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与养生--《食诫篇》(3)
今天接着介绍陶弘景《养性延命录》第二章的第三部分。
春宜食辛,夏宜食酸,秋宜食苦,冬宜食咸,此皆助五藏,益血气,辟诸病。食酸咸甜苦,即不得过分食。春不食肝,夏不食心,秋不食肺,冬不食肾,四季不食脾,如能不食此五藏,尤顺天理。
杨子注:春天适合吃辣味,夏天适合吃酸味,秋天适合吃苦味,冬天适合吃咸味。如果读过本公号之前发过的《孙真人摄养论》一文,对此段内容不难理解。陶弘景与孙真人都是养生专家,他们的意见基本一致,只是孙思邈已是唐代了,对陶弘景的一些理论进行了一些补充。照此进食,有助于五脏的保养,增加人的血气精力,排除诸病的发生。但所食酸、咸、甜、苦,不要过量。凡食,春天不要吃肝脏,夏天不要吃心脏,秋天不要吃肺脏,冬天不要吃肾脏,四季都不要吃脾脏。如能不吃此动物五脏,尤其与天道相顺应。
我们这个民族,吃,太讲究。冷热酸甜都很讲究,就是不能太过。处处体现着我们的“中和”文化。而且,按二十四节气进补,也是一种饮食养生的大文化。中国人本能的都知道,外国人一时半会理解不了。一讲到吃,每一位中国人都是专家。每一位妈妈,都是顶级大厨。中国传统女人,她们不读书不识字,但能维系住一个越来越大的家族,都是因为她们的智慧多。在中国女人最强的竞争力中,出嫁之前,最大的竞争力(甚至可以说唯一的竞争力)就是长相(这与中国男人几千年来只看长相的阅读习惯直接关系)。但嫁人之后,女人其他的品质就变得越来越重要了,在女人所有的竞争力中,排名前三位的是:温柔、胸怀、厨艺。
女人的胸怀,男人的战场。一个有胸怀的女人,她辅佐的男人就有无限的事业前景。女人的视野和胸怀有局限,是男人最大的不幸。这个历史是都是有丰富案例的。不再列举。很多男人也很有事业心,气概冲天,就是老婆面前不敢出大气。我们一位同学有一次喝多了,嘲笑另一位同学怕老婆,说他“外面英雄好汉,回家脓包软蛋;河东狮一吼,英雄浑身抖”,话音未落,他看到他老婆脸色不好看,马上补了一句,说:“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疼老婆的,可不可爱?”大家哄堂大笑。现在“惧内”似乎已不是丢人的事了,反而是光荣的事。很多做小视频的经常拿怕老婆来当段子讲。
胡适是民国时期知识分子中怕老婆最典型的。他们那一代人都是有较好的国学功底,然后又接受了西方教育,再回到中国来为这个民族寻求出路的。所以他们的思想代表着当时知识阶层的时髦动态。蒋介石最后给他评价是“新文化中旧道德的楷模,旧伦理中新思想的师表”,是非常有水平的。因为胡适极其怕老婆,总担心社会瞧不起他,于是他经常寻找一些案例来为自己开脱。他研究一番中外文化后说,凡是大男子主义的国家,都是独裁国家;凡是男人怕老婆的国家,都是民主国家。如果这个理论真成立,那么我们现在可以恭喜九泉之下的胡适先生,我们已真正进入了民主国家行列了。现在社会,怕老婆已经不丢人了。男人们说:“这不是怕,是爱。”我们的民主化进行,只需要女权至上就可以快推进了,还搞什么体制改革,办女权培训班就行了。呵呵。扯远了。
传统文化中,教育女人相夫教子、贤惠做家务的内容很多。其中一种说法是:如果掌握了一个男人的胃,就掌握了这个男人。这个理论是不是对男人有所折辱且不论(因为这里暗示男人只知道吃似的),但现实生活中,确实如此。不要说男人,就是女人,对味觉的依赖也是普遍的。我们都想妈妈,这自然包括想念妈妈做的饭菜香。“家的味道”,这是妈妈的法宝,也是开饭店的秘诀,一个好的、长期固定的口味,就有不断的客源。吃,是民生之天。怎么吃才是最大的学问,吃到营养,吃出健康,吃出长寿,才是真正的懂吃。
燕不可食,入水为蛟蛇所吞,亦不宜杀之。
