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大学(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阴霾的天空下,一阵长风吹过了昏暗的江汉平原高墙,电网中传来了持续的哨声了,随即一行人走出了院子,这一群衣衫不整的年轻人,看起来和修地球的,农民没有什么区别,扛着镐和锹,沿着小路走向原野,走向田畴,只要你仔细一瞧社会发现,在这朦胧的冬雨中,这些人不仅很多人没有穿雨衣,而且年龄都很接近,都处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中,但是无论是他们的衣着,无论是他们的表情,无论是昏沉的天空,无论是冬日的田野,都找不到一丝美好的感觉。渐沥,灰暗,压抑,就是这个清晨给人们最强烈的印象。
这个名叫黄土坡的沙田农场,正是我再次服刑的地方,十年有期徒刑,三千六百多个日子,他将在这里度过,这个早晨的印象,就是我漫长刑期的基调,这个淋漓的冬雨,就像是我的心在滴着黑色的血液,这个低矮的天空,就像是我已经失去的人生,第二次入狱,不仅彻底打击了我自信心,也扼杀我的想像能力,击碎了我的心灵,阴暗潮湿没有任何色彩,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的想象能力,能超越十年这个漫长的岁月。
如果说第一次入狱,我曾经历了希望失望,战胜失望新重孕育希望的过程,那么这一次投入沙田农场,是我在绝望中,长达七年的反思的开始,我每天应付着农场的劳动,皮肉之苦对我再也不能产生任何作用,作为读过重点中学的我,在这里也算得上是一个人才,许多地方都用得上我,写得一手好字也是我的优势,这也要感谢我哪信奉棍棒出孝子的父亲,从前练字也是被父亲逼出来的,没想到还会派上用场。
与第一次坐牢不同,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慢慢地学会了思考,学会了观察,学会了反省,我无时无刻地不在问自己,我的出路在哪里,难道我的一生注定就是这个样子,这牢坐了一次,坐了二次,坐了三次,再坐第四次,人的一生的经得起几次这样的反复,我已经坐过了三年,现在又被判了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
我不停地问自己,我的人生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以前把这一切归结父亲的教育方式,我也不止一次地问,难道只有我的父亲是这样?显然不是,望子成龙,恨铁不成钢,天下到处都是这样的父母,而并非人人都想我这样,仿佛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我应该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尽管我并不知道问题出在那里。
与第一次坐牢相比,我不在是一个年幼无知的少年,作为一个成人,一个二进宫的犯人,我不在是被动地适应这里环境,尽管每天打交道的,都是一些三教九流的队伍,应付身边的事也绰绰有余,不管问题是否想明白,积极改劳,靠近政府,争取减刑,早日回归社会,是最基本的想法。
正是由于这一点,和相应的素质,在干部和犯人面前我是越来越顺,用犯人的话说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顺目子”。它使得我有大量的时间进行思考,有关人生,理想,事业的问题,不断地反省自己,我是真心实意的悔过,而不仅仅是为了减刑,为了图表现,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能从根本上转变过去的认识,就算我很快回到社会,获得了自由,最终又走上老路,哪等待我的还是监狱,哪我这一切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寒冬酷暑,一年四季,劳改人的生活无疑是艰苦的,好在我是一个农村出来的孩子,一个有着坎坷经历,有着挚执的信念的人,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没有放弃对人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追求,尽管我的所作所为,与我的所思所想,时常处于矛盾之中,仿佛是一种分裂的人格,让我彷徨,让我孤独,但我有一颗坚强的心,让我在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时候,都能支撑着我继续努力下去。
以前,我总以为自己比别人更了解自己,我估计每个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实际上,并非如此,有多少人真正了解自己?只要你看到许多人固执地以为社会不公,认为政府干部对他不好,法院的判决太重,你就会发现,其实他们并不了解自己。反观自己也是如此,我渐渐地学会了,通过了解别人,来了解自己,通过认识别人认识自己,你只要学会了用别人的眼光,从别人的角度看自己,你就会发现自己多么可笑,发现自己的问题所在。成功的愿望越强烈,越容易犯法的原因,发现自己矛盾的死结,就像在这劳改队,都是劳改的犯人,但没有多少人,认为自己是坏人,包括哪些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强奸犯,每个人都把自己犯罪的原因归咎为社会环境,家庭的不幸,甚至是运气不好,就像是一件犯法的事,如果运气法就没有违法一样,似乎人人都在用这种逻辑为自己辩护,既荒唐又可笑。
