塌之类的灾难,而他的那个独耳人同伴,现在还躺在克朗代克的一个私搭金矿里呢。

男主人是个知足的人,他淘到了第一桶金的那个晚上彻夜未眠,他仔细想了想,干脆不干了。于是第二天就卷铺盖,带着一杆枪,用毛毯包了自己的碎金子,只身一人,还带着条狗,就离开了克朗代克。

一人一狗单独上路,在严寒的阿拉斯加异常危险,更何况他还带着满满一毯子的细碎金沙。他怕遇上强盗,弄不好人财两空,于是牵着狗不敢走太过招摇的大道,也不敢乘马车之类的,尽往偏僻的小路走,在他看来,越偏僻越好。

正因如此,在一天晚上,他和他的狗宿营时,遇上了一群狼。那狗跟了他几年了,虽垂垂老矣,但为了保护主人表现得异常神勇,在群狼的围攻之下大声吠叫,被咬了十数口依然毫不退缩。当时场面混乱极了,有几只狼趁那狗顾不过来,都跑到男主人面前去啦。男主人又惊又怒,拿着那杆枪乱射一通,结果打死了两头狼,另有三头受了伤,群狼都被枪声吓跑了,危险总算解除了。

男主人这时却听见那条狗的呜咽声,他走近一看,原来那狗也被自己打中了一枪,身上除了被狼咬得血肉模糊外,还开了一个大窟窿,正在往外不断地流血。

哎,过不多久,那狗就断气了。男主人眼含热泪,抱着狗的身体哭了一会,然后挖了个洞把狗埋了。他担心那群狼会再回来,于是匆匆收好东西,摸着黑连夜赶路。

他的确非常幸运,在这之后虽又迷路了两次,但最终平安无事地离开了克朗代克,离开了阿拉斯加,走到了加拿大境内。

于是他就在加拿大南部安下了家,将一毯子金沙全给换了钱,并娶了当地的一个女子为妻,置办了奶牛农场,也买了二十多头羊,弄起了个羊圈。后来又陆续买了十多头猪和二十多只鸡来养。

其实这些只花了他手头的钱的一半不到,剩下的,现在还被他藏在他家地板下面的空槽里,以备不时之需。只不过藏钱那地方他没告诉过任何人,就连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子们都不知道。

又过了几年,就来到了现在,男主人和女主人有了三个孩子,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一家人总算是有了个样子。

而他家异常节俭的原因,多半是因为男主人早年陶金时受了太多的苦,养成了一贯地居安思危的意识。所以他们一家吃的不好、穿的不好、睡的不好,用的也不好。

理清了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们倒可觉得他们一家的异常节俭合乎逻辑,合乎情理。但周围的邻居们并不知道这些事啊,他们还是感到非常诧异,虽然作为客人,他们能享受到丰盛的美味佳肴,但暗地里依然觉得这家人古古怪怪,哪里有什么问题。

又过了几年,那笔被藏在地板里的“备用金”终于派上了用场。

去年年尾的冬天,风云变色。一连几个月,天上飘着无数细碎的云彩,像捕鱼的渔网才从水里拉上来那样,亮晶晶的,好看极了。年老的,有经验的农夫都吓得要死,赶忙翻出压箱底的钱去商店采买各种物资,吃的喝的,保暖的棉衣、大衣,毛呢手套和皮帽子呀,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买了一大堆。他们还把平常不用的东西统统拿去商店里给卖了,用换来的钱买了些盐、糖、油等各种物资。许多积压好长时间的货物被采买一空,这让商店老板笑得合不拢嘴。

然而,这是在干嘛?许多农户感到莫名其妙,一问才知,那些年老的,有经验的农户说“我们小时候见过这种像渔网一样亮晶晶的冬天,见过好几次。但每次它们出现之后,第二年可就惨啦!因为到秋季,田里颗粒无收,这是老天爷的预示,就要大饥荒啦!”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雷,在整个地方传开了,人们纷纷卖掉家里用不上的东西,拿出压箱底的钱来采买生活物资。到后来,商店老板的货都给卖得差不多了。老板本来想抬高商品价格,大赚一笔。但他也听到过大饥荒的传言,仔细一想,不对呀,这样下去生活物资全被他们买完了,要是大饥荒真的来了,那我可怎么办,那时候,有钱也买不到吃的喝的呀。

于是商店老板对外宣称商店已经无货可卖了,并关门停业。这一来可苦了那些还没买到足够的生活物资的农户们啦,他们奔走相告,和那些已经买到生活物资的农户们商量着,看能不能匀出点儿东西卖给他们。人家又哪里肯,好说歹说匀出一点儿给第一家,第二家、第三家便接踵而至,哪里有那么多东西好卖哟,等饥荒真来了,自家的东西恐怕还不够吃呢。于是,越来越多的农户都不再往外卖东西了,那些没抓住时机的农户们,想买也买不到了。

男主人他们一家也没买到物资,但和别人心急火燎、担惊受怕,老是紧紧张张不同。男主人看起来高兴极了,快活极了,走起路来脚步轻快,还时时刻刻哼着小调。女主人逆来顺受惯了,初时还不见言语,到了后来有一天晚上,孩子们都睡了。她就鼓起勇气,又害怕又恐惧地问丈夫“当家的,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我们没买到那些生活物资,饥荒来了那可怎么办?”