杨子注:燕子不可以吃;吃了燕子,入水会被蛟龙所吞(这个说法我无法佐证,也解释不清,但也不会妄然否定,只是直译);也不宜捕杀它们,因为中国人认为燕子是神物,春天来了,燕子到家中的房梁上安家,一般人家都很欢迎。小燕子从南方飞回来了,需要物色一个家。选址,是燕子最具有战略眼光的工作。先找一户合适落户的人家,开始搞基建。它们勤快地飞来飞去,衔来春泥,在堂屋正中间的梁头上,做个结实的窝。然后开始在里面生儿育女,产卵孵化,一窝燕子把黄黄的小嘴伸到窝边时,据说是吉祥降临的时刻。而且,燕子有一种择窝的大智慧,就是会本能寻找条件好的人家。“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如果大户人家不倒台,他们厅堂里的燕子会不会飞入寻常百姓家呢?可见燕子的势力眼。
我们有一种俗语,形容非常势力,爱巴结权贵,同时也看不起穷人的那种,叫“鸽子眼儿”,很好笑。鸽子的口碑与形象,多与其超强的飞行能力和归巢能力有关,所以鸽子古人用鸽子来导航或传递书信,甚至是和平的象征。但为什么会有“势力眼”的外号,我没想太明白,可能与鸽子喜欢落在高屋顶的习惯有关。也可能与鸽子眼睛的形状有关,我观察过,虽说不丑,但可能因为太圆了,显得不太厚道,再加上鸽子非常敏感,这可能人们认为鸽子圆滑世故的原因吧。《世说新语》记载阮籍能作青白眼,看到俗人他就翻白眼,而对自己赏识的人,就以青眼相待。
籍又能为青白眼,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及嵇喜来吊,籍作白眼,喜不怿而退。喜弟康闻之,乃赍酒挟琴造焉。籍大悦,乃见青眼。由是礼法之士,疾之若仇。(《晋书‧阮籍传》)
用现代话讲,这叫“分别心”。去“分别心”可是非常不容易的事。看到衣衫褴褛的穷人,连狗都会狂吠不止,何况人呢?动物的心思,不比人的差。十多年前,我在翻译唐朝道士谭峭的《化书》中,讲到不同的鸟儿,与人类相处的方式也不同,从而有不同的命运,很是有趣,以前的文中提过。不再重复。在我看来,燕子倒是比鸽子还势力。但不知道为什么燕子的名声那么好,因为身材好?长得俊?还是因为携春而来?呵呵,不知道了,反正人们都很喜欢咏写燕子。而且不同的人,不同的心情写燕子,往往有不同的情形:
我印象最深的写燕子的诗,是唐朝诗人白居易写的:
《燕诗示刘叟》
梁上有双燕,翩翩雄与雌。
衔泥两椽间,一巢生四儿。
四儿日夜长,索食声孜孜。
青虫不易捕,黄口无饱期。
觜爪虽欲敝,心力不知疲。
须臾十来往,犹恐巢中饥。
辛勤三十日,母瘦雏渐肥。
喃喃教言语,一一刷毛衣。
一旦羽翼成,引上庭树枝。
举翅不回顾,随风四散飞。
雌雄空中鸣,声尽呼不归。
却入空巢里,啁啾终夜悲。
燕燕尔勿悲,尔当返自思。
思尔为雏日,高飞背母时。
当时父母念,今日尔应知。
这首诗,我是读一次,哭一次。为人子时,读起来落泪;为人母时,方知真味。“须臾十来往,犹恐巢中饥”,所有的父母,每天上班下班,风里来雨里去,还是担心为孩子付出的不够,积累的不多。一旦羽翼成,引上庭树枝。一旦长大成人了啊,有本事了,有见识了,父母的见识就不足以再辅导他们了,开始对父母大声讲话了。天底没有比这更伤心的事了,但父母年迈时的心情,年轻的燕子,不会懂。等有一天自己有了经历,懂了。双亲已不在。很多家庭都是如此。这是人性,无关道德。
家里还有父母的,能回去的,就常回家看看吧。如果父母到了另一个世界,想回家听父母唠叨,也不是车票可以解决的事了。天堂哪里寻,恐只在梦中。
《归燕》杜牧
画堂歌舞喧喧地,
社去社来人不看。
长是江楼使君伴,
黄昏犹待倚阑干。
杜牧的寂寞和无聊,跃然纸上,而且是那种 “没人搭理、不受待见的落寞”。印象中,“黄昏倚阑干”这一类吃饱寻愁的无聊事,都是宋朝文人腻腻歪歪的小资情怀,原来唐朝人的黄昏,早已经把栏杆倚上了。倚栏杆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我还真不知道,因为我从没有倚过。小时候接受是传统教育,家教,意味着保守又严格。站要直,行要正,倚门、倚树、跷二郎腿都是不行的,所以小时候行走坐卧都很拘束小心。