也正是因为我看到了他们的这一点,才让我警醒,难道我是唯一的例外,难道我在旁人的眼中,就不是这样,没有人能做到客观的评价自己,所以,我必须学会用别人的眼光看自己,从政府干部的角度看自己,这才是真正的反省,只有如此,才谈得上真正有利于改造,有利于未来的人生。
没有清醒的认识,是不可能悟懂人生的,我相信在劳改队,包括社会上没有多少人懂得了这一点,这算得上是我在沙田农场的最大收获,我相信我的真正的理性的人生,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从学会从他人的角度,社会的尺度,衡量自己开始的。
对犯人来讲,每一个冬天都是寒冷的,原野脱下了夏日的衣衫,农田在收割后裸露胸膛,落叶乔木掉下了它们最后一片叶子,呼啸的北风带走了最后的温度,监舍的墙壁,同样被冷却了,小小的院落保不住一丝的温暖,每一个人的心也是冷的,很难找到定点暖意。
这个季节对人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使人更清醒,更加渴望被关心,更加需要信念,信心的支撑,这样的冬天,可能一生有过一次就足够了,而我曾有过一个,二个,三个,现在又重新开始数它,一个,二个,三个。有一个就足以使人清醒,可我已经有了四个五个六个。
我不在乎体力劳动,也不在乎艰苦的生活,我需要的是希望,一个可以永远告别过去的希望,一年又一年,送走了旧人,又迎来了新人,随着第二次减刑的下来,我又开始看到希望,我的心里有了暖意,他开始为未来而躁动,开始有了一丝丝的不安。
很多人,热衷于在劳改队称兄道弟交朋友,然而我明白,如果我将来要开始自己新的人生,在劳改队交朋友都是无益的,除非自己打算穿新鞋走老路,正是有着这样的考量,在劳改队,我始终保持着相对的独立,尽可能和那些“回锅肉”保持一定的距离,人生如戏,但我绝不打算再一次地去扮演这种悲剧的角色,可怜的角色,反叛的角色,我时时刻刻地提醒自己,要演好自己,要重新演义自己的人生,要演一个正面人物,要用喜剧,正剧重塑自己的人生。
我相信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是用大脑活着的,而不是用拳头活着的,我所在的六中队有个叫肥仔的江口伢,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与我同年,个子要比高得多,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将近一米八高,五大三粗,虎背熊腰,拳头握起来,有半个脑袋那么大,因为我长期在西正街混,他的家就在硚口离西正街不远,尽管我以前不认识他,但他说在外面见过我,总是与我套近乎,他与我前后入监,相离也就一二个月,三年后,当我开始做“大值星”刑都减了一次了,他还是老样子。
在中队,他一共有三个连案,再加上他的形象高大应该很容易混起来,只因为他没有文化,让人总感觉他脑子不够用,干部看不中他,犯人也瞧不起他,他固执自私,很难理解别人,为了一点小事就可以和别人动手,别人最瞧不起他的原因,是他的简单狭隘的思维方式,不足以交到真正的朋友,只能是别人利用的对象,就像他的连案,抢劫团伙的主犯,一直都是在利用他,干什么事都拉他作垫背。
当初,他们在外面一起去抢劫,都是别人策划,他打头阵,就连他们走到一起都是他嫂子介绍的,而他的连案是他嫂子的情夫,他被利用了,自己也根本不介意,只热心老乡帮派,而不在乎做人的尊严,没有一点做人的原则,我关心他,是因为同情他,对我来讲他是一个反面教材,没有文化,没有头脑,没有思想的人,永远一无是处。
在这个劳改场,常有人把“二进宫”“三进宫”当作是自己的资本,而我把它当作是一个耻辱,如果不是为了应酬,我从不愿提起它,我一直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忘掉过去,忘掉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要朝前看,朝着自己哪个崭新的未来,把过去的 一切统统忘掉,甩掉心理上的这个沉重的包袱,今生今世,我一定要奔出一个光明的前程。
正是在这种发奋动力的驱使下,我任劳任怨,虚心接受管教干部的所谓的批评和教育,用汗水和劳动洗心革面,重新塑造了一个自己,我所得到的回报,就是提前三年离开了沙田农场,获得了新生,当父亲接我离开农场的那一天,我在心里安安地对自己说,永别了沙田农场,我永远也不会再走这段回头路。
每个人都喜欢被别人关注,不过,如果你是因为坐了二次牢回来,因而受到特别的关注,这种滋味就不是那么好受了,这种时刻,有时你只能把自己当作一只木偶,由别人去摆布,你时常需要将自己的真实想法隐藏在内心,不管别人说的是什么,不管别人说的对与不对,即使别人无情地挞伐你,即使对方无情地伤害着你的自尊心,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默默的忍让。
无论怎样,我都再也不会地责备父亲的过错,因为我已尝尽了所有的苦果,无论如何,我再也不能让母亲伤心,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孔,隐藏着悲伤的眼神,还有那一丝丝的白发, 知道那都是因为我的缘故,从小我就像做一个乖孩子,却没有做好,到了现在这个年龄,虽然早已不是孩子了,我仍想做一个乖孩子,最起码在母亲的面前,我应该这么做,我要她觉得我是一个能够迷途知返,愿意痛改前非的孩子,因为在她的眼里,我永远是一个孩子。
