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革 ▏怀念歌剧——城市音乐厅之断想
作者 ▏刘小革
“七.一”前夜，与几位文友一道，怀着有些激动有些企盼的心情，来到成都城市音乐厅，观看成都文艺界举办的《百花颂党恩》文艺晚会。
城市音乐厅那一带是我童年的小脚板踩踏过千万遍的土地。那时，我就读于如今的音乐学院附小，当时的太平横街小学，家住成都工学院，上学放学，每天必经过这里。六十多年过去，当年荒草丛生，遍地坟包包的地方，几经变身，如今已出落成了时尚大气的音乐殿堂，不能不让人生出苍海桑田之感叹。
经过查健康码、测体温、过安检，存包包，我们终于登上了这大雅之堂，来到一个大厅入口处，被拒之门外，告之：这里是音乐厅，你们的票是歌剧院的。哦！原来今夜这里有两场不同的晚会？
歌剧厅，听起来就相当“高大上”。美滋滋寻着坐位，掏出手机啪啪啪一阵狂拍，毕竟是刘姥姥进大观院，头一回嘛！
晚会在灿烂夺目的灯光中拉开帷幕，舞台上变幻着各类红色节目，可我却不知不觉走了神，思绪被“歌剧”这个久违的名词扯回了六十多年前。
那时我八九岁，在当年的四川音专（现四川音乐学院）礼堂，我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了一场舞台歌剧。那场歌剧叫《柯山红日》，讲红军长征中经过康藏地区的故事。虽然看不太懂，本想早点回家，但一支接一支动听的歌曲把我硬是拖到了晚上10点剧终。一个人穿过坟包包回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不久就学会了剧中藏族姑娘向红军代表敬酒，并暗示他小心遭土司算计的歌曲：“君来静静，寂无音，树上只有乌鸦啼，……冷酒热肠需防醉，行享之时莫忘归……”，而男生们最喜欢的吼的是那句土司的唱词：“我的娃子们，竖起耳朵听，听，听你们的土司下命令！”吼完就哈哈大笑，开心得不得了。这部歌剧后来拍成电影，我又看了许多遍。那时成都工学院（现川大磨了桥校区）演坝坝电影，我们每场都要自己扛着高板凳去看。一般故事片，我只看到一半就睡着了，但歌剧总是能看完。
那里只要演歌剧电影，我每部必看，而且不止一遍，完全被歌剧的魅力所征服。
如《小二黑结婚》，虽然不懂内容，可女主角小芹的唱段 “清凌凌的水来，蓝格莹莹的天……”立即把我也带入那美丽的风光之中。直到多年后当知青，每当到队里的堰塘洗衣，看着清清水波中蓝天白云的倒影，我就会情不自禁哼唱这首歌，暂时忘掉身处乡村的烦恼。
歌剧《刘胡兰》中少年英雄刘胡兰的故事是通过那些歌曲打动我的。如“数九那个寒天下大雪，天气那个虽冷我心里热……”， “一道道水来，一道道山，队伍出发要上前线……” “放心吧，别挂牵，真金不怕火来炼”，“到了胜利的那一天，我们再相见。”
到看歌剧《白毛女》时，里面的歌曲大都能唱了。后来改编成的芭蕾舞剧，少了很多歌曲，我很惋惜。幸好还保留了“北风哪个吹，雪花哪个飘，雪花哪个飘，年来到……”这些经典唱段。不过，也许正因为改编成为芭蕾舞样板剧，她算是在特殊年代中唯一没有死掉的歌剧吧。
还有一部歌剧《红霞》是彩色电影，故事情节全忘记了，但里的大部分歌曲，当年也都会唱，特别是红霞牺牲前在山岗上那段“红军啊，我的亲人，我一颗心，给了你们！祝红军，向北方，冒雨雪，顶风霜，个个身体都健康……祝红军，向北方，天天强，年年壮，红旗插在国土上。赶走日本，消灭白军，要把那苦难的人民，都解放！”激昂的唱腔，当年让我泪如雨下，至今回忆起，犹在耳际回响。
《红珊瑚》是我记忆中画面特别美的歌剧。主题曲“一束红花照碧海，一轮红日出水来，珊瑚树红春常在，风里浪里把花开。云来遮，雾来盖，云里雾里放光彩，风吹来，浪打来，风吹浪打花常开……”优美动听，迷倒了所有小女孩。而调皮的男孩们似乎更喜欢反派人物的唱段。那段时间，男生们一下课就怪声怪气学一个狗腿子的唱词：“这几天，风声紧又紧，海面上突然发现有共军！”哈哈！真让人哭笑不得。