“别害怕,亲爱的,饥荒不会来的。”

“怎么会,饥荒不会来?!”

“那都是哄小孩的,哪里会有什么饥荒,别听那些老头瞎说。”

“可是……可是……”

“放心好了,我说不会来,就是不会来。没什么可担心的。”

“……”女主人欲言又止,她深呼吸了几口,像是鼓足了勇气后问道“但你这几天为什么看起来那么高兴,有什么好高兴的?”

“没什么。我看到一村子的人都因为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天象而忙里忙外,感到滑稽。你知道吗,我觉得他们太滑稽了。所以我被逗得很开心,这些人像瞎子一样,盲目的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

女主人望着脸带讥笑的男主人,她望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就去洗漱睡下了。

第二天晚上,一个农户来他们家做客,开门一看,原来是那个老鳏夫。男主人依旧热情地招待他进屋里来坐,但这次,他们再也拿不出美味佳肴来招待老鳏夫了。男主人明白,即便现在骑马去镇上,也什么都买不到,于是只得连连抱歉,说自己家里什么也没有了。

老鳏夫一听,马上垂头丧气地说“哎,我本来也是来碰碰运气……还以为你们俩会提前采买一些生活用品囤积在家里,我再来和你们买一些。谁知你非但什么也没囤积,而且甚至还没有我家的东西多。算啦算啦,我走罢。”

男主人将老鳏夫送走,散着步走回来,因为又看见一个满世界找东西买的人,不由得面带笑容,脚步轻快,心中愉快极了。他走着走着,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就像遭了雷劈,这个念头吓了他一大跳。

如果,他想,我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件事呢?这些生活物资,现在有钱也买不到,平常几分钱一个的东西现在能卖到几毛钱,价格翻了近十倍,却依旧一物难求……我不去镇子里,而是去更远一些的市里,那里肯定能买到大批生活物资。我屋子里还藏有备用金,可以买大批物资带回来,用稍稍高一些的价格卖出去,这不是一个绝佳的赚钱机会吗?

他被这个念头弄得心神不宁,越想越入迷,索性信马由缰,也不往家那边走去,双手插裤包,低着头在农场一带走了起来。

到了半夜,他终于得出结论——说干就干,犹犹豫豫从来不合他的性子。于是他快步回到家里,女主人和两个孩子都已经睡下了,屋子里寂静无声。他怕吵醒家人,蹑手蹑脚地用小刀撬开了藏着备用金的那块地板,那块包着钱的地毯正是当年他从克朗代克带回来的。

那灰黑的地毯上盖满了经年累月的灰尘,自从数年前他把它放在这里,就一直没动过。

他看着地毯,不禁想起了那些年在克朗代克淘金时所吃的苦,想起了他的那个只有一只耳朵的伙伴,想起了那条忠心的狗。一时间泪眼婆娑,呼吸沉重,久久不能自已。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他把自己的打算和女主人说了,女主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了眼睛问他“那么说,你要去市里买大批生活用品,然后拿回来卖?”

“是的,我不会那么黑心,只把价格稍稍抬高一些。即便如此,也能大赚一笔。”

“但是,但是我们哪儿来的钱呀,我们没有钱去买那么多货物。”

“放心吧,我说有,就是有。”男主人顺带把自己藏在地板凹槽里的钱给女主人看,她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一下呆住了。

“这钱……这钱是从哪里来的?你……”女主人激动地脸蛋通红,泪水在她眼眶里转呀转呀,随时都可能会流下来“你……不会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吧!”

“哪有!你听我说……”男主人就把这钱是怎么来的一五一十同女主人说了,这之后,女主人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又问了预示着饥荒的云彩的事情,男主人说“我之前在克朗代克淘金,这样的天气见过好多次。你听我说,我敢打包票,这天气只是天气将变的预兆,或许是要下大雨的预兆。却绝不是要迎来大饥荒的预兆。”

女主人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她相当坚决地说“当家的,你有决心要做这事,我也不拦你。相反,我怕你一个人去太危险,我要和你一同去。”

“不行,你得在家照顾孩子们。”

“我会托人照顾孩子们,这你放心。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听你的话,一直完全信任着你,从没说过一个不字……但这一次,如果你成功了,说不定会成为我们命运的转折点,从此让我们过上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生活……所以,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去。”

男主人看她说得斩钉截铁,心里也很感动,于是拉着她的手同意她和自己同行。

他们白天收拾好了路上要用的东西,女主人带着孩子出去,到村里处得还不错的邻居那儿,告诉他们自己和丈夫要外出,拜托他们照看孩子们一段时间。办完这些事后,女主人就沿着路走,奇怪的是,那却不是回家的路。

到了黄昏时分,女主人风尘仆仆地走了回来,男主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问“怎么那么久才回来?”