因为我的过错,因为我的坐牢,已经给家人造成了巨大的伤害,让他们在心理上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在经济上也造成了巨大的压力,我没有能力减轻家人的负担,也没有能力能减轻他们的痛苦,在他们的面前,我的痛苦已变得不那么重要,我只有沉默只有顺从,可以让大家感到好受一点。我是灾难,我就是不幸,我是一切痛苦的根源。
我在家待了半个月,一切都由家人安排,他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家里待很久,为了今天,为了自由之身,我等过了漫长的七年时间 ,现在我终于获得了自己,七年来,我一直压抑着自己的能量,我知道终有一天,它会爆发出来,我会有使不完的干劲,我有许许多多的想法,需要我去拼搏,需要我去实现,我需要的是付诸行动,我需要奋出自己的光明前途。
过去,对我来说,已经说的过多,错的很远,我没有理由,总是希望别人理解自己,我现在需要的是理解别人,理解父母理解亲朋好友的善意,尽管我知道,现在的我早已不是他们眼中的那个我,尽管我不能认可他们的看法,不能接受他们对我将来的安排,我没有过多的表白,也没有个性的张扬,为了母亲我不可以那么去做,我只有缄默,只有在这无声的缄默中,才有一个真正的我。
半个月的时间,终于过去了,我在演好了一个三十岁的乖孩子之后,我该出发了,江口,我心中永远的痛,它依然是我的目标,那是我过去的伤心地,也是我未来的人生舞台,我在内心大声呼喊,江口我来了,我曾经失败过,但我会以自己百折不饶的意志,重新站立起来,我要在哪竖立着伟人铜像的地方,重新竖立起一个新我的形象,因为我不是懦夫,在本质上,我一直属于勇敢的人们,一个敢于挑战生活,挑战自我的人,我不畏惧失败,我会抚平心里的挫败感,我坚信只要生活给我机会,只要允许我去努力,我决不会永远失败,我一定会有站起来的哪一天。
正是抱定这样的想法,我背起了行李,和父母告诉和弟弟告别,我虽然没有勇气去看母亲,哪一半是忧郁一半是祈求老天保佑她儿子的眼神,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张充满期待的脸。
告别的语言虽然很短,但已经咬破了我的嘴唇,可我最想说的那句话“ 妈!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却一直没有说出口,因为我知道,这句话沉甸甸的分量,因为我知道,母亲所需要的,不仅仅是宽慰的语言,而是一个浪子勇敢地站起来的形象,一个在得到亲朋好友称赞,被社会所承认的成功者的形象,一个生活强者的形象。
一个人有勇气固然可贵,而更重要的是战胜困难的信心,解决具体问题的耐心。
七年,整整七年时间,时间是漫长的,社会的变化是巨大的,西正街的变化是翻天覆地的,成片的高楼大厦,代替了昔日破旧的街道,而一派忙碌的景象依旧,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攒动的人头,嘈杂的声音,仿佛永远没有宁静的时候。
我首先落脚的地方,依然是舅舅家,对于他们能再度接纳我,我是心存感激的,这么多年来,我总是不断地给他们添麻烦,这次回来似乎也是一样。
首先是,过去的那些打手的朋友,在得知我回来之后,一一找上门来,我原本想帮舅舅干点活,因为每天都有酒宴,今天这个请,明天那个请,我想拒绝都不可能,一下子我又被拉入了过去的生活中。
老朋友不仅没有断绝来往,一些新朋友,以及沙洋劳改队的同改,也找上了门,这些人就像是一个看不见的漩涡,只要你一脚踏进去了,就很难在拔出来,没完没了的宴请,没完没了的宵夜,我逐渐意识到,一个人的今天,从很大意义上来讲,不是由现在决定的,而是由过去决定的,过去的经历,过去的交往的人,决定了你今天干什么事,过怎样的日子,尤其是过去的那个你,对别人还有一点利用价值的时候,就算你自己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的环境,你身边的那些人,也不允许你这样去做,因为你是环境的产物,无论你是怎么想的,别人都用老眼光的看你,用过去的态度对待你,有人把我当人渣,有人把我当金字招牌,没有人在乎你自己怎么想,他们记住的总是你的过去。
蛋子,是我以前手下的小兄弟,我一回到西正街,他便热心地把我过去的弟兄们都串起来,轮流为我接风,我三番五次地告诉他,我打算与过去告别,一心一意走正道,老老实实做人,他就像根本没有听到你讲的一样,跟你介绍的是这几年的变化,说的还是老话题,如何重新杀回来,帮别人摆平纠纷,如何变本加利的搞钱,完全无视你的要求。
尽管,我们过去在一起打打杀杀,实际上并没有弄到钱,他仍然对为别人摆平纠纷搞钱充满信心,我根本不理解,他的信心来自哪里。
我跟他谈了几次以后,才发现他的信心居然是来自我,因为我回来了,所以他对搞钱充满信心,我直接了当地告诉他,我根本没有作重走老路的打算,因为我已不相信,这样能弄到钱,就算能搞到钱,我也没有打算再走这条路,因为,我不打算再次进监狱,只要仍然走这条道,不管你怎么狡猾,不管是如何精明,迟早有一天,还是要进班房。
他一面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一面又给我做思想工作,给我打气,要我对未来有信心,我完全不知道他这是什么逻辑。