后来又有了歌剧《洪湖赤卫队》《江姐》和《刘三姐》，随着年龄增长，这些歌剧已经完全能看懂，且剧中的插曲几乎能全部唱下来了。
《洪湖赤卫队》的插曲“洪湖水，浪呀么浪打浪，洪湖岸边是呀么是家乡。清早呀，船儿呀，去呀么去撒网，晚上回来鱼满仓……”歌声既朴实，又优美。隐约记得某记录片里周恩来总理还指挥群众唱过这首歌。但特殊年代这首歌被打成大毒草，说是为贺龙歌功颂德。当年，革命先烈江姐的故事，通过小说《红岩》的演绎，早已家喻户晓，改编成歌剧后更是深入人心。插曲《红梅赞》与《绣红旗》，是群众汇演中的保留节目，甚至江姐等烈士被污蔑为叛徒的年代，红卫兵们也仍然在排演这两首歌。
《刘三姐》是唯一的没有明显政治背景的一部歌剧，当年也深受观众喜爱。那时我最喜欢的是刘三姐和阿牛哥对唱的情歌：
“山中只啊见藤缠树啊 ，世上哪见树啊缠藤。
青藤若是不缠树哎 ，枉过一春啊又一春。
竹子当啊收你不收啊， 笋子当留你呀不留。
绣球当捡你不捡哎 ，空留两手啊捡忧愁。
连就连哎，我俩结交定百年哪。哪个九十七岁死呀，奈何桥上等三年。”
也许是因为十四五岁的女孩，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吧。
回忆至此，忽然意识到从特殊年代开始，我再也没有看过歌剧了。改革开放后偶尔影视中有西方歌剧《费加罗的婚礼》《茶花女》《图兰朵》，且不说歌词我完全听不懂，甚至乐曲也欣赏不了。都说艺术是不分国界的，这话没错。可我从西方歌剧中感受不到音乐的美，不想装高雅，立即换频道。
多渴望能再次欣赏到我国的歌剧啊！在我看来，我国歌剧是阳春白雪的高雅与下里巴人的通俗完美结合的舞台艺术精品。
我国过去只有戏曲，上世纪四五十年代，才借鉴西洋歌剧创作出了具有华夏民族特色的新歌剧形式，应当算是“洋为中用”的结出的硕果。从它的内容来看，用现在的用语完全可称为“红色歌剧”，是正能量。
艺术上看，这些歌剧都以女性为主角可能是一个亮点。从《小二黑结婚》中的小芹到《白毛女》中的喜儿、《刘胡兰》中的刘胡兰、《红霞》中的红霞、《红珊瑚》中的珊妹，直至《洪湖赤卫队》中的韩英和《江姐》中的江姐，女性主角的形象成为我国歌剧的审美趋向。
这些女主角便于我国女性声乐艺术家们在保持甜美音色的民族唱法的同时，渗透进西洋美声唱法，使歌曲变得更有穿透力，从而能更加完美的刻画人物形象，产生令人震撼的艺术效果。
我国歌剧又融入了地方戏曲和民歌的音乐元素。发挥了我国戏曲传统演唱吐字清晰、字正腔圆、以情带声、声情并茂的优势，这更符合我国民众的审美取向。如歌剧《白毛女》音乐素材上运用了大量我国北方民歌小调及戏曲曲调；《红珊瑚》则吸收了河南地方豫剧和民歌的艺术特色；《洪湖赤卫队》融入湖北戏剧方言唱腔和地方歌谣；而我们四川人都能听出《江姐》歌曲中浓郁的川戏腔调，甚至还有那高亢的帮腔。
另外，我国歌剧唱词吸收了我国地方戏曲唱词的特点，很多歌词自然淳朴，又不失幽默。如《洪湖赤卫队》中：
这一仗打的真漂亮 ，个个像猛虎下山岗 。
黑夜摸进彭家墩 ，好比那神兵从天降 。
哈哈哈！
韩书记她办法强，胜过那当年的诸葛亮。
土雷当炸弹，摔鞭炮代替机关枪，
……
哈哈哈！哪晓得我们总共才有三支套铳枪！
把赤卫队员们打了胜仗的喜悦和自豪表现得淋漓尽致，而许多观众也跟着唱，扎劲得很！
由于雅俗共赏，我国歌剧的歌曲特别易于传唱。我对音乐的喜爱，也应该说是源于这些歌剧的熏陶，它们不仅带给我童年的幸福感，也滋润了我整个人生。可惜，特殊年代刮起血雨腥风，我国歌剧戛然而止。好像改革放开后也有过几部歌剧，可并没得到推广。
《百花颂党恩》文艺晚会还在继续，我却十分遗憾虽然身在现代化的歌剧院，却没有优秀的歌剧让我欣赏。也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在这里观看一场歌剧呢？
我国艺术历史长河中昙花一现的歌剧啊，我是多么怀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