后,读书,了解到女人倚门,在古代有两种意思,一是老太太倚门,叫“倚门之望”,就是翘首以盼儿女的那种慈母之苦,意为心酸、牵挂、孤寂、无助;另一种是年轻女人倚门,只有青楼女子才会“艳装倚门”,以待客人。读过这样的“国学”,从小到大,再累,都直直地站着,不敢倚任何东西。渐渐地,行为反过来影响性情。生命中,不但不敢倚附东西,也变得不敢依靠任何人。看到一个电影,名字不再记得了,故事大概也不太记得了,一个白人女性落到了土著部落中,渐渐忘记了自己的语言,后遇到男主角,但语言不通了,她费劲地用肢体语言告诉对方,自已名字叫“stand in wind”,印象太深刻了。多么戳心的名字。每一个在风中独立的身影,都有一颗生了茧的心吧。
回到倚栏杆。感觉多是宋代的文人。个人体会,读宋词,文字是优美的,但不能常读,连读上几首婉约派的词,整个人都没力气走路了,顿时有林妹妹的多情与脆弱。这是我相对更喜欢唐诗,而远离宋词的原因。唐诗多豪迈、豁达、直抒胸意,爽爽利利的。宋词嘛,也有豪放的,但大多数都是病弱兮兮的,比如,也是写燕子的,晏殊的词句: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看到“无可奈何”两字,特别无助。有一首山西民歌叫《想亲亲》,我们班有位师兄张院长(我们亲切地称呼他二哥)的代表作。每次同学聚会,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杯中物已让不少同学们头脑开始麻麻的了,于是好戏开始了。表演节目!在同学们的欢呼声中,二哥起身,端着酒杯,表情到位,声调极具山西风格:
“想亲亲,想得我手腕腕软。呀呼嘿!拿起了筷子我---端不起碗……呀呼嘿!”
因为二哥唱得最好,最能凝聚我们班的欢乐之心,于是大家决定班里的接头暗号是:“想亲亲,呀呼嘿”,有一次在北京朝阳公园烧烤,好几个班在一起,玩到很晚,天黑了看不清人,一个同学说:“想亲亲”,如果对方不答,就走开了。如果有人对上:“呀呼嘿”,立即就知道是同班的了。亲得不得了。笑死人。
看到“无可奈何花落去”这句词,真是没有一点力气了,连打字的力气都没了。这真是“读宋词读得我手腕腕软…”哈哈哈…
杜牧写燕子是“社来社去人不看”,文字中透着忧伤,透着哀怨。真是可怜可怜又可怜。换了我,爱看不爱,随他便。自由自在岂不更好,在这一点上,我更喜欢杜甫的那句:
自来自去堂上燕,
相亲相近水中鸥。
但这首诗可能是杜甫在家过安闲日子,心情好的时候写的。同样是杜甫本人,同样是写燕子,下一首就很不同了:
这里的堂前燕子,不再是“自由自在”的幸福鸟了,而是和作者一样,是历经世态炎凉的飘零客了。作者心情,经历者才懂。读古诗,用的是心,是经历。人生如梦,人生如幻。
燕子不能吃,鸽子能吃吗?能。鸽子肉最为人知的功效是伤口复合能力,一般手术后炖鸽子汤(也有炖黑鱼汤的),长伤口比较快。写到这里,也顺手说个偏方法吧,麻雀,也是可以吃的,有壮阳功效。以后在药膳专章中细说配料和做法。
饱食讫即卧成病背疼。饮酒不欲多,多即吐,吐不佳。
杨子注:饱食完毕后就睡卧,会使人生病或背疼。饮酒多了会呕吐,呕吐是食物倒流,对身体不好。现实生活中,喝酒是社交中最不可缺少的饮品,喝酒就难免不醉,对此,古人也是有方法的,我们看药王孙思邈真人怎么建议的:
饮酒不欲使多,多则速吐之为佳。(孙思邈 《千金要方》卷二十七《道林养生》)
孙思邈真人也是说饮酒不能过多,但万一喝多了怎么办呢?立即吐出来为佳。不能等酒精深入脏腑了,造成伤害,被动的呕吐是非常伤身体的。这一观点,并不孤单,葛仙翁也持此观点,他说:
“沉醉呕吐,伤也。”(葛洪 《抱朴子内篇》)
很多人可能觉得醉后吐了,酒精不在胃里烧灼就好了,身体就是恢复了。其实不是的,身体的损伤,是找补不回来的。胃想吐的时候,其实是身体已经达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呕吐伤的是五脏元气,酒肉交加,会催成一种病,叫注病。关于这个病,我会在本章后面几天发的段落中详细解释。