这天,他又来找我,并且带来了俩位新朋友,当着俩个新朋友的面,大吹特吹我,俩位新朋友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俩人都申明以后让我带着他们混,连我最近都不知道自己以后再那里,会是个什么样子。
四个人坐在酒席上,蛋子眉飞色舞,夸夸其谈,俩位新人是毕恭毕敬,洗耳恭听,我是坐立不安,不知如何是好,吃玩了,喝完了,谈完了,蛋子仍不死心。
第二天,蛋子又带了一个女孩来,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蛋,留着又长又黑的披发,丰乳细腰,一声粉装,高跟鞋,肚脐眼露在外里,除了肤色有点黄,所以脸上 抹了很多粉,除此之外,各项都不错,而且,看起来长得结实。
首先,蛋子把我这个大哥介绍给她,然后给我介绍到,女孩姓刘叫刘婷,在娱乐场做小姐,是特意带了介绍给我的,当作女孩的面,我不好说什么,刘婷见了我,对我好像还挺满意,她不在乎我坐过牢,关键是她在江口做事,有我这样一个在道上有点名气的男朋友,日后可以罩着她,免得被人欺负。
随后,蛋子找了一家熟人开的小饭店,三个人边吃边聊,我看得出她自我感觉良好,蛋子见她同意和我交朋友,觉得她挺给自己面子,很是得意,吃完饭,我和蛋子一起把她送到了车站,约好晚上去接她宵夜。
她一上车,我便问蛋子,他把一个坐台子的小姐,介绍给我做女朋友是什么意思,就算我是从监狱出来的,也不至于非要我一个小姐做女友。
蛋子掏出烟,让我一起点上,不以为然地说:“你这就是当真了,我把她介绍给你,是为了你有吃有喝有玩的,她做小姐,可以自己挣钱,用不着你养她,还可以贴两个给你,你也就是暂时玩玩而已,将来有好的,还不是可以换女朋友,你又不吃亏。”
说来说去,蛋子是想让我利用一下她,还告诉我,现在在外面混的都是这样,可这不是我的做派,我周辉好歹也是个有血性的男子汉,这种下作的事,我做不出来,我不想因此不了自己的名声。
听了我的话,蛋子讪笑起我来,他从不认为我与那种下三烂的队伍有什么区别,在外面混就是要心黑,脸皮厚,管他别人说什么,怎样好混就怎么混,玩玩小姐,利用一下女孩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相信,就算是走黑道也有道,何况我不打算再走黑,想做一个正而八经的规矩人。
晚上,我自然没有去接她吃夜宵。
不过,这件事没有就此打住,二个月后,父母见我无心帮舅舅干活,整体和这些游手好闲的朋友在一起,担心这样晃下去,迟早还会出事,便与舅舅舅娘商量,给我筹一笔钱,自立门户做点事。
为了这事,我也回家了两趟,与家人商议,究竟干什么好,要论做生意,每个行当道道都很深,我除了以前和兄弟一起尝试过生意,终以失败告结,就是在市场做管理员,别的什么生意都没做过, 也充分考虑到了要真正做成一件事,并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俗话说三年学一个手艺人,十年难学一个生意人,为慎重起见,我也四处征求别人的意见。
我很清楚,要筹这笔钱,对我父母来讲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父母还要征得舅舅舅娘的同意,舅舅最终还要帮一把。
筹划了一个月,最终还是听从舅舅的建议,让我找个门脸,开一家小饭馆,常言道,生的煮熟对半出头,开餐是最容易起步的生意,民以食为天,西正街每天几十万的人流量,都是一些下面来打货的客商,饿了要吃,吃了要赶路,对手艺的好坏要求不会很高,只有能填饱肚子。
这也是我听到的最多的建议,回来这三个月,每天都和一些狐朋狗友,这家餐馆吃,到那家餐馆,自己对餐馆的生意的赚头,还是比较清楚的,对大众的胃口、心理也有点底,无非是要请一个好一点的厨师,应该没有比这更适合我做的生意了。
事情就这样敲定了,为了找门面找厨师,我开始忙碌起来,因为地头熟,朋友多,这两件事很快就搞定了,门面虽然小了点,仅够摆五张小桌子,也不是在正街上,毕竟在西正街的边上,我把自己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小小的饭馆上,我心里非常清楚,想走正道,并不是凭嘴说说就能做到,只有能自立,能靠正儿八经的生意站稳脚跟,才有可能,告别过去打牛的生活。
开张那天,父母来了,舅舅舅娘也来了,父亲的到来,尤其让我感动,因为这么多年了,他老人家一直不愿正眼瞧我,我不争气,太让他失望了,现在,他仍然没有改变自己对我的看法,但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仍然没有放弃我,读书肯定不行了,他希望我将来,即使接不了他这个教书匠的班,也要好好走正道,做一个对家庭对个人对社会,都有益的人。
尽管父亲在酒席上的话不多,他的那份沉重的希望,其实我能感觉到,喝完酒,在母亲舅娘舅舅的千嘱咐万叮咛中,我送走了大家,父母他们随后去了舅舅家,晚上直接回老家,该说的大家都说了,剩下就是我做的如何了,那份心情别人很难体会,我这个从小就淘气的,最不听话的孩子,不仅给家里带来了数不清的麻烦,却始终是家里的希望,父母不仅投入了无尽的心血,也为我一次次地掏空了他们的口袋,实际上,那是俩老给自己的俩个儿子预备的钱,这么多年来,都用在了我一个人身上,我不仅欠俩老的这一辈子,很难还清,其实,我还欠我弟弟的,因为我挤占了所有的资源,包括本应属于他的那一份。
刚送走家人,蛋子带着刘婷,还有苕四,鲁富平,发佬几个人,带着一帮新老朋友也赶来捧场,刘婷还送了一只花篮,让我很过意不去,上次说好和蛋子一块去接她宵夜,我又没去,今天她却送花篮来了,让我感到欠了她一个人情,我为上次的事向她道歉,她似乎很大度,既然我有正经事忙,没去也没关系,日后,有的是机会。
