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不尽
“是否会有一个动物，让你至今难忘呢？”每次我被这样问，“一只鹅”是我唯一的回答。或许是你还在我的心头鸣叫吧。
六岁那年深冬的寒气，没有让你放弃降临世间。和另一个同胞兄弟一起，你们蜷在亮色交错有致的绿色绒毛里，半眯着眼，感受身边的一切。
一只大手将你提起，你本能紧张地鸣叫。随后，两只温热的小手拖住了你，三双稚气未脱的眼睛欣喜地打量着你。
“真可爱！”其中一个自语道。
“嗯，好可爱！它八成是饿了，一直叫，我们切菜喂一下它吧。”
不一会儿，你被放进一只全新的盆里，几只小手不停地给你撒牵丝儿状的青菜。本能驱使你啄起青菜丝，直到装满整个胃。这时，你应该明白他们就是你的小主人了。困意来了，你被放进竹篓里刚刚搭好的小窝，上面盖上了一块厚棉布。留开的小口透来一缕微光，听着小主人们悄悄的交谈声，你把头埋进毛茸茸的翅膀里，进入了梦乡。
你或许不知道，今后你的每一次成长和蜕变 ，都给主人带来了欢乐。你羽翼丰满，鹅冠鲜艳夺目，我妈妈给你安排了一门亲事。不久，你的第一窝宝宝出世，你开始担起“家长”的责任。每天你都要带着妻儿外出寻食，不懂事的妻儿却常常破坏路边的庄稼，让你受责备。每次你都是低着头承受着，但只要有人威胁到妻儿，你依然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将其赶走。
一年又一年过去，两个较大的小主人已经长大，不再陪你外出寻食。我每天一大早驱引你和家人外出，傍晚放学后，我会呼唤你，你则默契地鸣一声回答我，我就寻着声找到你并且领你回家。你很通人性，几年学会了自己外出和回家。有一次，妈妈太忙，我也不在家，你自己回家却忘了把小鹅带回。妈妈嗔怪道：“怎么就自己回来了？小鹅呢？快去找回来。”你歪了歪头，一边拍着大翅膀，一边鸣叫着呼唤小鹅。没过多久，你就领着一队憨憨的小鹅回来了。
可能是秋天太过多情，你总是不愿在秋天的傍晚回家，让想早点赶你回家的我心急如焚，并且不止一次急哭。后来，你的羽毛渐渐褪去了光彩，你的鸣叫也不再那么清亮。
或许生命总跳不出离别的秋天，一个秋天的早晨，还是我打开木门，你悠悠地走出来，慵懒的拍了拍翅膀。今天你不用外出寻食，因为小鹅和母鹅已经不在了。
“多少斤？”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吐了一口烟，眯着眼问父亲。他伸手想捉你，你立马张开翅膀，朝他呲牙咧嘴，他快速缩回那只满是尘土的手。“不用称了，按12斤给你”，父亲说道。那人不肯，父亲只好拿来称，绑着你称了起来。你好像明白了什么，没有反抗。
你第一次被放到一个摩托车上的铁笼子里，眼前的世界被铁网格撕碎。摩托车离开时，你看着主人把那一小叠你不知道有什么用的纸放进口袋，还有小主人无助又无知的眼神。你用力鸣叫一声，声音消匿在马达的轰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