“醉卧不可当风,亦不可用扇,皆损人。”
喝酒醉了不能躺在风口上,也不可用扇子,都是损伤人的。陶弘景这一记录,互参文献也很多,其中,日本人丹波康赖引用《养生集要》的说法:
“酒醉不可当风,当风使人发音喑(yin1)不能言。……夏日饮酒醉流汗,不得以水洗泼,及持扇引风,成病”(日 丹波康赖《医心方》)
大意:醉酒后不能吹风,吹风了会使人喉部损失,失音,不能讲话。而且还会引起慢性的咽喉顽疾。夏天,因为天热,醉酒后更容易出汗,切记不可以用冷水洗脸洗澡,也不能用扇子扇风,会引起疾病。
我见到过很多慢性咽炎的朋友,他们说不抽烟、不唱歌,就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造成的。其实古人早记录了发病原因:醉酒当风!有呼吸道疾病的朋友请回想一下,是不是这样的。这里忽然想到一个治疗喉咙卡老痰的偏方:煮海浮石(需长期坚持)。海浮石就是海上漂的有孔石头,比较轻,上面有小窝窝孔,估计是有点象肺的结构吧,所以古人用来治呼吸系统的病症。古人真是聪明,他们效法大自然,根据性质来活用大自然的“相生相克”法则。比如用花生叶治失眠,就是因为花生叶“白天开、晚上闭”的自然特性。比如用与肾外形相似的植物去补肾,这叫“以形补形”,很多中药就是这样试出来的很有趣。中选取中央台健康频道(中华医药)有关于海浮石治老痰一个纪录片,需要的朋友可以去查找看看,供参考。
提到了《医心方》的作者丹波康赖,就简单说一下这本书。这位日本人的《医心方》是日本现存最早的养生疗疾名典,它荟集了已失传很久的中国医药养生典籍200多种精华,全书主要引摘中国的养生和医学典籍,为中国养生和中医文化的保存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医心方》是日本的国宝,也是中日医学交流史上的丰碑。但中国却因为书中有房中(性医学)的内容被列为禁书好几十年。这是非常遗憾的事。感觉我们这民族最喜欢“禁”字了,禁这书,禁那书,禁来禁去,虽然目的是为了禁思想,但却耽误了不少文化的发展与进步。
白蜜勿合李子同食,伤五内。醉不可强食,令人发瘫疽、生疮。醉饱交接,小者令人面奸、咳嗽,不幸伤绝藏脉,损命。凡食,欲得恒温暖,宜入易消,胜於习冷。凡食,皆熟胜於生,少胜於多。
杨子注:白蜜不可和李子同吃,吃了会伤人五脏。酒醉后不可勉强吃食物;勉强吃了,会使人发痈疽或生疮。酒醉饭饱后性交,小者使人面色焦黄,咳嗽,严重的会极度伤害五脏血脉,减少寿命。凡进食,需要吃温暖的食物,既容易咽吞,又容易消化,比吃冷的食物好。凡进食,总是熟食比生食好,少吃比多吃好。
我非常赞同热食比冷食好,熟食比生食好。前者因为我体寒,吃冷的下去立即胃疼。后者是因为我觉得生肉中可能会有寄生虫,蔬菜中哪怕没有农药,也有虫卵,这些肉眼看不到的虫卵很小,清水是很难完全冲得掉的,吃到体内或许就是麻烦。所以,每次和别人一块吃牛排,朋友们很时尚地八分熟、七分熟,我总是土土地说:全熟!而且,对于生鱼片,不用芥末糊一圈,也不敢吃。在外面用餐,凉拌菜一般不动筷子,除了怕凉,也怕不洁净。我吃饭本不矫情,大大咧咧的,有什么吃什么,但渐渐在改变。没什么,可以不吃什么,但并不再是,有什么吃什么了。有时候给自己解嘲:“年纪大啦,不能胡吃海喝了。”因为有了敬畏之心。深信“病从口入”。或许是,真的老了?呵呵。
反正,关于饮食,我觉得古人说的对。我们的很多病,真的是吃出来的,如果真的会吃,确实可以多活好多年。
《自然》
落花随风去,
新枝上高台;
枯枝常年存,
花难四季开。
江水日夜流,
人情不常在;
飞鸟饱食尽,
明春复重来。
YZ.2019.2.19
《闲》
山中多夜雨,
晓来天始晴;
沿谷长风至,
天边孤云生。
漫步宅门外,
独立望海亭。
此间俏语急,
林鸟不知名。
YZ.2019.2.20
杨子 2021.4.16 于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