我的小饭馆开了张,蛋子,苕四,还有发佬,经常带朋友来捧场,没事也时常住我这跑,好像我这里成了大家的联络点,尽管我一再声明,不打算重操旧业,可他们有事不仅总是在这里商量,有意无意都会扯上我,仿佛我理所当然的,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份子。
半年后,尽管饭馆的生意已经红火起来,越做越好,弟弟也开始来给我帮忙,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难以斩断,刘婷不仅自己常往店里跑,在我这与发佬混熟之后,又给他介绍了一个一起坐小姐的,名叫香香的女孩,发佬很快和哪女孩搞到了一起,俩人在外面租了房,住在了一块,刘婷对他们关系发得这么快,很是羡慕,俩人不仅经常成双成对地一起吃喝逛街,发佬每天还会送香香去娱乐城,晚上还会去接她。
一天,鲁富平和苕四一起来找我,鲁富平因为帮别人摆平纠纷,与另一波打牛的队伍产生了冲突,他们通过朋友关系与对方作了沟通,对方同意和平解决这件事,为了增加自己在和谈中的分量,鲁富平希望我能出面,去压压场子。
说实话,我真的不想去,可苕四在一旁,为鲁富平打边鼓,说这不是去扯皮,只不过是给富平去装饰门脸,力劝我给个面子,去一下,陪大家一起喝个茶。
无奈,我只得放下店里的事,下午陪他们去了一趟到了约定的地方,对方的人已经提前到了,为首的是一个叫华青的,中等个子,大眼、大嘴、大鼻子,棕黑色的短发,肤色也比较黑,人长得很壮实,一看就是一个不好惹的主,难怪富平要让我来,要论单挑恐怕只有我,和对方有得一博,他鲁富平历来是欺软怕硬,遇到这样的对手,自然不敢来横的。
对方来了四个人,其中有一个是促和的中人,我和苕四,富平,再加上蛋子,也正好是四个人,在茶楼大厅的两边对阵坐下来之后,苕四就把我介绍给了中人,听了苕四的介绍,他满面笑容,说都是自己人,然,后把华青介绍给我,我首先声明,鲁富平让我是为了谈和,如果他们有这个意愿,我就陪大家聊聊天,如果没有这种想法,我就立马走人,我在沙田待了七年,刚出来,还不到一年,实在不愿惹事。
鲁富平当作大家的面,非要说我是大哥,他和苕四蛋子跟我混了多少年,其实,就是硬要让我作挡箭牌,双方寒暄了两句之后,那个叫华青的为人很实在,因为,鲁富平委托人和他讲和时,就是打着我的旗号,现在我又到了场,他表示,他们既然来了,肯定是有诚意的,并且说,他们的老大现在还在沙田,自己早就听说过我的大名,今天肯定会给我面子。
听了他的话,我心里踏实了许多,我这人决不愿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华青愿给我三分薄面,我反而更敬重他,我们聊了一会,发现彼此,比较投缘,他们的老大在沙田农场七分队,和我所在的中队相隔不远,在劳改队我们还有过交往,一块喝过两次酒。
我和华青越聊关系越近,鲁富平苕四与他们之间的冲突,自然很容易解决,我和华青聊完,没有参与双方商议解决问题的方案,他们仅用了几分钟,就把事情谈妥了。
之后,鲁富平要请他们吃饭,华青说改日再说,今天他们还有事,说完带着自己的弟兄就走了,我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在茶楼时,我对鲁富平和对方冲突的起因,还不是很清楚,晚上,鲁富平在我的店里请中间人及苕四,蛋子,发佬,香香几个人吃饭时,我才知道是鲁富平,先带人去吃华青手下一个做生意的亲戚的黑,这事他做的明显不在理,最后他连钱都没退还对方,实属不应该,惹来了麻烦,又让大家出面帮他摆平,都说他下次再也不能干这种事了,幸运的是,对方今天给了一个面子,不再追究此事。
这也提醒了我,以后这种事要少掺和,虽然大家都是朋友,事实上,你并不清楚他们都干了些什么,他们平时做什么,也不会告诉你,出了麻烦,才想到借用大家的力量,好处都是一个人装进了腰包,都是非常自私自利的人。
几个人酒还没喝完,香香要去娱乐城做事,发佬提前退席去送她,临出门,香香对我说,刘婷昨天和她在一起还在聊我,刘婷对我挺有好感,因为,我以为自己一直欠刘婷一个人情,所以,我让香香给刘婷捎话,让她有空一起来吃饭。
香香却说:“她说你答应有空去接她的,你却一直没有兑现。”
我只能对香香解释,一天到晚店里都很忙,实在是抽不开身。
就是因为这一句话,晚上一点多钟,发佬去接香香时,刘婷就和他们俩人一起来了,店里的帮工和我弟忙了一天都累了,要休息,我只好亲自撑勺,请他们三个人吃夜宵。
刘婷见我一个人忙,放下包包,主动帮我洗龙虾,替我打下手,自从我这小饭馆开张,刘婷后来又来过两次,我有将近二个多月没见到她了,今天见到她,我发现她变得漂亮了,以前,我觉着她肤色不是很好,有点黑,不知是白炽灯的原因,还是她化妆的原因,我发现她比以前白了许多,她上身穿着一件吊吊衫,下面穿着一件黑色的超短裙,趿着一双高跟凉鞋,连丝袜都没穿,双肩和大腿都露在外面,我担心锅里炸的热油溅到她身上,烫着她,让她小心一点,离锅远点。