“哦,没什么……就是,在邻居家……他们问这问那的,耽误了些时间……”女主人答得支支吾吾,男主人以为她是心中紧张,也没太在意,毕竟对一个从没出过远门的妇人来说,对即将踏上远路的旅程感到紧张也无可厚非。

他们原定在下午三点出发,现在已经将近六点了才终于出发,整整晚了三个小时,如何叫男主人心中不急。所以男主人匆匆叫她坐上马车,吆喝一声,一鞭抽打在马臀上,两人这便出发了。

夜里九点,四下漆黑,乡间小路上铺满了月光照出的树影,马车车轮碾在路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除了偶尔喷出几声马的响鼻,周围一片沉寂。

马车亮着油灯,女主人从头到脚披着一层毛巾毯,尽管如此,依然被迎面吹来的冷风冷得哆哆嗦嗦直抖。男主人换上了最厚的棉大衣,像头熊一样扯着缰绳,驱赶马车前行。

绕过一座座高岩,来到一片低矮的谷底里。突然,只听“砰”的一声枪响,男主人大叫一声,从马车上斜翻倒地。女主人大吃一惊,也叫了一声,然后迅速扯过马缰,好不容易才把马车停了下来。

男主人在地上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尽全力喊了喊自己的妻子。但那边没有任何动静,他感到自己的胸口一片火热,在左边肋骨上面,乳头下面的位置,有什么液体在不断往外涌出来。随着这液体外涌得越来越多,他感到自己头晕眼花,连挣扎着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想也不用想,那液体就是他的血。他中枪了,弹头可能卡在某一根骨头上,并没有直接击中他的心脏。所以他呼着气,用微弱的声音又喊了几声自己妻子的名字,回答他的,只是一片沉寂。

他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一片乌云飘过来,挡住了月光,从他微微睁着的眼睛里,他看到一个魁梧的黑影从山谷斜坡上的石头后面走了出来。那魁梧的黑影手上拿着一支枪,他看不清楚黑影是谁,只知道那黑影正向他走来。

那黑影来到他的身旁,抬起枪托,用尽全身力量照着他的头砸了下去——这就是这个世界留给男主人的最后一个景象。

“你快过来看看。”

“我才不,像烂西瓜一样……多可怕呀。”

“在他身上吗?”

“恩,他怀里揣着呢。”

“嘿嘿!好家伙!我的乖乖,这次咱们可捡了个大便宜了。”

黑影拉着男主人的双脚,用力将他摔下山谷,之后坐上马车,拉起缰绳,马车慢慢往前走了起来。

“你说,要怎么谢谢我?嘻嘻……”

“哎呀,我的小宝贝儿~这回咱们可风光了,有那么一大笔钱,要什么就有什么。”

“唔……别亲我,快去漱漱口,臭……臭死啦!”

“哈哈哈,好宝贝儿~咱们走吧,找个有床的地方好好快活一下。我在这鬼地方冷了大半天了,一直等你们,等得差点就冷死了。”

“哎,早上告诉你以后,我怕回去得太早,他又着急走,你会来不及上这儿埋伏……所以我又拖了一会儿才回到家里……这不也是为了你嘛~”

“小宝贝儿,我亲亲的小宝贝儿~哈哈,你真是太好啦,太诱人啦,快让我来亲一口。”

“唔……唔……别,别!快,快走吧,到旅店里再……不能在这里,我心里直发毛,就好像他在后面看着我一样。”

“这算什么,还装什么?人家都说最毒妇人心,果不其然呐!”

“哎……你别说了……要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这么做……毕竟我和他那么多年,总是有感情的……尽管一直生活清贫,但总是有……感情的……”女主人的声音哽咽起来。

坐在马车上的黑影开玩笑似的吹了个响哨,那哨声回荡在山谷里。乌云散开了,月光复又照耀开来,而男主人的身躯顺着陡峭的山坡一直下滑,最后摔在山涧的一块石头上,像一袋沉重的水泥。

他身上的血液,此时已经凝固起来,他的四肢也变得又冷又硬,活生生成了一块耸立着的石头墓碑。只有婆娑的树影在他身上跳着舞,就像那老鳏夫与新寡妇,终将在旅馆房间的大床上,跳起赤裸而低俗的舞蹈。

1、打开新世界吧!吓死人的裸鼹鼠

2、小脑袋上千里眼,还有欧巴大长腿

3、蝴蝶蝴蝶真漂亮,飞来飞去好敏捷

4、请注意!养这种虾,务必用防弹玻璃鱼缸

5、神秘怪兽不思议:雷达长嘴上,脚跟藏毒针,下蛋又喂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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