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作孚之死（李豫川）

卢作孚先生(1893＿1952年)为祖国航运事业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历史功勋,但他逝世前后处境却是十分凄凉的。笔者曾参加《四川省志·人物志》的撰写工作,且与卢氏家人相熟,对此事有所了解。兹简述于下。

卢先生先生

卢先生在解放前创办了民生轮船公司、民生机器厂等企业,是著名的“航运大王”。1950年6月,他从香港回到北京,被选为第一届全国政协委员,同时被任命为西南军政委员会委员。

1951年夏季,民生公司的财务愈来愈困难,政务院决定贷款1000万元(旧币),以缓解其窘况。卢作孚得到政府的允诺,非常感激。讵料好景不长,他自京返渝不久“三反”运动开始,紧接着又是“五反”,中央人民政府发出通知,暂停对私营企业的贷款。于是,卢氏在京谈妥之事,转瞬之间成了泡影。

三反、五反运动

五十年代初期,长江沿线客货很少,航运业十分萧条。即使有少许客货,也得“先公(营)后私(营)”。民生轮船公司作为私营企业,其生意之清淡,可以想见。该公司实行的是年功加薪制,工龄愈长,收入愈高,故职工待遇优于其它企业。但在公司大幅度亏损的情况下,工资无力发放,职工生活成了大问题。于是有人在民生大楼门口贴出大字报,说什么“公司的轮船,是职工的血汗赚来的;工资发不出,应当把船卖了发工资”。但是,当时谁会来买船呢?船又能卖给谁呢?身为总经理的卢作孚,可谓忧心如焚。“屋漏偏遭连夜雨”,职工们又纷纷要求提高福利待遇,声言:“没有圆满答复,斗争决不罢休!”

1945年底,民生公司为订造9艘“门”字号轮船,由国民政府担保,向加拿大三家银行贷款1275万加,年息百分之三,10年还清。此时此刻,公司根本无力按协议分期分批偿还贷款。这件事关系到国际信誉,又将如何是好!而且,一些人置历史背景于不顾,毫无根据地指责卢氏当年不该借款造船,不该将公司所存黄金、美元拿去买那么多船用零配件,“把公司整得山穷水尽,造成今天连工资都发不出的困难局面”。

民生轮船公司的股东中,有一部分是地主。他们为了过“土改关”,成群结队地来到卢公馆,要求退股,作为减租退押之用。这些人从白天坐到晚上,又从晚上坐到白天,昼夜无休无止地吵吵闹闹,把本已极度疲惫的卢作孚弄得心烦意乱,寝食不安。

1952年元月,在公司民主改革运动中,卢氏亲手栽培起来的职员们纷纷“反戈一击”,集中火力,把公司当前所处的困境都说成是卢氏手造成的,都该他一人负责,以讨好公股代表和工作组。卢作孚痛心疾首,不理解这些下属为什么一个个都变了,他泪流满面地诉说自己为建设民生轮船公司所经历的艰辛历程,未及四五句,便泣不成声。

2月5日,公司枯水季节的骨干船“民铎”轮,在重庆猪牙子触礁沉没。正在重重困苦中挣扎的卢作孚,惊闻噩耗,更是心如刀割。8日下午,公司“五反”运动正式开始,卢氏受到冲击。他多年视之如亲子的随身服务员这时也离他而去。卢氏悲愤交集!当天晚上,他对夫人蒙淑仪和孙儿卢小燕说:“我要安静地休息一下。”待妻孙离开寝室,他留下一纸字迹潦草的简单遗嘱,吞服大量安眠药自尽,年仅58岁!卢作孚逝世后,职工因要“站稳立场”,都敬而远之。登门吊唁和送葬的人寥寥无几,丧事办得冷冷清清。1952年8月,民生轮船公司正式公私合营。

卢作孚先生墨宝