我就这一句,关心的话,刘婷似乎很是感动,她一边站到我背后,一边帮我递这递那,硬说自己不怕烫,我真想对她好一点,又担心引起她的误会,我这一生,肯定不会找她这种风尘女子做老婆,就算我认为她人不错,可我弟在这见过她两次,当然知道刘婷是干什么的,如果我跟她谈朋友,这些肯定很快会传到我父母哪,以我父母的那种传统的思想,绝对不会同意我与她交往,所以,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我也不会像发佬蛋子他们那样,只是想利用她们这种坐小姐的女孩,我只能尽可能地保持与她之间的距离,我不想让她受到伤害,我能理解她们干这一行,也是生活所迫,在现实生活中,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难处,我丝毫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只不过她这种人不适合我,我作为一个大丈夫,我的自尊心也不允许我和坐台小姐交朋友。
这个晚上,我们合作得非常愉快,为了酬谢她,虽然只有我们四个人,我做了好几个菜,希望大家能吃好,吃得开心。
好不容易忙完了几个菜,我和刘婷刚坐到桌边,发佬和香香俩人为一条短信争吵起来,发佬在检查香香的包包时,突然听到有人给香香发来一条信息,发佬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一条暧昧短信,哪个家伙显然是一个男人,而且,似乎已经爱上了香香,短信的内容非常煽情。
发佬非要问清楚,对方是谁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会给她发这样的短信,醋劲十足,香香再三给他解释,这方只不过是一个熟客,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坐台子的小姐,为了让客人关照自己,通常都会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别人,希望对方下次来唱歌时能点自己。
发佬不相信,非要弄清楚对方是谁,还要给对方打电话,香香认为他是无理取闹,受到刺激的法佬,恼羞成怒,猛然煽了她一耳光,无辜的香香,因为挨了一巴掌,委屈地扑向发佬,俩人扭打起来。
大手大脚的法佬,个子足有一米七五,小巧玲珑的香香,最多也就是一米五八,除了胸脯是丰满的,脸上有点肉,手臂两腿细细的,脚上还穿着一双高跟鞋,根本不是法佬的对手,发佬抓着她的两臂,用力一甩就把她摔到在地,她的反抗让发佬怒火中烧,面对重重地摔倒的香香,不仅没有一点心慈手软,还不解气地在她腰上踹了两脚。
看到这一幕,一直在扯劝的婷婷和我,都感到心寒,她大声指责,发佬太不应该,我只能劝他消消气,在这种时刻我清楚,自己不宜替丹丹辩护,他们俩人名义上毕竟是朋友关系,实际上,他就是蛋子所说的,只是利用一下香香而已,越是这样,我越是不便帮香香说话。
细腿细腰的香香,原本摔得就很重,又让发佬狠狠地踹了两脚,躺在地上抱成一团,我站在一旁,让婷婷帮她检查一下,看是否伤到了要害,问她是否需要去医院。
仍不解恨的发烧,一面检查自己的金利来的衬衫看撕烂了没有,一面咒骂道:“别管她,死婊子养的,死了啦倒,气死我了。”
婷婷扶起了香香的身子,她坐在地上嘴角流着鲜血,双手抚着自己的腰,有气无力的哭叫着,泪水血水混在一起将乱发粘在脸上,看起来惨不忍睹,她原本个子就很小,坐在那里不停地哭泣,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死了爹娘的孩子。
婷婷劝了她半天,又让我把餐巾纸递给她,帮香香擦去脸上的血和泪,发佬不仅不帮忙,还恶狠狠地冲她喊叫:
“你,还赖在这里,还不赶快起来,给我回去,看我回去后怎么收拾你格婊子养的。”
我给发佬递了一只烟,让他歇口气,我实在听不下去他骂的又恶毒又凶狠,又帮他点上火。
过了良久,在婷婷的挽扶下,香香抽泣着终于从地上爬起来,发佬猛吸了两口烟,然后扔下烟头,就像是押送俘虏一样,将香香押走了,临分手,婷婷还在劝香香消消气,受点委屈算了。
发佬,给我打了一声招呼便走了,此时,已经接近凌晨三点,四周一片沉寂,只有店里牵出来的白炽灯,在黑暗中显得特别耀眼,我和婷婷俩个人,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无言以对,开始沉默。
忙了半天,因为他们打架,俩人什么东西都没吃,我感到肚子饿了,我估计婷婷也饿了,劝她抓紧时间吃点东西,吃了我好收拾家具,关门休息。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让我开两瓶啤酒,说自己想喝点酒,让我陪她喝一点,既然她要喝, 我也不便阻拦她,只能劝她少喝一点,多吃点菜,这么多菜,不然会浪费了。
两杯酒喝下去,刘婷的话就开始多了起来,首先说发佬不是个东西,吃香香的花香香的,动不动就动手打香香,一点都不像个大男人,自己又不挣钱,也不去找点事做,只会打女人,我是第一次见他们打架,发佬又是我的朋友,对这事业不便发表议论,只好应付几句陪她喝酒。
在这以前,我一直以为刘婷是乡下来的,又没文化,是属于那种非常浅薄的,没有头脑的女孩,每次见到她,她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别人说什么,她都说好,现在俩人单独做到一起了,才明白,她不像外表看着那样肤浅,最起码,她对法佬其实只是利用香香这一点,看得很清楚,像他这种外面混的,既没有钱,又没有一技之长,又不能老老实实干活,除了有一个汉沙市的户口,可以说是一无是处,他身无长物,吃喝嫖赌又都来,香香每天陪他,他不仅不用花一分钱,还可以倒找几个钱花一花,其实就是一个吃软饭的,还这样打香香,这人心太狠,自己当初把香香介绍给他时,也给香香打过预防针,让香香别陷得太深,没两天就被他哄到了手,又拿钱出来,在外面租房子,又花钱给他买衣物,他今天身上穿的那件衬衫,包括脚上的皮鞋,都是香香花钱给他买的。
一个男人,到了这种田地,女孩再能干也没有用,香香还一心想嫁给他,依她看那时不可能的,他要是有一份真心,都不会这般狼心狗肺,就算香香有一天能嫁给发佬,迟早有一天也会被他打死,这样的男朋友,其实连嫖客都不如,嫖客好色最起码为了寻欢作乐,拿出来的是真金白银,也不敢随便动手打小姐,所以,找发佬这种男朋友,只能说是女孩自己犯贱,很多女孩都是这样,越是挨打,似乎越是喜欢对方,她刘婷再愚蠢,也不会蠢到这种地步。
她一口气喝了六瓶啤酒,想拦她都拦不住,话也是越说越长,越说越像是醉了,我能看得出,她能喝酒,只不过今天她喝的比较急,我估计过一会就该亮了,所以,坚决再不给她倒酒,把剩下的半瓶自己全喝了,然后收拾东西,关上店门,准备送她走。
等我受捡完之后,她却站都站不稳了,我只能扶着她,去找出租车,我只知道,她住在自治街后面,具体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她趴在我的肩上,脚下一步都不挪,闲着眼说:“我不想动,我不想动。”
用醉如烂泥,形容她也不为过,到了这个份上,我也是无计可施,只好把她弄到我在附近租的小房子去,因为屋子很小,我兄弟和店里的伙计,他们宁愿住在小店的阁楼上,也不愿和我挤在一起住,所以,这堆满粮油方便盒的小屋,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睡过。
我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把她从店门口,弄到了自己的小屋里,一进屋,她便睁开了眼,我让她好好休息,把门从里面插上,我去店里搭临时的床铺,她却拉着我的衣物,不让我走,说自己对陌生的环境,总有一种恐怖感,让我就坐在她旁边,打瞌睡。
此刻,天已蒙蒙亮,屋上的亮瓦已经变得灰白,我已是筋疲力尽,出门洗了一把脸,擦了身汗,回到屋子,就没了一点力气,只好栓上门,坐在床头,她看我真的不走了,才又闭上了眼。
我估计自己,没坐上五分钟就睡着了,这一晚太累了,为了这小饭馆的生意,每天我是没日没夜地干,就算是我在沙田农场时刻,也没吃过这么多苦,每天睡不到六个小时,就在我坐在床头打瞌睡的时候,我估计睡在店里的兄弟和伙计,已经准备地床了,每天从早到晚,至少要营业十几个小时,几个人只能车轴转,分作二班,所以,即使坐在那里,我都能睡着,能吃这样的苦,愿意吃这样的苦,就是希望能改邪归正,做一个正经人,一个靠双手劳动改变自己命运的人,对今天的我来讲,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似乎都是一种梦想。
我刚睡着五分钟都不到,她就摇醒了我,我不知道她怎么一会酒就醒了,她让我躺下睡,说自己在陌生的地方睡不着,我也就不客气了,一头倒在了床上,就在倒在床上的那一瞬间,我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要睡了,一到下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最多睡了十分钟,就被她弄醒了看,她躺在我身边,胳膊肘撑在床上,托着脸,一手摇着我的下巴,说自己头疼。
我担心她是酒喝多的原因,想起床给她倒点陈醋解酒,床下就有整箱的老白醋,她又按住我的肩膀说:“不用了,我只想说说话。”
她说了半个夜上,还嫌没说够,我又迷迷糊糊地躺下了,本想继续睡,她又把腿翘在了我的腿上,我仅穿着一条大裤衩,她穿着超短裙,连袜子都没穿,哪支腿又热乎,又沉睡,如果是我兄弟的腿也就罢了,那是她的腿,一个年轻的女孩,让我怎么能睡着,我只能又睁开了眼,这床太窄,如果她非要这样躺在旁边,想不挨着她的身子那是不可能的,不仅如此,她的身体特别烫,就像是在发烧一样。
见我睁开眼,她笑了,在哪昏暗的节能灯下,笑得事那么好看,她用一支手指拨着我的唇吻说:“别睡吗!陪我聊聊天。”
我的大脑昏沉沉的,感觉要比平日重上十陪,开店几个月来,睡一个好觉,成了我最幸福的时刻,她却要让我陪她聊天,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请求,我想要满足她却很难,但我又无法拒绝,我总不能要求一个女孩陪我睡觉,只能同意陪她聊天。
我的大脑,此时已经失去了思考问题的能力,无论她说什么,我只有应付她一下,或点头,或嘟嚷着一个字“嗯”,她仿佛忘掉了晚上发佬打香香的那一幕,开始问我,家在那里,除了兄弟家里还有什么人,什么时候来的江口,以前都做过什么生意,那一年为什么做的牢,她是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我哪茫茫一片的大脑,只有不停地应对着。
她越问越近,越问越详细,尽管她是一个女孩子,尽管与她肉挨着肉,让我感到刺激心跳,我最终还是睡着了。
等我睡到临近中午,醒来时,发现她已躺在我怀里睡着了,她一只手弯曲在胸上,一只手搂着我的腰,头枕在我的左手臂上,我的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臀部,发觉她不知何时已脱掉了短裙和吊吊衫,我拿开扶在她臀部上的手,她便睁开了眼,冲着我开心地笑了,然后,又闭上了哪双又黑又大的眼睛,朝我坏里钻了一钻,似乎还没有睡好。
就这样,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我想应该什么也没发生过,昨晚我并没有喝多少酒,只是太累了,想休息。
过了十几分钟,她才又睁开了眼,问我:“你睡好了吗?”
我诚实地点点头,对她说:“我们昨晚可能喝多了,我不知道我们发生过什么没有。”
她翻身,又将一支腿翘在了我的身上,抿着嘴笑了,嘴角流露出甜美的笑意,说道:“没有!什么都没有,你没有喝多,是我喝多了。”
然后,一只手轻轻地触摸着我砰然跳动的胸膛,接着说:“其实,我不在意我们之间那种关系,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了你。”
我老实地告诉她:“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就算我想和你交往,我父母那里也通不过。”
她说之前没想过那么多,也没想将来一定要有什么结果,只是觉得我这人不错,和蛋子,发佬不是一类人,所以,俩人能交往一天是一天,只要俩人开心就行。
我不想利用她,我不仅是一个孝子,也是个正人君子,我决不会占一个女孩的便宜,就算她是心甘情愿的,也不会,这并非是标榜自己,我虽然做过两次牢,但在女人问题上,我绝对过得硬,不仅没这样做过,也从未这样想过。
她相信我说的话,因为她就躺在我怀里,她深信,如果我不是自己所说的那样,正直有责任心,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是主动送上门的,而且没有任何要求,不玩白不玩,她作为一个下海了的,漂在社会上的女孩,就是希望能交上我这样的朋友,她与我交往,绝不是看中我经营着一家小饭馆,她看中的就是我这个人,正直善良有正义感。
直到过了中午十二点,我们才一起出门,因为店里这个时间会很忙,我也没去送她,临分手,她说:“跟你谈得很开心,有空我会来找你。”
这以后,我一直专心打理着自己的店子,很少再参合鲁富平和蛋子,他们那些乱七八槽的事,这期间刘婷和香香,发佬又到我店里来过几次,香香和发佬早已和好了,他们还一起商议,如何打那个迷上了香香的那个男人的主意,后来又让香香陪对方一起出去玩,在外面过夜,然后,发佬又带上蛋子苕四几个人去捉奸,再让香香指责对方强行上了自己,发佬发誓要剁掉对方的一条腿。
在众人的压力之下,对方同意出一笔钱作为补偿,给了发佬,这事前后闹了半个月,发佬甚至拿着砍刀,一直追到对方的老家,那人 是外乡人,只不过是在汉沙做生意,直到发佬拿到了钱,这事才算完。
我一直不愿搅在其中,所以,很多具体的事情我并不清楚,还是婷婷告诉我,实际上,是发佬将香香出卖给了对方,香香已离开了娱乐城,跟哪个男人一起走了,发佬拿到钱,并不快乐,时常半夜,来我这喝闷酒。
这事刚了结,一天蛋子又给我介绍了一位做建筑机械生意的朋友,他在大智路市场里做,生意不错,不过,时常有人上门去敲诈他,因此,他希望蛋子能给他介绍几位朋友,收拾那帮人,并且把同一个市场里的竞争对手都赶走,为此,他愿出二十万。
我这是第二次听说二十万了,如果兑现,这可不是一笔小钱,我老老实实地告诉他,我已经改邪归正了,再不会去接这种“生意”,而且告诫他,和混混打交道不是什么好事,在道上混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别人敲诈了他,现在也知道他在外面找人,哪些人会见好就收,再不会去找他的麻烦,生意人遇到问题,最好是以生意人的方法去解决,跟黑道扯上了关系,最终只怕连生意都做不成了,所谓“摆平”的事情,说起来很好听,其实是一个陷阱,一不小心掉进去,就很难爬出来,就像我误入邪途一样,如今想走正道不知有多难。
以后,我们虽然偶尔也能碰上面,他再也没提帮他报复别人的事了,我还以为自己终于摆平这件事,可是不久,双方现在咬上了,这天约好,下午在湘园酒楼,协商解决问题。
我实在是不愿参合这事,苕四和蛋子跟我好说歹说,就像上次帮富平了解一样,就去露个脸,坐一坐,谈成什么结果与我没关系,对方给面子这事就很好解决。不给面子,他们再另想办法,后面的事,就与我不相干了,他们只想借用一下我在道上的名气,并不真的想让我搅进去。
最终,我无奈只好答应再去露一次脸,这也是最后一次,以后他们遇到类似的事件再不找我出头。
下午三点,店里的事刚忙完,我便和兄弟打了一声招呼,说自己出去一下,会尽量早点赶回来做事,就和他们一起走了。
当我到了湘园酒楼时,双方的人已经坐满了酒楼,每方都来了二十多人,对方当然知道我在道上的大名,见了我之后,强硬的姿态自然软了下来,同意双方好好协商,和平解决问题了,我也以为没什么事了,点了一只烟,专注地品起茶来。
两边在协商时,以为自己占了上风的鲁富平,态度突然强硬起来,争执中还首先打了起手,顿时双方的弟兄都动了手,两边打得一团,转眼间,华丽的店堂都砸着一塌糊涂,一片狼藉,人仰马翻,桌椅板凳东倒西歪,事情搞大了,我想全身而退,已不可能,即使我不动手,对方也不会放过我,无奈之下,我仓皇应对跟着大打出手。
双方打了半个多小时,因为对方处于下风,有俩人背破了相之后,他们开始往酒楼外退,在全部人马退出去之后,给我撂下了一句话;等着瞧!就拦了几辆出租车走了。
无论我怎样努力,最终还是被拉下了水,我在监狱里反省了七年,现在又回到了从前的老路上,再这样下去,我觉得自己等于白坐了七年的牢,我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与此同时,这事还没结束,因为对方有两人受了伤,其中还有一人破了相,为了报复,又在联络道上的人,准备大干一仗,鲁富平,苕四,蛋子也开始四处联系朋友,并督促我赶快将过去的朋友都约好,等待我的将是几十人,上百人的冲杀。
双方都在活动,大战一触即发, 我又一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上,空气越来越紧张,过去的一幕幕,像电影一样在大脑里回放着,难道我的一生注定就是打打杀杀,注定要和劳改场打一辈子的交道,我的决心,我对父母的承诺,都没有任何 意义,我的命运到底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还是掌握在别人的手里?坐牢就是我无法抗拒的命运?
对宿命的恐惧,痛苦的回忆,让我逐渐清醒过来,我知道自己又一次错了,但我不可以永远错下去,在这个关键时刻,我超越了自己,做出了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抉择,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我放弃了好强的本能,扼制了自己争强斗胜的冲动,决定让自己输,让自己输得一干二净,好胜逞强,总是让我走向深渊,也许只有认输,才能改变这个命运,我有勇气赢,敢输何尝不是一种超人的勇气,我凭什么又不敢输?哪怕是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